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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安 第72节

    秋雁像是要跳脚一样,明月没忍住笑了一下,道:“对不住对不住,容你喝口热茶再讲。”
    秋雁倒是不喝了,道:“奴婢还是先讲了吧,不耽误姑娘了……听紫竹姐姐讲的,生病了,像是发热了,大夫人也请了大夫来……直直睡到现在,都起不来了。”
    明月呆了一下,把手炉放下了,道:“这样严重吗?”
    明月咽了下口水,坐在椅子上想起自己还是好几年前生过一次病,难受得很,且不讲他身上还有伤呢。
    明月心情低落下来,又连忙打起精神来,把手炉拿了,快快穿好衣裳。
    现下不好抛下客人失了礼数,那就快去招待了,若是无事,她露个面就走,赶紧去瞧瞧谢琅玉了。
    明月自个撑了伞,把披风拢好,便要这样出门了,还道:“都自个打伞,这样才走得快呢。”
    路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气湿润得很,谢氏今个在花厅里招待客人,明月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走得快,身上的衣袍叫飘雨沁湿了,翡翠连忙拿了干净的帕子擦。
    明月隐约听见里边有人讲话,她轻手轻脚地把伞收了,交给翡翠,又示意丫鬟不要掀开帘子,便安静地听了会。
    只听见明娇讲话的声音,还有赵霜商应和的声音,也没听见郎君讲话。
    明月召来一旁的小丫鬟,笑道:“你可记得哪个姑娘最先来的?”
    明月长得好,又这样亲和的笑,小丫鬟也忍不住笑道:“是二娘子呢,她早早就来了。”
    明月叫翡翠给她个碎银,笑着继续问道:“那两个郎君你熟脸不?”
    小丫鬟捏了银子笑得眯了眼睛,道:“不曾见过呢,一个生得挺高的。”
    小丫鬟又压了压声音,道:“一个坐着来的呢。”
    明月心里有数了,一个该是赵侯长子,一个多半是京城来的郎君,谢氏要给明娇相看呢,就是不晓得相看的是这两人里的哪一个。
    丫鬟掀了帘子,明月弯弯腰进去了,抬头就见里边正热闹。谢氏穿着云锦大袖衣,头面齐整,正面带笑容坐在主位上,一旁是明娇明淑二姐妹,都穿的靓丽,手脚规矩地放着。一旁是赵霜商穿了件红色的大袖衣,底下一件石榴裙,一旁是两个脸生的郎君。
    明月草草看了一眼,便笑着给谢氏行礼,又同几个姐妹问安,便坐在明淑身旁了。
    谢氏看她坐下了,便笑道:“这是我们府上的大姑娘……你瞧,这个是霜商的长兄,赵家时枢,这是霜商的表兄,温家冀远……都算是远亲了,月娘你可唤声表哥,总归是咱们家攀亲戚了……”
    明月连忙点头,笑着叫了人,两个郎君也守礼地回应。
    明月慢慢认出了,这个温冀远,不就是昨日上门撞门的人吗。明月面上不动声色,倒是不晓得谢氏认不认得他。
    谢氏等几人见完礼,就笑道:“真是稀客,昨日实在是误会一场,你们这么上门,弄得我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氏这话有些不阴不阳的,她心里也恼火着呢,昨个撞了门,今个就上门来了,真是把人当傻子了,这样就想了了不成……
    赵时枢坐在轮椅上,穿了淡色的长袍,头发规整,相貌寻常,腿上盖着毯子,瞧不见腿下是什么状况,明月因着谢欢打量了他几眼,却守礼地没有多瞧。
    一旁的温冀远相貌堂堂,气度过人,姓氏也同谢琅玉讲的对上了,是太子妃的族弟。他穿了件亮色的长袍,脸上笑嘻嘻的,现下已经完全不见昨日在门外跋扈的样子了。明月对他印象却实在太差,并不多看他。
    谢氏讲完话,里头的意思几人都听得懂,赵时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心里也有些无奈,温冀远托人找上了侯府,他毕竟是太子的妻弟,赵侯也得给面子,不得不给两家说和来了。
    赵时枢相貌寻常,谈吐倒是斯文有礼,有些局促地笑道:“是我们失礼了,温表弟还备了薄礼,昨日实在兵荒马乱,多有冒犯了。”
    谢氏皮笑肉不笑,道:“冒犯什么,总归也没进来,换了个门栓,不就同往常一样了……”
    赵时枢尴尬地笑了笑,一旁的温冀远又道歉起来,他看着很英武,讲起话来却一点也不果断,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讲,身边的两个妹妹都凑着讲小话。
    明月安静地坐着,见花厅里几人你来我往,吵吵嚷嚷的,谢氏话里带着刀子,她适时地插上两句话助威平气……就这么着,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明月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天都黑了。
    明月抿了抿唇,心想,怎么过得这样快,又见温冀远还在讲,还时不时看看她,只觉得真是吵耳朵,一个大男人,哪来这样多的话。
    谢琅玉都病得起不来了,明月现下就想去瞧瞧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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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里的人物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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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吃酒
    丫鬟们进来点了蜡烛, 屋里讲话的几人慢慢都安静了,不尴不尬地坐着。温冀远在屋里看了一圈,笑道:“我还带了赔礼, 不敢叫夫人原谅,只算我自个赔罪的。”
    谢氏靠在玫瑰椅上笑了笑,看着手里的手炉不讲话, 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年纪小, 哪里至于叫你赔罪,可别讲这样的话……”
    温冀远相貌堂堂,肤色微黑,瞧着是个练家子, 闻言就不讲话了,反而看向赵时枢。
    谢氏不接他的话茬,赵时枢这时就派上用场了。
    赵时枢看着是个没脾气的人,心里叫苦,面上还是斯斯文文地打圆场。
    谢氏含含糊糊地点头,态度暧昧,不接这两人的话茬。明正谦在衙门里还不晓得是怎么状况呢, 谢氏摸不准拿什么态度对待, 便索性打起了太极。
    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谢氏几次端茶送客,态度渐渐也不委婉了,丫鬟们上了好几轮茶水,这几人像是看不懂, 愣是坐了个把时辰。
    眼见天黑了, 不留饭倒是他们家失礼了, 谢氏脸上还带着笑, 道:“府上难得热闹,一下都这个时辰了,不如留下吃个便饭?”
    赵时枢还没讲话,温冀远便拱拱手,理所应当道:“那边叨扰了。”
    赵霜商同明娇在边上打得火热,也连连点头,道:“多些夫人招待了。”
    谢氏笑着点点头,没讲话,叫下人去备膳了,又低声让人去二门守着,大老爷差不多要下职了,只要一回来,就把速速人领到这来。
    谢氏算是明白了,多半是来见明正谦的,不然何至于死皮赖脸留到现下。
    明月安静地坐着,悄悄踮了一下脚,见丫鬟们开始规制桌椅了,便晓得怕是要陪着用膳了。两个郎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边上的明娇已经坐不住了,叫了对面的赵霜商,几人翻花绳起来,谢氏皮笑肉不笑,手里的炉子要捏坏了都。
    明月看得好笑,低头喝茶掩饰过去了。
    大舅舅过了差不多两刻钟便回来了,几人相见,免不得又是一番寒暄,推辞几句,一行人就在花厅里用膳了。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在一旁侍奉,添酒添菜,把屋里的炉子点的火热,主人家笑着吃喝,面上都是热出来的红晕。
    明正谦面上看不出什么,还穿着官服呢,笑眯眯地讲话,温冀远像是奔着他来的,两人讲得都是些寻常话。
    明月慢吞吞地填饱自个的肚子,想着这几人是为什么来的。
    难不成还真是为了道歉,但是温冀远昨个的模样可一点也瞧不出歉意,明月还能感觉到他在隐晦地打量自己,不由有些恶寒,好在他很快移开了眼神。
    这顿饭吃到了戌时,待几人离开以后,一家子又坐在一齐讲了会话,这才各自离去。
    明正谦方才喝了些酒,这会回了院里,瘫在太师椅上昏昏欲睡,下人轻手轻脚地给他脱鞋,又在屋里点蜡烛,拨炭火。
    谢氏在梳妆台前卸头面,见他这个模样,心里嫌弃,卸了钗环,便起身没好气地拍他一下,道:“快去洗洗,这味道熏死人了。”
    明正谦打了个哈欠,顺了顺自个的胡子,叉着腰,摇摇晃晃地便去洗漱了。谢氏不等他,去了隔壁厢房里洗漱,夜里两人一齐吹灯上了榻。
    明正谦洗漱过后,倒是清醒了许多,帐子里昏暗着,他眯着眼睛想事情,一旁的谢氏正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便听明正谦忽然道:“那温冀远,今个上门来,不会是来相看我们家的姑娘的吧……”
    谢氏一讲这个就不困了,连忙道:“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讲是打京城来的表哥,我心想,非亲非故的,这就自称表亲了,多半就是来相看的,便叫了娇姐儿去屏风后边了……那温冀远,起先来我不晓得他是昨个撞门的,觉着他仪表堂堂,身份也拿得出手……这才叫了娇姐儿出来见人,谁晓得,他便讲了自个是昨个撞门的那个……”
    谢氏想着就觉着这人做事不过脑子,道:“忒没规矩了,他估摸着,为了旁的来的,总之不像是说亲,一眼也没瞧过咱们娇姐儿……”
    明正谦想了想,没讲这个,倒是忽然问起了明月,道:“月丫头这事,你预备怎么着?”
    谢氏这下彻底醒神了,她掀了被子,盘腿坐起来,瞪着明正谦道:“你这话讲得,好像我能做主一样。”
    明正谦枕着手哎呀一声,道:“这事都这样了,咱们这不是商量个章程出来吗?难不成就叫两个小辈自个来?月姐儿日后出嫁,你不送嫁?你不添妆?”
    谢氏就发愁这事呢,不由道:“但凡她能嫁出去,我自然是送嫁添妆样样不缺她的……但是,这事,它就不好成啊……怎么叫你这么一讲,仿佛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
    明正谦也坐起来,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就是门亲事吗,成就成,不成就拉到……再说了,你自个数数,自你来了苏州,多少年没回去了?二十几年了,你晓得京城如今是什么状况,你多少年没同你姐姐讲话了?叫我看来,兴许她就喜欢月姐儿呢!”
    明正谦看着她,“你今个同我细讲细讲,你是不是心里还膈应呢,这么多年了……”
    谢氏一下就炸了,道:“是是是,这话讲得,就你是好人了,你大方!你大气!当初我就该不嫁你,我哪里配嫁给你啊,我嫁给你,跟着你到苏州这穷乡僻壤!我到这里来享福来了!我这日子过得真舒坦啊!小姑子小姑子走得不体面,妯娌妯娌不管事,婆婆婆婆也不亲厚,整日拿白眼瞧我,生了儿女都不争气,我多想回京城去啊!我哪里敢膈应!”
    明正谦连忙去床头把灯点了,回头,果然就见谢氏哭上了。
    明正谦讪讪道:“你,你讲这么多,我就随口提一句嘛,不回去就不回去,你那口气若是还没散,再等十年不回去都行……”
    谢氏一挺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现下已经不是我散不散气可!祁哥儿娇姐儿,没一个能给我争脸的……我打小就不如我姐姐,你还让我回去,回去现眼吗!”
    谢氏咬牙小声道:“你真是黑心肝!”
    明正谦一只手背拍着手心,苦口婆心道:“我这是为了谁,真是不识好人心,那是你的娘家!你不回去,吃亏的是你自个!”
    谢氏给自个擦了擦眼泪,她心里明白,就是没个台阶下,不由瞪着明正谦不讲话了。
    过了一会,明正谦叹了口气,“那是你的娘家,你想给娇姐儿说亲事,何苦到处舍笑脸搭人,何不托付于你姐姐,就为了这一口气,要损了娇姐儿的姻缘吗?”
    明正谦又道:“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儿女……你先前还想着搭那谢家娘子,想搭郡主娘娘,你,你何苦啊……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何不推着月姐儿一把,叫她乘风而上呢……月姐儿打咱们家出去的,日后,若是成事了……”
    明正谦讲着压了压声音,道:“你还愁祁哥儿的以后?还愁娇姐儿没个好亲事?”
    谢氏哪里不明白这样的道理,没好气道:“你讲得我跟着黑心舅母,要阻她的前程一样,我对她哪里不用心,若是她能好,整个府都争光,我自是高兴极了的,这样的道理我不懂吗……可我怎么推她,我同京城里,二十几年未书信了,上次还是乘风写信要来,近来才热乎一些……”
    谢氏拉不下脸,含泪道:“当年家里遭难了,姐姐合离归家,我这才……”谢氏忽然想起什么,看了明正谦一眼,不讲了,她陈郡谢氏出身,就是家里那时遭难了,这才嫁了明正谦。
    当年那一水的进士,包括明正谦,谢氏其实都瞧不上,若不是姐姐出了事,连累了家里,她少说也是个大家宗妇,哪里至于急急地嫁出来避难。
    不过那都是早年的事了,谢氏现下自然不会这么想。
    明正谦哼了一声,瞥着她道:“我是不敢讲话了。”
    谢氏挂不下脸,也冷哼了一声。她后来也满意明正谦,谢家中几次颠覆,大起大落,明正谦从不同她疏远避难,只是当年为了姐姐低嫁的事情终究是一根刺卡在心里,谢氏想想就心酸,道:“我母亲素来偏心,疼我姐姐多于我,当年不顾我还未出嫁,执意叫姐姐合离归家,我现下都记得,我们谢家女郎,往日出门的时候,虽不至于众星捧月,那也是呼朋引伴,上京哪个女郎不以同谢家女郎一齐为容?……姐夫遭难了,姐姐归了家,那些日子,谢家风雨飘摇,叫我被退了亲事,受了不晓得多少白眼,往日里的好友都不肯见,我办了宴,一个都不来……”
    谢氏擦了擦眼泪,“我不晓得我母亲是怎么想的,姐姐重要,我就不打紧了……”
    明正谦瞧她这样也心疼,闷声给她丢了个帕子,劝解道:“我看我那岳母,倒是最疼你的,你那亲事,一见你家出事了就退亲,这算什么好亲事?”
    谢氏擦了擦鼻涕,她这么些年也想明白了,但是总是绕不过这个坎,“她就不怕,万一我真嫁不出去了,在家里老死吗?”
    明正谦摆摆手,也后悔提了她的伤心事,连忙示意不讲这个了,“一讲你就哭哭啼啼的,忘了算了……你给个准话,月姐儿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谢氏想了想,道:“我除了推她还能怎么办!我自是希望她好好的!”
    谢氏不晓得想起了什么,浑身都没劲了,“我姐姐那个人,她不会听我讲话的……”
    明正谦倒是不为难她,只道:“有你这个态度便好了,月丫头早算作我们家的姑娘了,日后嫁出去,我们是娘家,要给她撑腰的,你现下就把态度摆明了,既然已经想好了,明个便修书一封,寄到京城去……”
    谢氏气笑了,“我二十几年只同他们来往节礼,忽然叫我寄一封信过去,告诉我那姐姐,姐姐,大喜啊,你儿子在我这办了件大事……”
    谢氏光是想想就有些气短,心里又难受起来,“我不过是想在她跟前有些体面,却总是没脸的那个,她日后指不定怎么想我呢,还以为我故意巴着乘风,把自家的女孩拉来牵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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