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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罗刹女
作者:篆文
文案:
俗话说的好,祸害遗千年,这话不假。
北镇抚司的顾千户一念之仁,救下位落难的千金大小姐。岂料一不留神,竟是为人间养下一条毒龙!
偏这祸害天都不收,顾千户乃文乃武,谦谦君子,自己造的孽也只好自己收了。
其实,他也不过养了她三年,却赔上了自己一辈子。
本文1v1,是江湖传说的男女主身心双洁,男主主打温厚良善,是成全型人格;女主霸道狡猾,从头到尾不算善茬。排雷提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报仇雪恨
主角:顾承,沈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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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见
晌午刚过,顾承推开房门,在廊下站了站。一缕阳光斜斜洒落,晃得他不由自主眯起双目。
“啪”地一记脆响,跟着有什么物事窣窣坠地。他循声看去,见院中枣树下,小丫头含香正擎着一根长竿,拨弄枝叶上将熟未熟的枣子。
她身量尚小,只好费力踮起脚尖,余光瞧见他出来,转过头,脸上带了一股懵懵懂懂的憨气,“三爷。”她轻轻唤了一声,笑着问,“三爷要出门去?”
顾承点头,走到院子中间,停下了步子,“还没熟透呢,等过了八月十五,结了霜才够甜。”
他语气温和,像是含着笑。含香“哦”了一声,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期期艾艾道,“不是我要吃的,是祝妈妈说给太太熬糯米粥,要放几颗枣子调味用,所以才……”
顾承见她难为情,笑了笑,“知道了,太太还歇中觉呢?”含香道,“和祝妈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刚睡着。”
正说着,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祝妈妈轻手轻脚地走出来。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轻声问,“呦,三爷这么早就要过去了?也不知那府里,老爷下职了没?”
顾承点头,“是有些早,我先去瑞安堂给太太取药,妈妈有什么要捎带的?”
祝妈妈抬头望了望天,又见他只穿了一身白绫袄子,忙走下台阶,殷殷嘱咐,“我瞧着下半晌要变天了,三爷加件半臂再出门罢。”
含香在一旁听着,笑了一声,“这么大的日头,还能落雨不成?又不是六月天。妈妈越发能掐会算,都快赶上钦天监了。”
祝妈妈一伸手,点着含香的额头,半数落的笑起来,“小丫头懂什么,我这是经年旧疾,说起来只怕比钦天监还灵验呢!话放在这儿,晚晌准要起风下雨,咱们擎等着瞧。”
顾承才迈了几步,听见这话便又回过身来,“妈妈近来腿又疼了?听人说瑞安堂新制的膏药治风湿,我给妈妈捎两副来。”
“那可麻烦三爷了,我这老天拔地的,出个门子也不方便。”祝妈妈心里感激,又一径催含香去取半臂,并一把油伞,拿给顾承,“太太还等信呢,三爷办完事早些回来。这趟务必嘴儿甜些,把该带的话儿都带到。”
顾承笑着说好,拿着东西出门去了。祝妈妈望了他的背影,长长一叹,“看着顶机灵的一个人,就是不会巴结,白瞎了一身的功名才学。”
含香眨眨眼,一脸不解,“三爷不是为给老爷守制丁忧,才解了官职的?妈妈怎么说白瞎了功名?”
祝妈妈瞥着她,“丁忧三年,这都除了服有大半年了,朝廷也没想起有他这个人呐。从前那位置早叫人占了,得亏还有个做户部侍郎的亲叔叔,就只看这回肯不肯帮衬三爷了。”
含香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三爷是要去顾府上求官?”
祝妈妈嫌她用词直白,“本来就该是他的,不过是提醒那府上老爷一句,再不济也是两榜进士,哪有镇日赋闲在家的道理。还是太太明智,知道要走顾府的门路。”
含香想了想,忽然追问,“妈妈,什么是两榜进士,究竟是哪两榜啊?”
祝妈妈被问得一愣,心知自己答不上,又怕失了面子,故作厉色,“净问些有的没的废话,早起叫你摘的枣子呢?成日家偷懒,回头等三爷发迹了,头一个就打发了你。”
含香撇撇嘴,扭身自去捡拾地上落枣,只在心里嘀咕,家里统共就两个使唤人,总不好打发了年轻的,留下老的罢?三爷最是厚道,再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午后市面上行人渐多,各家店铺门前又热闹起来,顾承走了两条街,远远望见瑞安堂外排了一长串等着取药的人。他将方子拿在手里,不急不缓地进了铺子。
掌柜的一见他来,先含笑问安,“三爷今儿得空过来,快请,里头坐。”
顾承冲着他拱手,“吴掌柜生意兴隆。”回首望了一眼门外,“您这买卖愈发红火了,可喜可贺。”
“全靠街坊邻居照应,三爷您给面子。”吴掌柜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令堂的咳疾近来好些?上回开方子还在六月里,如今出了伏时令不同了,我又将几味药略作了改动。想着您这些日子该过来,就叫伙计早早预备下,您直接拿了就是,不必在外头太阳地里晒着等。”
顾承忙笑着道谢,他从来不白承人情,便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这是多出药费的部分,吴掌柜一见,笑着摆起手来,“三爷忒客气,这叫我怎么好意思。”
“您要是不收,那可就该轮到我不好意思了。”顾承微微笑着,他这人眉眼生得本就温和,一双眼睛好似一顷碧水,幽深处带着宁静,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好像隐隐能透出些水气。
吴掌柜不过客气一句,又是对着这样的笑容,无论如何不忍拒绝。双方银货两讫,顾承又问,“还有事麻烦掌柜,家中老妈妈患了风湿,不知柜上的膏药能否祛除病痛,我想先求两幅试试。”
吴掌柜道,“三爷算是问着了,这膏药是用新下的狗皮制成,祛风湿最是有效。不过……”他伸手一指门外,“不瞒您说,排队的全是买膏药的,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我不好给您一人儿单拿,您瞧是不是……”
顾承笑着点头,“不敢劳烦掌柜,我自去外头排队。”又拱手道过谢,才辞了吴掌柜,退到门外队尾处安心静待。
队伍像条长蛇,前进的速度也不够快,顾承向来是有耐心的人,低着头望着地,一面思忖着接下来要办的事。
半晌听见前方一阵马蹄声,他抬起头,见一顶青昵车停在了瑞安堂前。车后头跟着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倒也无甚出奇,只一旁站着个少女,肤白胜雪,眉清目秀,衣饰精致华贵,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使女。
那少女仰头看了看堂上匾额,又俯下身对着车中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快步进了店里。她越过众人直奔掌柜,初时还作询问相谈,过得片刻,不知掌柜说了什么,少女变得焦躁起来。又说了两句,直跺了跺脚,将身子一拧,甩袖走了出来。
少女清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寒霜,与车内人低语起来,只见那青呢车微微一动,车帘子旋即被拂开,露出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来。
眼前霍然一亮,从车上下来一位小公子,身量不过十二三岁,单看侧脸已觉相貌俊美非常,穿着绿罗褶衫,手中握着一柄泥金折扇。扇子虽不曾打开,却在手上一径转着。
那扇坠子也与别家不同,下头挂着一串彩色琉璃珠子,随着他晃动折扇,珠子便发出一阵叮呤当啷的碰撞声响。
公子站定,也抬首看了看匾额,又转头看向排队众人。这一回眸,顾承得以看清,其人双眸清亮有神,恍若有微光流动,在众人身上那么一转,恰好似碎冰碾玉,冷冽而透彻。
少年嘴角轻扬,似是不屑的笑了笑,长驱直入进了店中。他毫不避讳,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堂皇置于柜上。
吴掌柜立刻面露喜色,望着他连连打拱作揖,又是赔笑又是让茶。那公子不为所动,依旧昂首玉立,吴掌柜见状,忙命伙计包了几幅那镇店膏药,亲手奉与他。
公子取了膏药,随手扔给身旁婢女,转身而出。经过门前时,像是挑衅般,斜睨了一眼排队众人。
于是自然有人不忿,却又摆不出阔绰架势,只得恨声恨气,“什么东西,有几个臭钱就这样嘚瑟。”
俊美少年恍若未闻,抬腿欲登车离去,不料队伍中不知是谁,在此时不高不低的骂了句,“呸,就是个兔儿相公。”
公子顿住步子,缓缓回过身来,众人见他秀逸双眉微蹙,薄唇微启,“哪个兔崽子在说老子?”语调清冷,极为清脆,轻轻巧巧一句话,将方才说话之人骂了回去,还顺带狠狠贬损一通。
顾承觉得他的眼波在自己身上停留一刻,不由微微发怔,忽听排在身后的男子啐了一记,骂起来,“呸,就是老子说的,你个小兔崽子还敢……”
他的话没说完,顾承忽然看到一道亮光闪过,仿佛直奔自己而来,还没等他看清,就听身后那人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他忙回眸去看,身后之人正双手捂嘴,一道鲜血自指间流淌而下。过了一会儿,那人才止了痛呼,手中捏着沾血的牙齿,正是门牙左右两侧,分别被打落掉的两颗。
那人一面擦血,一面张口要骂,无奈又痛又气,嘴里还在漏风。说了两句,旁人愈发听不分明,再看他时,更觉得形容十分可笑——一对门牙突显,活脱脱像个兔子模样。
顾承自袖中掏出汗巾,递给那人,“先把血止住。”再抬眼看那位公子,眉头不觉也拧成了一道。
此时,俊美公子唇边挂浅笑,冷冷道,“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兔崽子了。”
不过因一句口角,就将人牙齿打落,顾承觉得匪夷所思,对那俊美公子再提不起一点好感。正要收回目光,那公子却对他挑了挑眉,“哎,你的东西掉了。”
顾承一怔,低头去看,确见自家钱袋掉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弯腰拾起,身后那被打落牙齿的人向后退了两步,一转身疾步跑远开去。
顾承捡起钱袋,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忙起手诚挚言谢,“多谢公子告知在下,在下……”
话没说完,那俊美少年忽作斜斜一笑,全然不看顾承一眼,轻轻一跃,人已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尚未诉尽的言语,只得卡在喉咙处,戛然而止,顾承双唇轻轻颤抖,微有些尴尬的,紧紧抿在了一处。
☆、第2章 求官
肇事的人离去,人群恢复短暂安静。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抱怨那公子出手太狠辣,也有人不以为然,说那挨打之人嘴巴贱,是自己活该倒霉。
顾承只在人群中安静听着,紧抿的嘴唇才有些放松,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跟着凑过来一张哂笑面孔,“这位爷,才刚站你后头那主儿,是个偷儿。我亲眼瞧见他拽你的钱袋子。如今这街面上不太平,可是得仔细着些,别再让人扒了东西去。”
顾承转过脸来,正欲问那“热心人”,您既瞧见了怎么不说?想了想,还是将这话按了下去,只对那人应了一记感谢的笑。
街面上混得大多是市井小民,街里街坊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仗义相助旁人,得罪帮闲流氓不值当,弄不好还给自己惹上一身麻烦。
这道理顾承懂得,不算认同,但能理解。
好容易排到他,顾承拿了膏药才要离开,见吴掌柜追出几步,熟稔的揽住他肩头,一脸歉意,“客人太多,事情繁杂,怠慢三爷还望见谅。您也瞧见了,我这里人来人往,一时混进些闲人也是有的,下回您千万小心,别再着了那起子混混的道。”
顾承一笑,“多谢掌柜的提点,我记下了。”
吴掌柜举步相送,一面感慨,“得亏今儿有那位沈……贵人在,不然事情出在我这里,那真是对不住三爷了。”
顾承听这话,心念一动,“掌柜识得那位小公子?他姓沈?”
吴掌柜“咳”了一声,“怨不得您不知道,他本不是京里人,原是登莱总兵家眷。他父亲调任兵部尚书,日前才跟着上京。将门子弟,原是有些脾气武艺,又加上他是个……”说到此处,笑得愈发有深意,低下声音,“她是个雌儿,脾气娇纵些也不足为奇。”
顾承满眼讶然,“他,她是个姑娘?”
吴掌柜上下打量他,一阵发笑,“不是我说,三爷这眼力可是有点不济。那脸盘,那身段,哪有男子长成那样,若真是个男的,岂不成了妖孽了。”
顾承瞠目不语,吴掌柜再释疑,“她是沈尚书家的四小姐,前头三位都是哥哥,独她这么一个闺女,真是父母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的。”
至此顾承才算明了,对吴掌柜含笑拱了拱手,告辞去了。走在街上,一阵秋风打着旋,迎面刮来。他仰头望去,果然见层层彤云垂在西天,心知祝妈妈所言不虚,便加快了步子,朝户部顾侍郎的宅邸走去。
顾承自角门进去,没走几步,顾府的总管得福迎了出来。得福打拱请安,“有日子没见三爷了,一向可好?家里太太好?”
顾承笑答,“都好,劳您记挂。”
得福见他手里拎着药材,忙上前接过,“三爷这是才抓了药?瑞安堂的东西,确是有些保障,他们家的货好,药材都是掌柜亲自去安国挑选置办。说起来,太太的病症有些好转没有?”
顾承道,“比旧年好一些,只春秋两季还是常犯。”
得福点头,“那就好,静心调养总归是有用。前儿太太还问起,说不知道那边太太身子如何了,也不见三哥儿进来,说不知道忙些什么。可巧今儿就过来了,老爷这会儿正在书房,跟前儿没客,我这就领您过去。”
话是客套话,真要是惦记,打发个人去家里瞧瞧也不费事。顾承不愿多想,念头也就一闪而过。进了书房见到二叔——顾侍郎,仍是恭恭敬敬的请安问好,之后垂手立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