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融化的时间?”
循着不规律的踩雪声,彼此目光交错,灰蓝色的瞳仁中倒映入她的模样,他任由纷落的雪花飘落,亲吻皮肤,揉进双眼,将全身的血液凝固。
瞬息万变,似乎无论是什么落在身边都将成为无声的冷寂,盖过呼吸,覆上心跳,胜过终年不化的冰雪,内心亦然如之,永不消融。
少倾,他撑伞向女孩靠去,留下的只有晦暗,难以捉摸的回答:“它永远不会融化。”
她眯着眼睛,不满地挑了挑眉,心里抱怨着这只东欧闷葫芦真是倔脾气,又懒得和他计较,赫然摊开冻红的手掌摆在他眼前,美好得晃眼。
“你骗人,它明明变成水了!”
自然,雪花会消融,时间的沙海也定会消蚀化影,璀璨的事物都将黯淡无光,在地月球的潮汐运动下踪影全无。
博卡特的求饶打破了他回忆往昔岁月的静谧:“克留科夫先生……饶了我吧,您想让我做什么都行,饶了我。”
刺目的鲜血逐渐染红他的衣袖,多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惩罚,他的右手真被男人剁了。
几乎忍不住疼痛,发出声声哭嚎,失去右手的伤口因为在肮脏的垃圾堆里呆了一天一夜,没有及时包扎,几乎全部感染,生疮,流脓,散发出腐肉的恶臭。
伊戈尔带着薄茧的手指扯了一下紧扣的领带,半张脸浸入黑暗,灯光照射下显得庄严肃穆的同时,博拉特也在提醒自己,伊戈尔是个冰冷阴诡的小人。
不能真正寄托于这场交易,不能相信他的话,否则随时会丢了自己的命。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博拉特扭曲的面孔,无所遮掩地流露野心,态度不明地吐出一句话:“你能为我做什么?”
博拉特哀求的目光朝向他,嗓音嘶哑不堪:“我什么都能做……克留科夫先生,叶普根尼!对,叶普根尼那个老东西!您一定记得他!”
叶普根尼,音节在唇齿合动被碾碎。
厌恶未在神情上显现,结局的发展也顺从他的意愿而为,片刻发出肯定的宣誓:“无论如何,在下一次选举中,我父亲都必须赢。”
他玩把起了桌角处的枪,注视着博拉特可笑谄媚的眉眼,一场赌博的筹码,缓缓道:“我的人说,他有猥亵幼女的癖好。”
跪在地上的男人连忙点头回应,贪心不已亮出底牌:“是,没错!那个老东西喜欢漂亮的未成年少女!尤其是发育期的少女!我亲眼看见他怀里抱着仅有十二岁的女孩亲吻,领着她进了同一间房,直到第二天早上!”
“社会舆论能摧毁任何人,您的父亲一定能赢,我向您保证!不只是叶普根尼,还有该死的米哈伊尔!上周,米哈伊尔最宠爱的孙女恰好度过了十二岁生日!”
“米哈伊尔的孙女漂亮得让人发狂,我能借她毁了叶普根尼!”
搞垮了叶普根尼,也间接毁了仅有十二岁的女孩。
伊戈尔边听着他说,边擦拭着枪管,直到他说完了有价值的东西,自己听得腻烦,动作利落地举起枪来,对向禽兽不如的男人直接扣动扳机。
“咔——”
不容置疑,他的冷漠和残忍,渲染了博拉特眼帘里的每一抹色彩。
可惜枪膛里没有子弹,他象征性地笑了笑,难得一见的笑容耐人寻味。
“博拉特,曾经我也认识过一个中亚人,他很有绅士风度,擅长文学创作,他救过我的命,教给我第一首普希金的诗,教我学冰球……后来,一家人好心收留他,把他当成最亲密的家人,命运的不幸,他迷奸了我的养母。”
伊戈尔讨厌中亚人的情结从来不是无名无故地产生,这些是都是原因。
还有他曾经对诗歌与冰球的天赋与热爱,也随之淹没,消亡。
“我日夜向上帝祈祷,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
记忆里夏夜的雷阵雨仿佛又要降临,他浑身湿透,雨点依旧肆意倾泻,眼眶里灼热的液体透明地蔓延开,模糊了视线。
他看见了恶心的画面,养母被男人压在身下哭喊,不止一次,多到数不清,深灰色的灵魂被烈火灼烧,在脑海中怎么也洗刷不去。
须臾,视线挪移至透明的文件袋,卡片上规整的字迹似乎在述诸事实,她忘记了拿回自己丢失的私人物品了。
真粗心,他在心底深处感叹。
错失的后悔萦绕,内心蒙上尘埃。
我记起你了,可你呢?忘记得彻彻底底。
……
通透的雨点在飘洒,青铜天使雕像在城市残余的火光中静默沉醉,两对圣洁宽大的翅膀展开,手握着四角十字架,高高举起直指天空,宣告荣耀和胜利永恒。
长夜漫漫,米薇逃跑了,一头钻进陌生的黑暗,小声的咒骂和质问交杂。
绝不含有夸张成分,他绝对是见过的俄罗斯人里最符合审美的,白瞎了长那么好看一张脸,做出的事,说出的话像没过脑子,怕不是有精神病。
破旧的路灯下的人影被拉长,她背靠着墙,默默感叹着,可能这就是命吧。
她忐忑不安地拨通了电话:“阿列克谢,晚上好,你现在有时间吗?我能最后再麻烦你一件事情吗?”
戏剧事件突发,她忘记拿钱包了。
“老板。”阿列克谢半只脚踏入包厢,向伊戈尔示意后,直接开了免提。
“什么事?”他配合地问道。
“我上次被偷的东西还在克留科夫那里,能麻烦你拿一下吗?我在距离那地方的几公里外,麻烦你了。”
他眉头紧蹙,无奈发出了质问:“米薇小姐,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取?”
“我也想自己回去取,结果迷路了,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我又想着走回家,明天取,可惜离家太远了,手机也快没电了。”
她思前想后没有合适的借口,不得已隐瞒了事实:“最主要的是,我害怕。”
“害怕?”
“我害怕你家老板,我好怕他,他简直太可怕了。我今晚肯定会做噩梦的,梦见自己被一头叁米高的西伯利亚棕熊吃掉!”
西伯利亚……棕熊?
阿列克谢和伊戈尔的眼神交织会意,同时陷入沉思,这边的米薇与默默反思自己的言词,是不是形容得太夸张了?
“我真的不敢见他了,我们是朋友,你会帮我的,对吗?”
“位置给我,呆在那里,不要乱走动。”阿里克谢干脆的回答使她的心头暖和了些。
随着电话挂断,突然,米薇从背后听到了陌生男人粗糙且浑浊的呼吸:“异国的小姐,晚上一个人独自在外可不安全,应该早点回家。”
她在一阵风中颤抖,注意力集中,害怕得睁大眼睛。
来不及思考,米薇穿梭在无边的黑暗中,拼命地往前跑,身后的醉汉紧追不舍,寒风嘶吼着,灌进她的肠胃。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竟然追了上来,举起一个空酒瓶堵在眼前,笑着喊道:“你跑什么,请允许我给你变个魔术!”
下一秒,变魔术的醉汉倒在了自己眼前,可能是折服于伏特加的魅力。
小插曲细想来有些恐怖,直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豪车出现在自己眼前,米薇拉开后座的车门,扑向他来了个表示感谢,带着礼貌性质的拥抱。
“阿列克谢,我太爱你了,太感谢你了!你真是我在俄罗斯遇到的最好的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阿列克谢,如果没有你,我今天要怎么办,我可能今晚要露宿街头,明早就暴尸街头了,真的太感动了,谢谢你!”
“对了,我下午做了草莓蛋糕,我觉得卖相和味道都很不错,还有一些放在柜子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准备等会儿上楼拿给你。”
车子开得平稳,她说得不太标准的俄语,饱含欢喜的语调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许久,无人回应。
意识到时,她快在沉默的氛围里无法呼吸,溺水而亡,阿里克谢换了一种方式回应,抱得更紧了。
不过,抱得不太舒服,束缚无法解脱。
“额,能松开吗?你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上气,我会难受,好难受,太难受了……”
不是都说外国人很热情,俄罗斯人却是其中的另类,但相比较国人来说,他们更加热情。
强撑着理智,哆嗦着唇瓣,阿列克谢怎么不说话,不回答她。冷漠无情得和他老板一模一样。
等等,阿列克谢在哪里?正确答案是副驾驶,米薇回答错了。
而米薇正抱着的不明生物,似乎轻易就能把她覆盖住,投射下来的大片阴影将自己全部笼罩,衬得她娇小袖珍。
“为什么害怕?”
男人的眼睑微颤,骨骼线分明如艺术品的手正滑走在脸颊上,轻轻触碰并滑去欲落不落的泪珠,所触之处让人颤抖。
闻声,她活生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用力怕打车窗,使出浑身解数拉车门想逃。
天呐,锁住了?车门锁住了!所有的侥幸心理被抹杀在摇篮里,连最后的自我安慰都给湮灭了。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学不上也罢,她再也不想来俄罗斯,再也不想来莫斯科,现在就要回家。
真该早点去警察局报警,告他性|骚扰,米薇暗自嘲讽了一句,或许,自己还该庆幸着他大发慈悲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怀着恐惧的心理,她张开唇瓣试图调整紊乱的呼吸,受惊过度不得已背靠在车门。
下一秒,积攒已久的忍耐和恐惧爆发,她带着哭腔颤颤巍巍地说:“克留科夫先生,为什么我们又见面了,我们怎么能又见面啊……”
总觉得自己在哭丧,不是给伊戈尔哭丧,而是给从今往后的自己哭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