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马是两人的,两人一起喂奶、喂草,把它养大,轮流骑的。
上辈子,燕长庭伤了眼睛,就放开缰绳,让大黑马带他回到她身边的。
前世今生种种在眼前交错,直到某桢血色画面一闪而逝,燕长庭倏闭眼,手一攒握紧缰绳。
缓了半晌,他才睁开眼睛:“不必。”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没必要告诉她了。
燕长庭转身,问:“青云堂诸事如何?”
青云堂,燕长庭早两年创下,行买卖消息之事。他有人,除了张云和符简之外,还有一批同出身的年轻人,早年又在庄子和流民里头陆续挑了一些孩子,交由符简等人的父辈训教,这两年已经卓见成效了。
连沈箐深知未雨绸缪,得有自己的势力才行,燕长庭当然也不会例外。
事实上,上辈子的青云堂规模远胜如今,作为底牌之一,特别在最后那三年,可以说让燕长庭如虎添翼。
燕长庭先前曾做出一些与身世有关的日后安排,但此刻他略略思索,接连下了七八道的命令,将那些已进行了一半的部署全部放弃。
“啊,这……”
符简张允十分惊讶,可燕长庭并未有和二人多解释的打算,转身出了马厩,只吩咐:“收拾一下,待此事一了即离开。”
符张二人更惊讶,离开,离开哪里?听话听音,难道是要离开皋京,甚至……中原吗?
这,这,两人面面相觑。
……
风帆大张,待沈箐燕长庭梳洗出来之后,小红船已经驶过了汇阳了。
如果顺利的话,再过七天,就进入皋京地界了。
一行人在底舱密室商量有关营救的事宜。
沈箐半披着湿发,棉巾擦两把往后头一丢:“那皋京现在什么情况?”
“七贤庄被封了。”谢英华说。
只不过,七贤庄现在不过只有雏形,谢英华并没太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样,“郇氏也已遭查抄,是羽林卫!”
说起这个,谢英华眉头深锁,也不知怎么回事?数日前,羽林卫突然冲进各坊市,如狼似虎,查抄封禁,“突如其来,毫无征兆。”
和这八万骑兵突然出京一样让人震惊,目前整个皋京议论纷纷,不过幸好他们反应快,该撤该退了及时都撤退了。
沈箐和燕长庭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暴君重生了,沈箐是有系统,而燕长庭由己及人,第一时间就猜到了。
他垂了垂眸。
“人没事就好。”
沈箐也没废话,这七贤庄她本来是准备作燕长庭入朝用的,上辈子她自号稽商公子,请得禅山六首出山,七贤庄主蜚声天下,隐士高文无不对七贤稽谈趋之向往,她和七贤庄地位超然。
七贤庄被征辟是燕长庭入朝的起点,他相当了得,平步青云,权柄在握,到最后差点被封常山王。
但后来,却突然叛出朝廷。
人称小虔王。
世人这才知道他是虔王遗孤。
至于那郇氏,本来就是她给商号套的马甲之一,上辈子但凡有相关涉及都是通过郇氏的,后期郇氏也暴露被一抄到底了。
所以现在吧,就很正常。
不走剧情,这七贤庄也没啥卵用了,沈箐根本不在意,人没事就好。
谢英华补充一句:“是荣王的人提前给我们报了个信的。”
郇氏,荣王倒不知道和沈箐有关,但他知道沈箐的另一个马甲林氏商行和郇氏有合作,怕她这边被波及,出京前特地命人去林氏报了个讯。
不然这措手不及的,谢英华和红缨还真没法反应这么及时。
“荣王啊?”
沈箐砸吧一下嘴,倒没太惊讶,说起来这荣王还是她前未婚夫呢,她祖父开国功勋,她配荣王当然配得,这是去年下的圣旨,不过这一切随着沈家夺爵被抄又被圣旨作罢了。
上辈子荣王就被另赐了婚,后年娶妃的。
深知剧情的沈箐一开始就没把这个婚约当回事,惆怅一把就丢开手了,只不过,她不当回事,却有人甚在意。
燕长庭一听荣王相助,唇角立马往下一撇,脸色阴了一下。
谢英华桃花眼一挑,碰碰她:“啧啧,可惜婚约不作数了,是不是很可惜?”
荣王有情有义,好男人啊。
“去你的!”
沈箐一推谢英华凑过来的脸,把这个骚气家伙踹回去:“好了,闲话少说,眷村怎么样了?”
说起正事,谢英华神色一正,他和符简张云对视一眼,三人都蹙起眉头,“情况不妙啊。”
“不知为什么,眷村突然戒严,不许进不许出,据我们的人传讯,来了很多禁军,层层设卡围守,连弓箭手都有。”红缨就是留在皋京盯着这事。
虔王妃,她和被贬的魏太妃一起,姑侄俩被关在眷村很多年了。
这个眷村,是关贪渎和弄权案被判死刑的囚犯,想当初这场大清察还是沈箐老爹沈正崧一力掀起并坚持彻查到底的,处死了一批,还有一部分因有人斡旋暂时没有处决,被暂押眷村。眷村还有很多其他的囚犯,以及他们被没入罪籍的家眷族人,反正因着各种各样原因,暂时还未行刑的。
人还挺多的,有太.祖朝遗留的,更多是今上登基后激增的,目前人数已过万,眷村其实只是个统称,里头大大小小可不止一个村。
这消息是沈祖父查出来的,可惜查出没多久他就去世了,之后燕长庭沈箐接手,部署、放人,已做了将近两年的准备。
上辈子,营救行动就进行过一次了,很顺利把虔王妃姑侄都给救出来了。
“唉。”
沈箐托腮,现在想起这茬她就头秃了,果然啊,燕殷都重生了,他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虔王妃。
现在想救人,怕是很难了。
……
沈箐猜得一点都不错。
此时的汇水东岸,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燕殷微服,竟然亲自来了。
但可惜的是,燕长庭和沈箐经已先一步成功脱身。
“一群废物!!!”
燕殷雷霆大怒,他赶到后亲自坐镇了追搜,可惜燕沈二人一出偃州东山如鱼入水,大道小道四通八达,很难重新锁定那两个目标人物。
据心腹司马超判断,目标很可能往汇水去了,燕殷又亲自率人追至汇水,封锁一切水路和码头。
滔滔江水,滚滚向东,在场所有人俱跪伏在地,屏息不敢言语,鸦雀无声。
只听见哗哗流水。
燕殷恼恨至极,封锁水路码头和搜索仍在密锣紧鼓进行当中,但他算一算时间,心中了然,燕长庭很可能早一步离开了。
果然,当天第一轮回报,并无结果。
燕殷高坐在皇座之上,脸色阴晴不定,半晌,他当机立断:“留樊其庞世充及二万兵马在此,其余人等,立即随朕归京!”
“返京水路卡阻,进展如何?”
“禀陛下,已八百里晓谕各州郡,经已全部完成。”
燕殷目光沉沉,他站起,远眺滚滚的汇水,眼睛眯起。
——偃州基本已经可以放弃了。
唯一还有可能擒杀此人的地方,就是眷村!!
虔王妃。
小虔王。
“司马超荣王听令,立即整军,急行军赶回眷村!不得有误!!”
“臣领旨!!”
一连串圣旨下,将整个眷村布置得密不透风,底下有人偷看了一眼高阶上的帝皇,却窥见一双深潭般浑浊让人极胆寒的眼睛,赶紧垂目低头,不敢再看。
燕殷缓缓坐回皇座上,脸上怒色未消,阴沉沉的。
——重生之后,他眼底倒是变清澈,但眼神还带着一种挥之不去阴霾感觉。
深沉又让人胆寒。
庭堂之下,噤若寒蝉,领命之后的诸将立即躬身站起,急步退了出去。
退出了大门,大家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荣王眉心紧蹙,到目前为止,他都没弄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突然不计一切代价擒杀这个少年,这和这眷村又有什么关系?
“眷村啊?”
司马超和荣王并肩而行,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知道得比其他人多点,知道部署重点是虔王妃。
司马超挑了挑眉,他和荣王也不算很熟,拱了拱手:“荣王殿下,请。”
“司马将军,请。”
荣王没再废话,带人快步离去。
司马超则落后一步,不疾不徐走了,身后心腹上前,“将军,您瞧这……?”
大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既是陛下旨意,执行就是了。”司马超目送荣王背影走远,漫不经心如此说道。
——这司马超,若沈箐和燕长庭在此的话,那该马上就能认出来了。
这可是位相当了不得的人物啊,后期官至骠骑大将军,掌天下兵权。
皋京被破,燕殷被燕长庭枭首之后,他率兵退至河北拥兵自立了,和骤失首脑的盟军各占半壁江山。
至于后来谁赢,沈箐就不知道了。
不过要让她猜的话,这司马超赢的几率还大点,失去战事天赋过人悍勇难当战绩一骑绝尘又手腕过人得让人心服口服的燕长庭,盟军内部各有心思,不复以往了。
所以,这司马超最后很可能成为最终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