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这次是她误会他了,可她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嘛!
完全忽略了当初的那份私心,碧玉年华的少女撅着嘴跪在案几前,腾出左手,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膝盖。
真是的……她最讨厌抄经了。他是不是分明知道这一点,才故意把她扔到这儿来,美其名为“抄写经典,静心思过”的啊?
而且……而且还规定她须得跪着抄经,他也忒不懂怜香惜玉了吧?她都已经跟他诚心诚意地道过歉了!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这恰恰就证明了,他是真的被她惹恼了,毕竟,平日里,他还是挺有容人之量的。
唉,看来这一次,自己造的孽,当真是跪着也要偿完了。
可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跪在几个月前待过的地方,提着笔一刻不停地抄着经书。
根据厉无刃后来追加的规定,要是她不在明天天亮之前抄完手头上的这本《静思》,她就得再抄上整整一天。
还真别说,这个男人一旦狠心起来,简直是翻脸不认人啊!
肖涵玉忍不住这样抱怨着。
可转念一想,要不是自己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兴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儿了。
唔……不,都怪她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还有那几个太妃私下里说的话,如果她不曾接触过那些东西,不曾无意间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她也就不会想歪了。
唉——说到底,都是命啊!
仰天长叹了一番,少女放平了脑袋,继续苦着脸抄经。
就在这时,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冷不防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又来了?”
肖涵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毛笔都丢了。所幸她及时抬头去看,这便目睹了一张还算熟悉的面孔。
“年婆婆!”
老妇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案前。
“怎么又来了?”
肖涵玉闻言,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说吧,这次是被谁罚的。”
肖涵玉顿觉膝盖中了一箭。
婆婆可真是一针见血。
她摸了摸已然跪麻了的双膝,蔫巴巴地简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了她的讲述,饶是年婆婆历经沧桑,也不由得愣了神。
“你误会皇上喜欢男子?”
“呜呜呜……婆婆你不要说了,我都后悔死了!”
少女掩面而泣,却不料下一刻,对面的老人家居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婆婆!”肖涵玉自是又羞又恼,面红耳赤地干瞪着笑逐颜开的老妇人。
“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可真是……”年婆婆总算是慢慢缓过劲儿来,却迟迟掩饰不住那满面的笑意,“你啊……起来吧,还真就从申时跪到现在。”
老妇人和颜悦色地说着,意图上前扶她一把,孰料对方却谢绝了她的帮助,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不行,皇上说了,要我跪着抄完这本经书。”
“你是怕他发现你没照办,变本加厉地罚你?”
“也不全是。”肖涵玉抿了抿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脑瓜,“虽然……虽然我是出于好心才办了坏事,但终归是冒犯了皇上,叫他不高兴了,我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所以,他要罚我,我也受着……总得表示一下我的诚意吧?”
老人家听她无奈却诚恳地说着,眼底的深意忽然多了几分。
“所以婆婆,你不用管我啦。皇上他生气归生气,但是,他到底还是挑了本字不多的经书让我抄。我估摸着,至多再有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能抄完了。”
都坚持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
这样想着,少女抬眼冲老人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又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老妇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个在烛光下跪着抄经的小丫头,微微下垂的嘴角忽而勾出了一抹欣慰的弧度。
如果是她的话,或许真能改变他的心意也说不定。
年婆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夜尽天明,晨光熹微之际,安静的屋子里少了一个跪地受罚的少女,多了一个四横八叉的皇妃——刚进屋就目睹了肖涵玉极为不雅的睡姿,厉无刃也是醉得不行。
亏他还见了鬼似的担心她,思量着自己是不是罚得太重了,故而一大清早的,就特地趁着上朝前的这点工夫跑来看她,结果,竟然瞧见她睡得如此香甜,仿佛昨晚压根就没被罚抄一夜的经书一般。
不过……她真的抄了整整一个晚上吗?
厉无刃放轻脚步走近了,看到案几上正铺着几十张写满了字的纸。
字倒是一如既往的清秀,只是,很明显,一张比一张写得潦草。唔,还有笔锋划出去的。莫不是抄到一半就打瞌睡了吧?
他侧首看向睡梦中的小丫头,发现她白嫩的脸蛋儿上还真有淡淡的墨痕。
厉无刃险些失笑。
孰料好巧不巧的,她忽然梦呓了几句,含含糊糊的,大约是在埋怨他枉费自己替他担心了好一阵。
年轻的帝王顿时哭笑不得:谁让你自个儿去想那些不正经的东西的?还敢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