他活该要替姐姐赎的罪孽!
他知道容宴和姐姐对容亁不好,却从未想过,竟然还有这一遭!
谢安的脸色白的像纸。
再一次睁开眼已经是辰时,疲惫的坐起来,他晃荡著脚上的链子,听那清脆的碰击声,还有怀中的猫儿喵喵的叫。
容宴脾气越来越大了。穿着龙袍,却越来越像是个跳梁的小丑。朝廷上来自武将的压力日益不减,逼的他退无可退。他再也不能肆意任性妄为的挥霍这个位置能带给他的一切了,到容宴最后直接砍了一位御史之后,朝廷中愤怒的声音便越来越多了。
渐渐的便有些市井流言传了出来。真太子,假皇帝。
曾经因为一句“紫薇星”被迫杀的和尚的预言又被翻了出来。
甚至连不少大臣都开始怀疑龙椅上的,究竟是狸猫还是太子了。
后来,这些流言便一日比一日更重了。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容宴能杀一人,杀百人,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后面发生了什么,谢安其实记的不大清楚了。
他只记得那天夜里,容宴锁死了皇帝寝宫的大门,手里提着刀,杀死了所有殿里的宫人,李公公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被一刀捅破了胸膛,死不瞑目。
谢安是被一声声惨叫惊醒的。
他睁开眼睛,青石板是红色的,帘子是红色的,窗户是红色的,整个端仪殿都是灼灼的红。
血铺了满眼!
有人死不瞑目,有人尸首两分,那个时常伺候他的小宫女也死了。胸口开了一道大口子。
隔两步一人尸,凡入目皆血色。
谢安惊恐的跑起来,他的脚上还缠绕着细细的链子,没跑多久便跑不动了,摔倒在了一人脚下。
那人温柔的看着谢安,扶起了他来。
“小舅舅,怎么这样不小心?”
容宴竟然没有易容。他露出来自己原本的脸,身型仍然同容亁相似,俊美的眉眼狰狞可怕,却隐隐带着诡谲癫狂的笑意。
步步逼近,退无可退。
“容宴!”
谢安惊叫。
容宴手里的刀往下淌着血,却半跪了下来,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谢安的脸上便被抹上了不少他手上的红。
“你怕我吗?言之?”
“你为何怕我?”
“我杀他们,是不想让他们妨碍到我们。”
谢安摇着头,不看容宴一眼。
容宴便扔掉了手里的刀,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在了床上。
“这是梦吗?”
他问谢安。
“这不是梦。这几年都不是梦,母后死了…”
容宴捂着头,眼神惶惑,复又狰狞“我不能把你留给容亁……小舅舅。”
“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他这辈子都赢不了我!”
“我们一起去见母后,好不好?”
容宴怀里紧紧禁锢着谢安,神经病一样笑了笑。
“我们一家人在地下团圆,不好吗?”
皇帝的寝宫外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一声比一声的响。
容宴笑了笑,亲了亲谢安的脸,他的手落在了谢安的脖颈上,只要他的手再用力一些,就能掐断他纤细的脖子。
不想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惊惧,他死死捂住了谢安的眼睛。
容宴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左脸颊上,轻飘飘的落了一滴泪。
他回头看了看这座宫殿,幼年的自己和谢安打闹的影子一闪而过。
俯身纠缠着谢安的唇吻了下去,捏着谢安脖颈的手,渐渐用了力道。
不要害怕,很快,就要结束这一切了。
黄泉路上,他会陪着他的。
这是谢安的坟墓,也是他的。
第75章 遍地青灰
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谢安阖上了眼睫。
当梁英关和韩肖带着禁卫军撞破了端仪殿的大门的时候,容亁眼里看到的一幕险些让他疯掉。
容宴怀里抱着个人,衣上,袖上,都是血,脸埋进了容宴的胸膛,一只胳膊轻轻垂了下来,身上都是铁锈一样的腥味。
两个身形相仿的青年隔着血海尸山对视着,容宴亲密的碰了碰怀里人垂下来的发丝,站的笔直。
容亁冷眼看着,手指握的生疼。
容宴笑笑,眼底无悲喜,“他死啦。”
容亁眼睛血红,直直盯着容宴怀里的人,不错眼珠分毫。
“你把他怎么了?!”
韩肖在一边红着眼睛听着,他的陛下,声音嘶哑的,仿佛是被人挖去了心肝。
“你为什么不来救他呢?你不知道他落在了我手里吗?”
“你的探子没有告诉你,他在我这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
“他过的很不好。”
“我把他关在这里,当女人一样上他,一碰他就会挣扎哭喊,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的小舅舅……”
容宴亲了亲谢安的眉眼,挑衅的看了眼容亁“如果不是他向外头传了消息,你以为你能这么快折腾回来?”
“你怎么对他的?你耐心的等着,等到我露了马脚,等到我引起百官公愤,然后放那些流言出来……等到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我,然后你再现身联络你的旧部。”
他看了梁英关一眼,“大理寺的人也信你了?这位也放出来了?”
“容亁,你赢了吗?”
“你真的觉得自己赢了?”
“你不就是觉得我念在过往的情分上,不会杀了谢安?”
“可惜呀。”
“我是个疯子……”容宴怪笑起来“我是个一无所有的恶鬼,为了让你不痛快,搭上谢安这条命,我觉得值的很。”
“这人间有什么好活的?地底下,我们一家人团聚不也挺好?”
容亁有那么一瞬间,无法呼吸。
恐惧和绝望从四肢百脉穿透而过。
“容宴!我杀了你!”韩肖拉住了他们理智全无的皇帝陛下,容宴笑了笑,他手里拿着火把。
“你们过来一步,我就把这里都烧的干干净净。”
“放箭!放箭!”
容亁几乎失去理智的怒吼。
容宴挑眉一笑“你若是放了箭,能保证不伤到谢安的尸首?”
尸首两个字刺的容亁心脏猛的一痛,如同全身的感官都被剥离了身体。
“容宴!”
容宴就这么笑了笑,目光在火光中有几分奇异的诡谲“就是把他化成青灰撒了,也不会留给你一分一毫。”
“容亁,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罢了。”
“一定要……好好活着呀一一”
这位曾经的废太子举着火把,冷笑着往后退了两步,点燃了身后的窗帘,帷帐,火星点点,瞬间成了燎原大火。
烈火烹油。
容亁双目赤红,眼底只剩下了灼烫的火光。
容宴扔掉了火把,向火海深处走去。
滚滚的浓烟呛了过来,梁英关几乎是费力的拖着容亁往外走,容亁一动不动,只是双目死死的盯着那道已经消失在滚滚浓烟中的背影,眼底竟是干涩的一滴眼泪都没有。他的手和衣袖都被火舌撩伤了,却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
他的心肝被一个叫做容宴的人活生生的挖走了一一什么都没了。
连一捧灰都没了。
容亁脚步仿佛在地上生了根,韩肖没办法,只能先打晕了他,禁卫军方才开始灭火。
魏武帝年间一场诡谲大梦终于落下帷幕。据史官记,假皇帝,真太子下场凄惨,活活被烧死在了端仪殿里,连同这位一起化成灰烬的,还有端仪殿一百余宫人。皇帝次日向世人公开废太子种种罪行,下罪己诏,后整整一年一病不起。
后来,当年在皇宫中当值的宫人回忆说,陛下后来在烧成灰烬的宫殿中,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东西,捧着那一捧捧的青灰,哭的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发生在皇家,再离奇的事都不算离奇。
话本野史横行市井,无端添几分传奇诡异来。
而当时,韩肖却是亲眼所见的。
皇帝在前朝颁了罪己诏,然后一步步的走到了端仪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