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沈慧脸上的苦笑更甚,只低声又重复了一句:“三妹妹,你是不懂的,你是没见过而已。”
    还真让沈慧说着了,晚上沈令昌一回来,就被韩姨娘请了去。他刚进了屋子,就见韩姨娘一身雪白衣裳,乌溜溜的头发半披散在肩上,全无珠宝首饰,脸上也未施粉黛,可肌肤却是白地欺霜赛雪,一双眼瞳含珠带水,端地是楚楚可怜。
    “老爷,我知兰姐儿做了错事,可她也不过是一时糊涂又受了人蒙骗,她年纪小不懂事,如今也在院子里日日紧闭,”韩姨娘眼泪如泉涌,跪在沈令昌面前,便是急呼道:“可就算兰儿做错了事情,千不该万不该报应到诚哥儿的身上啊,他还没那么小,离了我这个亲娘,可如何是好啊。”
    沈令昌刚从衙门回来,就听到她这哭诉,立即不耐烦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个太太不由分说地让人收拾了东西,说是要将诚哥儿迁到前院去,”韩姨娘泪珠滚滚,沈令昌瞧着她哭地这般凄楚惶然,却是犹如看见了自己的姨娘一般,当初她也是这般无助彷徨的。
    他不由心中一怜,心疼地牵起她的手,轻声说道:“好了,你别哭了,免得哭坏了眼睛。诚儿的事情,我会去问问太太的。”
    “老爷,并非妾身不懂事,只是哥儿迁院子这等大事,太太连您都没告诉,可不就是恼了兰儿,才会如此连累诚儿的,”韩姨娘嘤嘤哭诉,沈令昌先前倒也没觉得什么,可是这会她一哭,他也觉得陈氏此次行事实在太过莽撞了。
    “我知道诚儿不过是个庶子,比不得长房的几个哥儿,可是这会兰儿得罪了长房的姑娘,太太就这般,她何曾想过咱们二房,想过老爷你,”韩姨娘拽着他的手臂,似乎有说不尽地委屈。
    这话若是说给旁人听,韩姨娘只怕就得落一个诋毁正室的罪名,可是偏偏她是说给沈令昌听的。陈氏是老太太做主给他娶的妻子,而韩姨娘却是他自己看中的,又因为韩姨娘乃是他姨娘的亲侄女,他的亲表妹,所以在他的心底,陈氏到底是不如韩姨娘亲近的。
    “好了,诚儿的事情,我会和太太说的,你也别伤心了。”
    翌日,沈长乐去上学,待上了马车,就瞧见沈兰已经坐在马车里。
    两人这还是自那日起,头一次见面呢,沈兰一想到那日,她怒斥自己的话,便又是羞臊又是气愤。
    所以马车之上,谁都没有说话,不过等马车缓缓停下的时候,突然旁边沈兰开口道:“先前的事情,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沈长乐回头看着她,沈兰又继续说:“不过日后咱们还得一起去女学,所以还请你多担待些。”
    她可真是忍不住笑了,虽说她活了两世,可真蠢笨成沈兰这样的,她也是头一回见。前一世的时候,大概是她没有和沈兰接触太多,两人也不过是偶尔说说话,后来二叔一家分出去过,她就更不得而知了。
    “是吗?多担待什么?担待你的蠢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兰亭哥哥
    沈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而马车也正好停了下来,沈长乐掀开帘子,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子。
    “乐姐姐,你可算来上学了,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想死你了,”叶菱一见到她,就欢欢喜喜地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此时左右都是穿着同样装束的姑娘,正巧还碰上了好几个黄字班的同窗,相互打了招呼,也有人关切地问了她身子如何。
    “已经痊愈了,谢谢大家的关心,”沈长乐点头,冲着众人笑了笑。
    为首的徐月欣也是打量了一番沈长乐,素日来她们黄字班姑娘,也是分着好几堆的,毕竟这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都是玩不到一块去的。她祖父乃是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是皇上倚重的老臣,手里头是握着实权的人家。所以她身边的姑娘,多是清贵家族的闺秀,长辈们多是正正经经科举晋身的。
    至于沈长乐,她素日里瞧着,她和叶菱是最要好的,平日里和那些勋贵人家的姑娘,也能说得上话,却并不如何地要好。至于那日里寻事的方娅等人,说来她们的出身其实才是最可笑,方娅家里的本没什么权势,既不像她家这般是掌着实权的,也不像沈长乐家里那般是地位尊贵的勋爵人家,她之所以能在女学里这般风光,还不就是靠地她那个在宫里受宠的姐姐。
    徐月欣平日里瞧不上方娅,不过也犯不着和她一般见识,大家抬头低头都是要见面的,所以还是客气地为好。
    不过那日学堂上的事情,可真是让她开了眼界。其实任谁瞧了那样的架势,都知道这事是不得善了了。可沈长乐倒是好,简简单单地几句话,把自个的行程理顺了一遍,都不用多说,谁都能瞧得出东西不是她拿的。
    还真够厉害的。
    徐月欣看着她,轻声说道:“你若是今个还不回来,我们已经商量着准备去府上拜访了。”
    “让大家劳心了,”沈长乐真心地笑了笑,此时瞧着众人关切的目光,倒是真感觉到了几分同窗情谊。
    叶菱笑嘻嘻地说道:“乐姐姐,你可别这么说,咱们大家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也千万放宽心,可别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伤了身体。”
    沈长乐愣了一下,再看看周围人的眼神,才发现不仅仅有关心,还有不少好奇地眼神。她点了点头,温言笑了笑,并没有再开口。好在周围的都是小姑娘,便是心中再好奇,也不会直白地开口问出来。
    不过在古琴课结束之后,便有人过来,请她过去,说是山长有请。
    她进女学以来,也就是在开学典仪上见过山长,这般平白被请过来,她不由有些惴惴。因着来请她的是山长身边伺候的人,所以在路上时,她便轻声问道:“明秀姑娘,不知山长让我过去,是所为何事?”
    “回姑娘,奴婢也不知,只知道山长让奴婢请您过去呢,”听罢,沈长乐无声地露出笑容。
    待她进了山长的院子,跟着明秀姑娘到了门口,待她进去禀告之后,这才请她进去。不过她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山长请的并非只有她一人,方娅已经在屋子里站着了,而她旁边则是魏乐如。
    等她进去之后,山长瞧了她一眼,温和问道:“听闻你这几日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谢先生关心,学生身体已经大好了,”沈长乐恭敬回道,不过在看见这两个人之后,她便明白,山长是为了前几日的事情而来的。
    待她们三人站定之后,山长在案桌后面缓缓起身,瞧了对面的三个小姑娘,思虑了半晌才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荣先生说了一遍。”
    “先生,都是学生不好,不该将那香料带到书院里来,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学生回去之后,家中长辈已教训过,学生也自知错误,还请先生责罚,”方娅忙不迭地说道。
    沈长乐心底嘲讽地笑了声,看来方娅确实是被家中长辈教训了,要不然认错态度怎么能这么好呢。
    “想来你们几个也都已经听说了京里的传闻,女学建立至今,为的是将你们培养成温良淑慧的闺秀。可如今却因同窗不和之事,在京城之中传地沸沸扬扬,实在是太过荒唐,”山长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在他的教任之下,还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
    三人被训了一通,立即便说道:“学生知错。”
    山长看了看她们三个人,最后目光落在魏乐如的身上,他问道:“你说你看错了,当时沈兰放的并不是香料?”
    “先生,都是学生的错,学生后来才知道自己看错了,”魏乐如垂着头,声音中都带着不可抑止地哭腔,显然是羞愧极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便闹地沸沸扬扬,若是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绝不会轻饶的,”山长的眼睛在方娅和魏乐如两人之间转了转。
    待说完之后,这才让她们回去。只不过临走的时候,魏乐如和方娅两人都被罚了打扫庭院一个月,女学里的惩罚不像男子书院那般,先生可以动板子,所以女学里的姑娘犯了错,多是惩以打扫庭院这样的劳动。
    等她们三人回去的时候,魏乐如不停地低声哭泣,显然是因为惩罚的事情。旁边的方娅本就是心情不好,可听了她的抽泣声,终是忍不住,呵斥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以为你哭就能逃避得了惩罚吗?”
    她狠狠地瞪着魏乐如。
    魏乐如虽然哭地伤心,不过这会却还是抬起头,反驳道:“我哭不是为了逃避惩罚,我是因为觉得丢人。”
    “哼,那你以为你哭就不丢人了吗?”方娅平日里待同窗都还算和善,大概是今日的惩罚,也让她有些沉不住气。她们三人被山长一并叫了过去,可是偏偏就她和魏乐如受了惩罚,魏乐如是因为看错了,可她一个丢了东西的人,却也受到惩罚,岂不就是告诉众人,这件事就是她栽赃嫁祸给沈长乐的。
    是以这会,她也心中满腹郁气,早知道就不该听乔芸的话,陷害沈长乐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可是……她抬头看前面已经走远地沈长乐,心中却是不甘心。
    等她们三个进了书舍,其他人都已经坐好了,正巧这节课还是荣先生的经义课。魏乐如一脸泪目,却还是走到沈兰的身边,说道:“沈姑娘,前几日都是我看错了,才害得你被大家误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沈兰吃惊地瞪大眼睛,似乎听不太懂她的意思。可魏乐如却又抽泣道:“我那日根本没看清楚你放的东西,还是长乐还告诉你,你只是将先前借的墨锭还了回去而已。我不该在先生和大家面前胡乱说话。”
    沈兰依旧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沈长乐从后面过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魏乐如的手掌,轻声说道:“魏姑娘也别太自责,不过是一时看错眼罢了。我知道你也不过是好心办了错事而已,我二姐姐肯定不会怪你的。”
    魏乐如眸中带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沈兰,而沈兰的目光在她和沈长乐身上转了一遍之后,才木讷地点了点头。待魏乐如回了自个的座位之后,沈长乐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兰,嘴边浅浅笑意,如玉般地容貌,犹如明珠萤光,她轻声说道:“我与二姐姐乃是骨肉至亲,我便知二姐姐决计不会行事的。如今真相大白了,实在是太好了。”
    沈兰看着她皎白无暇的脸蛋,竟是一时呆住了。
    等下学之后,两人上了马车,照旧是一室安静。可是随着吱呀吱呀地车辕滚动声响起,沈兰忍不住转头看着旁边的人,竟是有些呆愣了,半晌才开口问:“你为何要帮我说话?”
    “二姐姐,不是要我多担待你的吗?”沈长乐也缓缓转过头,她周身存着一股气韵,放佛是自带光芒一般,就算是穿着女学同样的衣裳站在众人之间,可是第一个人被注意的依旧是她。
    原本犹如年画娃娃一般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已慢慢长成一颦一笑都美地如梦似幻。
    沈兰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心中却升起一股子愧疚之情。
    “知道魏乐如为什么会改口吗?”沈长乐嘴角挂着浅笑,乌黑的眸子中闪烁着点点光亮,犹如星辰在里面闪耀,灵动婉转,让人看了一眼,都不忍再调转视线。
    沈兰本就嫉妒这个堂妹的容貌,若是说这府中之人的容貌,韩姨娘实乃是翘楚,这也是为何沈令昌会宠爱她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而沈兰本就自持貌美,在福建的时候,她出去交际,都是最引人注目的姑娘。哪只她回京之后,才发现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所自持的美貌,完全被沈长乐比了下去。
    沈长乐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也不理会,轻笑一声说道:“我姨母帮她的亲姐姐保了一门亲事,寿平伯府嫡次子,魏家那等人家能和这样的伯府结亲,便已是高攀,你说她会不愿意改口吗?”
    沈兰此时才回过神,明白沈长乐所说的话。
    可是她更加疑惑了,从这几日来看,三妹应该极厌恶她了,为何还愿意帮她呢?
    沈长乐自然瞧见了她脸上的疑惑,不过所谓送佛送到西,她自然不介意一并告诉沈兰。
    “你应该谢谢祖母她老人家才是,若不是她不愿沈家姑娘的名声被你一个人所拖累,你觉得我们会这么费劲心思地,帮你洗脱诬陷姐妹的罪名?”沈长乐轻蔑一笑。
    沈兰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出来,浑身一颤。
    “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沈长乐敛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说。
    “所以,你也好自为之。”
    沈长乐轻笑,对于沈兰的未来,她已经有所预料。虽说二婶陈氏并不那等瑕疵必报之人,不过对于一个在面前自己横行了十几年的人,她想陈氏也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吧。
    所以一等她回来之后,绿芜就偷乐了,笑着跟她告状道:“姑娘,二太太把韩姨娘关起来了,而且听说还要把她送到庄子上去呢。”
    “怎么了,这是?”她倒也不奇怪,只是她觉得二婶这动作可不是一般地快啊,昨日刚把四弟迁出内院,今个就要收拾韩姨娘。
    “还不是为了四少爷的事情,好像韩姨娘又让人把四少爷的东西收拾了回来,听说二太太直接就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反正闹地挺厉害的,”绿芜忍不住咋舌,她们大房一向就没什么事情,况且从大太太林氏被关了之后,就没有能闹腾的人,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好些年,突然二房回来了,这事情一阵一阵地,就跟看戏一样。
    沈长乐对二叔房中的事情,自然没什么兴趣,在她看来,韩姨娘早已经是个尾大不掉的问题了。能遗留到如今,那也是她二婶太过忍让的缘故,不过这次沈兰的事情,大概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而且到底是在一个府里住着,有个风吹草动,谁都能知道。
    原本陈氏是下定决心要送韩姨娘走,结果因为韩姨娘的两个儿子求情,最后二叔还是心软了。而且据说韩姨娘如今连两个儿子都不能轻易见到,必须得陈氏同意才行。
    这么一连串地连消带打的,连带着沈兰都如蔫掉了一般。
    沈长乐正觉得日子十分美满,每天都恢复了自在逍遥的状态时,叶菱便笑着拉着她的手说:“乐姐姐,明个你去我家里住一晚吧?”
    “为何?”沈长乐有些奇怪。
    叶菱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我想你陪我住几天。你也知道的,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回去了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怜了。”
    沈长乐瞧着她眼巴巴地模样,突然觉得她和沈锦还挺像的。不过她和沈锦两人,就跟天生的敌人一般,反正谁瞧见谁都不服气。再加上叶菱年纪比沈锦大,她每回要是说不过沈锦,就拿着姐姐的身份压她,所以沈锦每回提起叶菱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的。
    她本不想去的,可是叶菱一整天都在说这件事,最后她实在是被闹腾地没法子,这才点头。
    “那你明个带了衣裳,下学的时候,你坐我的马车一块走?”叶菱已经欢欢喜喜地谋划了起来。
    可等她到了叶家的时候,看见坐在叶太太院子里的人时,一向坦率的面容,还是在一瞬间僵硬了。
    温润如玉地少年,一身白衣如雪,当他抬起眼眸向这里看过来的时候,沈长乐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捏紧。
    这么多年后,他们还是见面了。
    前世今生,这似乎都是他们逃脱不了的命运。
    “长乐妹妹,”他站了起来,脸上噙着浅浅笑容,温和的少年一如当年那个听话的孩童,他牵着她的手,郑重地点头答应她的话。
    “乐姐姐,你见到兰亭哥哥,是不是已经高兴地说不出话了。”
    叶菱在一旁得意地说道,她似乎为自己这样的安排极得意。
    沈长乐笑了笑,抿着嘴角,慢慢地转头看着叶菱,她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神却可怕地很。
    叶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她不会被乐姐姐干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女子其实很苦逼的,要是姐妹出了事情,基本就是全家姑娘连坐,况且沈兰还是上面的姐姐,她要是品格有问题,底下的妹妹恐怕都受影响
    幸亏咱不是出生古代,且行且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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