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岩回话道:“三夫人,三爷上衙门去了,说是户部有紧急公务,三五日的回不来。”又即刻转了身说:“……小的这就去叫三爷回来。”
周文怀呵斥道:“回来!”
海岩立刻转身折回来。
周文怀冷脸同徐氏说:“你还想妨碍三郎公务吗?”
徐氏一时没有头绪,有口难言。
陈嬷嬷、海岩告退后,周文怀也走了。
徐氏气得摔了个杯子,冷笑同心腹妈妈道:“很好,三郎真是长大了,再不是从前那个还会叫我‘母亲’的温润小郎君了。”
妈妈收拾了杯子,低声道:“前头两个爷都离开了周家,生死不明,就这一个还能熬下来,怎么着也不是常人。”虽说徐氏手段不是多高深,不过早些年用来对付三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是足够了。
徐氏深吸一口气,转头去问自己儿子的功课。
听说儿子功课很好,她也就松快了许多。
凭他周临渊多少才学心机,也休想从她儿子手中分走太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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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周临渊正在张家湾码头附近,他坐在一顶蓝灰色粗布马车里,等着手下的人回来复命。
不多时,一个穿短打的男子走到马车边,小声同周临渊禀道:“三爷,他们正在运货,不过眼下不能确定就是库里的贮粮。”
周临渊用扇子挑开车帘,远远望了一眼运送量,断言道:“他们不止运这一趟。回申字库,抓人赃并获。”
短打男子中气十足地呵一声:“是!”
马车重新驶进城,又往宣南坊那边过。
不知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还是恰恰好,小憩到了这会儿醒了神。
周临渊一睁眼,挑开车帘一瞧,竟恰好到了三必茶铺附近,南城兵马司的人马就停在茶摊前儿。
马车继续前行。
周临渊放下帘子,气定神闲倚在车壁上。
忽闻土陶碗被砸破的声音,一男子失控地暴呵:“贱人,给脸不要脸!”
车帘飞起来,透出一条光缝儿。
周临渊顺着缝隙,一眼就认出来,发狂的男子,不是那个拉过虞冷月手的男子是谁?
而虞冷月,被一群男人围在当中,只剩一点纤弱的侧影。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周临渊勒令车夫:“停下!”
新车夫连忙勒马,停在三必茶铺门口。
第16章
虞冷月原是没打算当街激怒楚武。
但她看到了马车里的“顾则言”,这才陡然同楚武翻了脸,明着拂了他的心意,惹他不快。
兵马司的人都是军户出身,哪个好惹?
楚武又一贯在这条街上蛮横惯了,虞冷月一个开茶铺的女人,竟敢当众让他没脸,他哪里还会留情面给她?
何况他馋虞冷月那张脸,那副身子已久,早就想动粗了。
正愁没机会借题发挥。
楚武一摔陶碗,怒气冲--------------/依一y?华/冲站起来骂了一句虞冷月。
周围喝茶的弟兄自然就都跟着站了起来,将纤瘦的女人团团围住。
“楚爷喝你的茶是照顾你,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敢泼楚爷!”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故意作死是吧!”
虞冷月叫粗鲁的男人拽了一把,衣领顿时皱开,胸前露出雪白一片。
虽不至于说袒|胸|露|乳,却也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一双精致秀白的锁骨。
她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捂在胸前,脸色煞白地瞪着周身一圈的壮硕男人。
兵马司的人,将圈子越围越小。
几乎要将虞冷月整个人浸没在男人堆里。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冷冷的一道声音:“你们南城兵马司的人,都很闲吗?”语气含着十分的威压。
楚武扭头看向身后的马车。
车里的人没有现身,只看得见一只黑骨扇,将蓝布车帘徐徐拨开一角。
这马车平常低调,看不出什么显赫身份。
可那道嗓音,却十分耳熟。
楚武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但那道声音在记忆中烙下的畏惧感,却在脑海里盘桓。
他试探着问道:“兵马司只是在处理职权之内的事。不知阁下是?”
半晌,周临渊才发出一段低浅的冷声哼笑。
这时间久的叫人心中忐忑。
楚武心如擂鼓。
周临渊收回黑骨扇,仍坐车中岿然不动,冷冽的声音遥遥从车厢里传出来:“当街戏弄良家妇女,也是兵马司的职责?”
楚武终于想起来是谁的声音了!
他心口一沉,当即赔笑道:“大人误会了,只不过是起了点龃龉而已。小人没有调|戏掌柜的意思。”
又冲左右使了眼色,沉着脸道:“我们走。”
一群兵马司的男人,瞬间全部从虞冷月身边散开。
虞冷月却忽高声道:“你就想这样走了?”
楚武要笑不笑地盯着虞冷月,语气听似和善:“那掌柜你想怎么样?让我赔摔的碗?也成,我赔你就是。”却仗着马车里的男人不下车,看虞冷月的眼睛逐渐瞪大,变得凶恶起来。
从后院赶出来的雪书,见这阵仗,双腿都吓软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胆战心惊为茶铺女掌柜的下场而胆寒。
虞冷月不卑不亢地提着茶壶上前,抬头瞧着楚武。
她扬唇一笑,啪——
抬手就是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重重耳光。
众人倒吸冷气。
连南城兵马司的人都受到了惊吓,张开了嘴巴看向虞冷月。
楚武被打歪了脑袋,半晌没扭过脸。
片刻后,才缓缓扭回头,觉得可笑地看着虞冷月。
区区一个茶铺的掌柜,竟敢给他一个耳光!
不知死活的东西。
楚武自觉颜面扫地,双眼发红,萌生杀意。
就在围观者屏气凝神的功夫里,他一个高抬手,伴一声沉闷的怒喝,就要竭尽全力,回给虞冷月一个狠狠的巴掌——若这一巴掌下来,小娘子的脑袋都要裂半边。
电光火石之间。
周临渊扔出手里的黑骨扇,正中楚武的胳膊肘,打得楚武胳膊一抽,那巴掌自然也没顺利落下去。
周临渊一手入木三分的字,乃是自幼悬腕时挂玄铁,日夜苦熬练出来的。
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他的臂力不输军中将士。
楚武手肘剧痛,闷哼一声。
他捂着吃痛的骨头处,一对鼻孔出牛气似的,脸色铁青地不满质问马车里的人:“大人这是何意思?!”
周临渊无视楚武的话,修长瓷白的手,重新拨开蓝布车帘,如同蓝面宣纸上攀了几根玉骨虚竹一般。
嗓音温柔了几分:“你过来。”
有脑子的人,自然听得出来,这话是对虞冷月的说的。
虞冷月提着茶壶,缓步走过去。
她双手紧紧捏着壶柄,显出内心的焦躁与恐慌。
面对那般蛮横的一群男人,她当然也是怕的。
周临渊始终没露面。
他摘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托在掌心,伸出手去。
虞冷月一愣,低头看向他的手,和他手里的和田玉扳指。
周临渊隔着蓝帘淡声吩咐:“拿着。”
虞冷月分出一只手去拿,指尖摸到和田玉面,又不经意触到他的掌心。
心尖都是颤的。
他像这玉,看着天然不染纤尘,清清冷冷。
唯有靠近了用力握在手心,才能细细体会出它轻易不予旁人的温润。
周临渊又是一声吩咐:“扇子捡回来。”
这回语气淡漠冷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