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凭着他的心性,一百年都看不懂吧。
“你告诉老胡转路,我们不去云王府了,回柳亭!”
前面眼看着就要到云王府了,他们家先生突然叫停,少年愣了一下,手中调制熏香的竹蔑顿在半空中,都不知道怎么收回了。
他家先生真是太任性了,这样真的好吗?云王下了四回贴子,他家先生撅了云王三回面子,这第四回总算懒洋洋出来,云王府就在眼前了,他家先生竟过门不入了。
“那……云王府要是来问起?”
他家先生处的地位尴尬,少年久跟在他家先生身边,自是懂些的,虽不担心他家先生会有什么万一,但惹麻烦这事,还是少惹些为妙吧。
总有些浑人不按常理出牌,比如刚才那位永林伯家的小公子,要是没有从天而降的长乐郡主,指不定要怎么收场呢。
“就说我心情不好,”李荣享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整个暗色的车厢,瞬间一亮。
他的瞳仁漆黑,如点墨一般,眼形偏长,并不算大,眼尾处有淡淡细细的纹,却因为眼形的原因,眼纹也带出独特的沧桑韵味,好像那入世的繁华都在他的眼中揉着,偏却渗出出世的寂寞荒凉。
少年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像只小花猫一样狡黠地笑了一下,他家先生真坏。
他家先生记仇这事,他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报仇报得这么速度,这是给那不知好歹的永林伯小公子摆一道啊。
可怜云王府前院老管家,一早接到云王命令,在大门处迎接李荣享。等了大半天,总算看到李荣享的马车过来了,正兴奋得一张老脸褶子全开,那马车竟调头走了。
他那腿脚不行,连忙叫了旁边守门的侍卫跑步过去问,结果就等来了一句,“李先生心情不好,就不过府上了,怕忍不住给云王爷摆脸子。”
这叫什么理由,老管家擦着额上的汗,总觉得哪里不对,连忙又派人去打听,很容易打听到了十字路口发生的那一幕。
他这也算抓到重点,总好过于‘心情不好’这种操蛋理由,返身回府去给他家主子爆料去了。
同李荣享一样,长乐也没按原定的想法进得宫去。
经过这一番波折,时辰渐晚,进宫多有不便,她临时起意,决定去看看她名声赫赫的娘萧华长公主。
她重生有些时日了,还没去见过她娘。
她娘和她不住在一起,她娘有自己的公主府。她自小是乳母喂养带大,长在富昌候府,管教都由她祖母和父亲,甚至还有婶娘。
她前世对母亲是颇为怨愤的,生了她又不管她,把她扔给别人,只知道自己取乐,一年平均见不到十次,她前世的悲剧有她自己的原因,又何偿没有她那个当公主的娘的原因呢?
可这一世重生过来,她发现前世的怨愤,有许多竟然已经泄了——她娘是没有管她,可在她出事以后,她娘拼命也要救她出来的样子,她还是记得的。
好了,既然前一世已经过去,这一世刚刚开始,那么,就让一切重来吧,还有这母女的感情也同样。
这一世,她不在装作冷漠,她要试着融入她母亲的生活,哪怕那是个在别人眼里荒诞的生活。
今天她坐的马车,刚好是她娘去年送她的生辰礼物,有公主府标的印记,是以她的马车刚到公主府门口,就有人从府内迎了出来。
长乐认得那人,正是公主府的管家,叫张行,是她娘当年出嫁时,宫里陪嫁出来的宫人,一恍跟在她娘身边也有二十年了,和另一位孙嬷嬷一起,一直替她娘打理着公主府。孙嬷嬷管内,这位张公公管外。
“老奴给郡主请安!”
张公公笑眯眯地问候,行的是宫里的礼。
长乐连忙令留夏去扶,“张伯客气了,我娘在府吗?”
她是不叫张行‘公公’的,张行侍候她娘多年,对她娘忠心耿耿。前一世还为了她娘,撞了宫门口的石柱,死得惨烈,这份忠义,当得她的尊重。
听得长乐叫他‘张伯’,张行低头不动声色地蹙了一下眉,随后马上道:“公主千岁在府呢,老奴去给郡主通禀。”
长乐郡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郡主性子有些沉闷木讷,不算讨喜,若不是公主传唤,很少主动来公主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叫他‘张伯’。以前见面时,对他虽未有什么轻慢,但也未对他这般亲热过啊!
不过,郡主能来,他还是很替公主高兴的。
公主这一生活得骄傲放肆,半生顺风顺水、无人可挡,独有儿女缘上却只有郡主这一条血脉,若是不能母慈子孝,岂不是被有心人看了笑话、钻了空子。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女儿见娘,还用什么通报?她这正在兴头上,内心激动不已。不知道她这次主动登门,能不能给她娘一份惊喜呢?
没到公主府的时候,长乐还没想到会对她娘有如此刻骨的想念,进了公主府那道门,她忽觉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脚下的步子也就越发快了起来。
张行想去拦,却已经拦不住,他这样的身份也不好伸手去拉长乐。
公主殿下的居室,真不是不通报就能进的啊,哪怕郡主是公主殿下的亲生女儿……
因为是亲生女儿,那就更不能了。
张行也加快速度跟着长乐,嘴里不停地说:“郡主不要急,老奴这就去给你通报,郡主不如去望春阁小坐,那边的桃花和迎春花开得正美……”
长乐哪里顾得张行说什么又是什么意思,不来则已,一来有些情感就是控制不住的,她现在就想见到她娘,扑到她娘怀里,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撒撒娇。
她前世临死的时候还想过,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即使她娘爱纵酒声色,并不常常亲近与她,她也应该主动亲近她娘。哪会悲哀到临闭眼时对于母亲的怀念,只有那时被人诬陷,母亲拼命护她的一幕啊。
张行虽是自小侍候在萧华长公主身边的太监,但萧华长公主的内宅,他也是很少进的。
特别是在公主府建府之后,后院就一直是孙嬷嬷管理。
不巧的是孙嬷嬷今天不在府,她回家去看她新出生的孙子去了。张行连个替手接换的人都没有。
张行见拦不住长乐,只能派个腿脚麻利的小厮,进去去找后院的副管事嬷嬷,看看能不能提前去公主那里通报一声,总不好让郡主见到自己母亲……
那场面太美,他简直不敢想啊。
作者有话要说: 长乐的娘是大印国彪悍国风的存在,哈哈……
☆、第6章 公主
老天爷不带这么开玩笑的,那怎么前面按排一场捉女干不够,后面又来一场呢!
人生啊,真是刺激得不要不要的,长乐表示,这次重生,她果然没有白活,新世界的大门总是一扇又一扇地向她打开,必须节操碎满地啊!
前一世,长乐就知道她娘在男女作风方面比较开放,与大印国整体民风相比十分不协调,要不她爹富昌候也不会每次提起她娘的时候都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前一世的她,毕竟没来几回公主府,即使来了,那也是应她母亲要求而来,所以传说中的场景和亲眼见到,其震撼力自然不是同日而语的。
说来惭愧啊,做为人家的女儿,两世里,长乐还是第一次踏进她娘萧华长公主的后宅——她以前到过的地方,仅止步于‘藏艳阁’的前厅,中厅和后厅却是从来没踏足过的。
今天她越过前厅,不管不顾地推门进来,就看到她娘衣衫半褪,左搂一妙龄之年的少男,正口衔红嫩嫩的樱桃欲喂于她娘的嘴去,右搂一不悔之岁的青年,手抚着她娘□□着的白花花大腿,正欲往上攀骑。
随着她的推门而入,画面戛然而止,定格在她开门的瞬间,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凝滞在了那里。
好在前一世后半生里,因着那些渣人的糟蹋,她被迫于那种污糟之地,多少也是见过些世面的,见着此景,没有失态,只是呆呆立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胆,竟敢擅闯公主居室,还不来人拖出去。”
要不是这忽然来的一嗓子,长乐还没看到她娘身后竟还偎着一个只穿着桃红色半透明长衫的男妖精呢,还翘着兰花指,这真是……
长乐都被‘气爽’了。
也好在是这男妖精的一嗓子,打破了室内快要窒息的空气,也喊得长乐清明不少。
她娘就是这样行径又如何,那也是她娘,这世间如她娘般潇洒活着的女子又能有几人?该是羡慕才是。
同被气得一梗的还有正寻欢作乐的萧华长公主,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羞恼,但看清楚进来的人是谁后,她外泄的火,即刻转移,冲着身后左右的人吼道:“还不都给本宫滚出去!”
萧华长公主身边围着的那几个穿与不穿没区别的男/宠们,立刻如鸟兽状散去,只有刚才喊了一嗓子、穿桃红衣的男妖精在与长乐擦身而过时,偷偷地瞧了长乐一眼,才跟着另外两个光着脚跑了出去。
“乐儿,”萧华长公主绝艳妩媚的容颜,闪过瞬间的尴尬,很快被惊讶掩盖,“你怎么来了?”
这种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比被女儿‘捉女干’在室,还令萧华长公主不可思议,随后她就想到她女儿可能是被欺负了。
这绝对不能忍!
“是不是那老妖婆子……”萧华长公主的话还没有问完,长乐却被自己娘这未说完的话触得鼻子酸透,之前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眸立时如泉涌一般,眨眼间泪流满面。
“娘,我想你了,”长乐嘶哑着嗓子喊出,整个人也扑进了萧华长公主的怀里,也不管萧华长公主哄什么问什么,两只手臂只死死缠在萧华长公主的腰处,怎么也不肯松手,嘴里不停地唤着‘娘!’,唤得萧华长公主的太阳穴直跳,神经都竖起来了。
萧华长公主那本来就轻薄如翼的衣衫,很快被长乐的眼泪打湿,直渗到肌肤里,心疼得她牙根紧咬,几欲吃人。
做为本朝最尊贵的公主,萧华长公主活过的人生里,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如今惟一的女儿扑在她怀里哭得几欲昏厥,这简直如挖她心一般。
“说啊,到底怎么了?是谁惹你了?是你祖母那老妖婆子,还是你爹那王八蛋,还是你婶娘那破烂货……”
萧华长公主把想到能惹长乐的人都挨个数一遍,女儿只是哭又不回答,让她更加气恼。
她女儿她还不知道吗?那老实得都能和挂在墙上的画有一比了。
平时又规规矩矩守在府里做闺秀,鲜少和外人交往,能让她这般伤心的,还能跑过富昌候府里的几个?
她气极时,容颜反而更盛,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勾出几分杀气来。
她还欲再追问时,长乐竟真的在她怀里哭昏过去了。
这还哪里了得。
萧华长公主连衣服都不顾得穿了,大声唤来外面侍候的宫女,一边安顿好女儿,一边着人去宫里请太医。
最要紧的是叫来当今圣上专门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去查,去给本宫查,到底是谁不长眼睛,欺负本宫的女儿,这是当本宫死了嘛!”
暗卫得了命令,立刻分散出去。
在长乐还未醒来时,萧华长公主那里便有了今天一天长乐的行程,自然逃不掉铃锣胡筒里柳承熙那处外宅和十字路口欧子嘉的叫骂。
“哈哈哈……”萧华长公主听了暗卫的回禀之后,整个人都狂笑得癫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她知道,就她这名声这行径,背后骂她的人肯定能绕大印国土一圈,但是胆敢当着她女儿的面骂她的,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富昌候府里那一群老王八蛋,恨极她了,问他们敢不敢当着长乐的面说她这个娘一句不好?
这真是……,活久见啊!
萧华长公主挥袖一扫,身边摆着的小檀木桌子、连着桌面上摆着的一套宫造粉彩莲形茶具,一起摔出一米多远。
至于柳承熙外宅那点事,萧华长公主瞧都未瞧进眼里。她有一百种方法让柳承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这个人世圈里活不下去。
柳承熙是个什么东西,就算真是婚前偷腥、婚后纳小,那也该是她女儿来做,还能轮到连给她女儿提鞋都不配的柳承熙来做?
对于长乐的婚事,萧华长公主之前并未多过问。在她的观念里,只要她女儿喜欢,她不会拦着的。
以后要是不喜欢了,也无所谓,体掉再娶……噢,不,再嫁!
她女儿想嫁谁,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人生嘛,就得畅快而行,否则枉来人世。
富昌候府为她女儿选定柳承熙时,是她那位好驸马杨宁治亲自过府知会过她的,她也招来她女儿问过。
她女儿那副娇娇羞羞、未语脸红的样子,情场老手的她一看就知道那是情窦初开,她也乐得成全。
她虽未多接触柳承熙,但柳老国公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那是三朝元老,作风刚中带柔,禀性耿直磊落,他的儿子总不会太差的吧。
结果,就他娘的这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