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来的时候棋局已经过半了,同橘如讲了会话,就分出了胜负。
明月看着紫竹把那个盒子给了那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是他赢了。
李君延起身拱了拱手,面上还是带着笑容的,“兄长比我厉害许多。”
李杜衡态度冷淡,只点点头,便起身了。他收了盒子,走到谢琅玉身边道谢。
谢琅玉笑道:“很厉害,坐吧。”
李杜衡像是松了口气,坐在了那堆人里。
李亭元在一旁坐着,闻言不由笑了笑,打着扇子道:“长兄确实有过人之处,我以为哥哥下棋已经很厉害了。”
李君延有些惭愧,他在苏州接受教养,却比淮阳的兄长差多了,他还挺不好意思的,也并不觉着损了面子,反而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李杜衡拱手道:“我日后还得多向长兄学习。”
李杜衡摇摇头,他此刻的态度也很平和,但并不讲话。
李君延只觉着有些在谢琅玉面前丢丑了,很快退到人群里了。明月见明娇同李君延讲了几句话,李君延却很快就去陪伴李亭元了。
明娇一撇嘴,就溜回到明月身旁,笑嘻嘻附在她耳边道:“长姐,他们家一下蹦出好大一个哥哥,长得还挺俊的……”
明月把她的脑袋推开,拿帕子给她擦汗,“讲话注意一些,没大没小的……”
明娇正要讲什么呢,李君延却又开始寻她了,明娇不由小声道:“现下又找我,我可不耐烦同李亭元相处……”
话是这样讲,明娇还是去了李君延身边,同李亭元一齐讲话了。
她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李亭元还对着她笑眯眯的,明月看得好笑。又左右瞧瞧,都没见着谢欢,不由对橘如道:“她现下倒是真的躲着我了,也挺有意思的。”
橘如摇着扇子叹道:“可千万别主动来找晦气,心里还记着她一笔呢。”
两人一齐讲了会闲话,几个郎君便起身离开去前院了。谢琅玉起身时,明月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像是有些热了一般打起扇子。
等她缓好了,抬起头的时候,谢琅玉已经离开了。
女郎们留在这玩,有人开始踢毽子,十几个小娘子围着互相传,又笑又闹地跟过年似的。
明月靠在椅子上,她想着张思源的事情,莫名觉着心情沉甸甸的,笑着看了会,前边就开始吃宴了。
这群女郎玩得不想走了,叫丫鬟催了好几次才动身,明月同橘如便一齐跟着去了。
女眷们在后院用餐,男宾都在前边,后边坐了将近十桌人,夫人们都坐在花厅里头。
明月想进去看看潜哥儿,这样半晌了,也不晓得他哭没哭。
这桌上都是相识的女郎,明月犹豫一会,觉得这会去太招眼了,潜哥儿在李府本就尴尬,兴许现下好好的,她去了,反倒叫人想起来他的身份来。
明月对此很有体会。
桌上很快叫小丫鬟传了菜,明月瞧见有潜哥儿爱吃的吉祥果,不由笑道:“怎么正餐还上果子了?”
小丫鬟笑道:“奴婢不晓得,今个是咱们姑娘办的宴,觉着好吃呢。”
明月倒是真没想到,李亭元这样小的年纪就得办宴了,还办得挺好的,不由尝了一个,笑道:“确实好吃,你家姑娘有心了。”
小丫鬟连道客气了,便端着托盘走了。
明月倒是有由头了,叫翡翠端了几个果子,低声道:“你就讲潜哥儿爱吃,给他添了几个,瞧瞧他有没有哭闹难受……”
翡翠端了果子,便去了花厅,没一会便回来了,讲他挺好的,正吃着席面呢。
明月这才放心,有心情吃自己的,同桌上的娘子说笑了。
吃了没几口,花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明月悚然一惊,身子都颤了一下,听出那是李夫人的声音。
“潜哥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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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焦急
那声音叫得太凄惨, 院子里一阵骚动,女郎们面面相觑,丫鬟婆子很快掀了帘子进去了, 同里边冲出来的李夫人撞个正着。
李夫人衣摆上都是血,抱着潜哥儿冲出来了,身后两个婆子都没拉住她。
院子里的女郎们安静一会, 顿时尖叫起来。明月呼吸都停了一秒, 怔怔地看着血糊糊的明潜,想张嘴讲话却讲不出来,很想站起来,腿却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怎么了。
李夫人把潜哥儿橫抱着, 疾步要往外边去,明月看着潜哥儿闭着眼睛像死去了一般,嘴里还在不停地吐血,李夫人呼吸急促,边走死死地捂他的嘴,走了没几步就摔在地上了,手脚发软抱着潜哥儿怎么都起不来。
身后很快追来了一个穿淡色小袄的婆子, 立刻将不停想要爬起来的李夫人扶住了, 帮她一齐抱着潜哥儿,低呵一声,“镇静!夫人要摔死哥儿吗!”
院子里还骚乱着,夫人们都远远地离了席位惊疑不定地望着,下人们惊慌失措, 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子里乱成一团, 明月像是从胸口里呼出一口气, 短暂地耳鸣了一瞬, 接着大叫了一声,“叫大夫啊!”
那个扶着李夫人的婆子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身旁噤若寒蝉的下人们,对着明月扬声叫了一声,“娘子,来搭把手!”
明月软着腿去了,李夫人死死搂着潜哥儿不放,两人就要往地上倒,明月便跪坐在地上,搂着李夫人的腰。
夫人女郎们短暂地惊惶过后,很快围拢过来,探问的探问,瞧着这样小的孩子出了事,有些心软的妇人都不敢多看,连声叫自家下人也赶紧去叫大夫,还有问东问西的,一时间周围全是夫人女郎们低声讲话的声音,明月看着明潜毫无血色的脸,听得耳朵嗡嗡响。
那个叫明月来帮忙的婆子自称姓李,先叫人关了们,冷着脸,很快把所有的下人都制在院子里了,也已经立刻派人去叫了大夫。
明月看着潜哥儿,他小脸煞白,额发被汗黏在脸上,嘴里不停地有暗红的血涌出来,覆满他白软的脸颊,留到他扎着小辫子的乌黑的头发里,很快散发出一种黏腻的腥味。
李夫人呼吸急促,把潜哥儿紧紧抱着,右手死死地捂着他的嘴,边掉眼泪边小声喃喃道:“捂不住啊,怎么办,捂不住……这怎么办啊!来人啊,救救他啊……”
李嬷嬷安排好了下人,见状一把捏住李夫人的手腕,低呵道:“夫人!别扼着哥儿的气了!”
李夫人脸色涨红,呼吸急促,艰难地松开了手,明月紧紧地托着她的腰,几乎是跟着她在一齐发抖。
李夫人喘了好几口粗气,明月发现她眼睛发红,眼里爆出血丝,额上鼓出了好几根青筋,几乎有些狰狞道:“松怀呢,去叫松怀,快……”
李夫人死死地抱着潜哥儿,哭叫着哥儿不舒坦,不许旁人碰他。
李嬷嬷连忙叫人去喊了,带着哭腔低声又讲了一句,“夫人还得顾及肚子里的那一个呢!”
李夫人几乎是立刻啜泣出了声。
大夫很快就来了,李松怀几乎是同大夫一块来的。
李怀松破开人群,李夫人抬着脑袋,一见他就哀叫了一声,“快来看他,表哥,你快救救他,怎么办啊,他一直流血,一直在流,他不舒服啊,啊怎么办啊……”
李松怀是个瘦瘦高高很有气势的男人,穿了一身深青色的长袍,他见李夫人抱着潜哥儿,狼狈地坐在地上,他扫了一眼院子,脸色铁青,一把上前搂住了母子二人。
明月适时地后退一步,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乎汗湿了,没工夫管,只呆怔在一旁,注意着潜哥儿的状况。
李松怀搂着李夫人安慰了几句,李夫人才勉强镇静,抖着手松开了紧紧锢着潜哥儿的双臂。
眼见李夫人状况好一些了,李嬷嬷立刻腾出手,先笑着请院子里的客人去去了隔壁的院子,讲在那边已经备好膳食了,今个出了意外十分抱歉,招待不周了。
夫人女郎们俱都表示理解,讲了几句场面话,也不耽误,立刻便识趣地走人了。
李嬷嬷接着连忙上前将潜哥儿抱住了,明月脑子里是空的,下意识地递了个矮花凳叫他坐住了。大夫解了药箱没处搁,眼见急着就要搁在地上了,明月便弯腰抱住。
大夫对她道了句谢,明月白着脸摇头表示不必,“您,您快看看他。”
大夫便去查看潜哥儿的脸色,捏着他的双颊看他的口腔,又跪在地上给他诊脉。
几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他,大夫沉吟一会,道:“小公子平日里有什么禁忌不好入口的?”
李夫人呼吸急促,歪在李松怀身上字不成话,李松怀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几乎是坐在地上把李夫人抱在怀里,立刻替她道:“珠娘不能吃桃子。”
明月也紧张地跟着道:“潜哥儿也是不食桃子,食了便起疹子。”
李夫人喘不过气,有些惊厥了,眼看着嘴唇发青,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李松怀掐着她手上的穴位,把她紧紧地抱着,一直小声安慰,叫她缓缓呼吸。
李夫人浑身发麻,哭道发不出声音,只直直地望着潜哥儿。
大夫探着潜哥儿的脉,眉头紧紧地皱着。
过了半晌,先叫人去煎一副药,他掐着潜哥儿胸口的穴位,腾不出来手写方子,明月便连忙叫人拿了纸笔,记起药方子来,写完便递给了李嬷嬷。
这院子里的下人全都拘在了花厅外边,李松怀身边的小厮便上前拿了方子,疾步跑去煎药了。
大夫道:“小公子是误食了桃肉,可用量很少,有形之血不能速生,不该这样呕血的……”
李嬷嬷闻言,立刻去了花厅,端出一碗莲子粥来。
低声道:“夫人平常爱吃这个,这莲子品种少有,府上也只有夫人吃,方才先喂给了潜哥儿,哥儿瞧着爱吃,夫人自个便只用了几口……吃了约莫有半柱香,哥儿便突然不爽利起来,讲胸口不舒坦,夫人连忙给他拍了两下,他便呕了血,接着止也止不住了,连呕了好几口。”
大夫又拈了些粥放在嘴里试味,接着便道:“那便是了,里边混了桃肉,夫人不食桃,若是误食了,估摸着会起藓烧心,夜不能寐,但也至多几日便好,小公子这里……平日里可否用着药,同这里头遮桃子味的药材冲撞了,这才吐血……”
明月连连点头,嘴里杂乱道:“他用药的,日日都喝,就是方子不在身边,也不晓得他吃得什么药……我,我这就使人回府上找去。”
明月便叫翡翠先去找谢氏,叫她急派人去府上拿方子。
翡翠连忙便去了。
李松怀问道:“可有大碍?”
大夫想了想,慎重道:“且先喝帖药瞧瞧,把肚里的汤水都吐出来,剩下的还得再瞧……”
李松怀立刻看着李夫人,低声道:“珠娘,再叫大夫瞧瞧你吧,你这个样子太吓人了,你也得有精神照料潜哥儿啊……”
李夫人脸色青白,浑身无力,还是含泪点头。
大夫便过来给李夫人把脉,不到半柱香便立刻叫人去冲了安胎药,见她嘴唇都见紫了,厉声叫她平缓情绪,“您双身子,切忌大悲大喜。”
李夫人哽咽着点头,李松怀又给她顺背,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两人一齐看着潜哥儿。
前院也听了动静,谢氏急匆匆地赶来了,见了这般形状,心中大骇。
明月衣摆上都是血,谢氏脚软,在明月身旁拖了个花凳坐着了,低声道:“你可伤着了,这是如何了。”
明月早把药箱还给大夫了,方才没人顾得上她,她心中害怕也无人可讲,这会见了谢氏便红着眼睛摇摇头,颤声道:“舅母,潜哥儿食了不好的东西,方才吐血了……他瞧着不好了,他,他吐了好多血……怎么办啊。”
谢氏无暇安慰她,连忙去看潜哥儿,见他在一个老仆怀里,正拿着湿帕子擦脸,无声无息地闭着眼睛,就像死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