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欢整个人被拎着,眉头深蹙。
齐岷看一眼虞欢,再看蒙面人。
“放人。”
蒙面人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带不回燕王妃,你没法向狗皇帝交差。交出我家公子,否则,我便杀了这贱妇!”
说话间,虞欢后颈被他大手掐紧,痛声呻*吟。
齐岷眉峰渐敛,朝后抬手,伴随脚步声,一锦衣卫走上前来,怀里抱着的正是三岁多大的燕王庶子。
盛儿嘴里被塞满棉布,一脸惊恐,泪眼婆娑。
齐岷不等蒙面人反应,朝辛益使眼色,辛益挑起绣春刀,指向盛儿脸颊。
刀是刚杀过人的刀,沾着血,血顺着刀尖淌下,滴在盛儿脸上,盛儿呜声大作。
辛益手腕微动,刀向下移,猛地扎向盛儿咽喉。
“住手——”
两个蒙面人同时暴喝,额头上绷起青筋,辛益懒懒掀眼。
齐岷淡漠的声音传开:“燕王妃于我,燕王遗孤于你,孰轻孰重,赌一赌吗?”
挟持着虞欢的那个蒙面人目眦尽裂,自知齐岷话中之意——自己杀了虞欢,齐岷最多被狗皇帝降职;可如果连累公子夭折,那燕王一脉就彻底断绝,他们这一行人的筹谋也就全盘皆输了。
蒙面人咬紧牙。
齐岷并没有太多耐心:“放人。”
握剑的手节骨嶙峋,发出咔嚓声音,蒙面人含恨看回虞欢,突然冒起一大股怒火。
如果不是被虞欢绊住,在这里耽搁许久,他们此刻必然已经得手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手里这个贱女人作的孽,包括狗皇帝的杀心,燕王的暴毙。
熊熊怒焰在胸口燃烧,蒙面人盯着虞欢脸颊上的那一条血痂,忽然眼神一鸷。
同伴反复看向窗户外,提醒:“老三,先走吧,大伙在外头快挡不住……”
话没说完,忽听得老三谇一声“贱人”。
蒙面人提剑划向虞欢脸庞,便想在划人以后,趁着众人关怀虞欢的档口破窗而去,孰料动手之时,一道身形疾掠而来,竟快似闪电。
蒙面人只感觉眼前一黑,紧跟着长剑脱手,胸口旋即中上一掌,掌力之深,直震得他喉头发甜,血雾从口中喷溅而出。
“老三!”
同伴急呼,不及出手相助,围在四周的锦衣卫蜂拥而上,片刻功夫,二人寡不敌众,当场被斩杀在地。
虞欢跌坐在案后,捂着脖颈,呆看着眼前一幕。
齐岷踱步上前,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挑开蒙面人鼻梁上的黑巾,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的脸。
虞欢惊怔,是他!今日在大堂里非议她的那个络腮胡!
难怪声音听起来这样耳熟!
齐岷的刀尖顺着络腮胡的鼻梁下移,捅入他嘴里。
虞欢扭开头。
齐岷余光瞥见,刀尖伸出,挑着一物放在虞欢面前的案上。
虞欢回头,看到一条血淋淋的人舌头,再抬头,看见齐岷逆光的脸。
“撤。”
齐岷收刀回鞘,看一眼虞欢,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指挥使给老婆的第一件“礼物”:人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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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进来。”◎
屋外的火势已被扑灭,浓黑的夜幕再次压下来,包裹着灯盏里一束哆嗦的烛光。
虞欢跪坐在案前,看着原本放舌头的那个地方,心潮起伏。
齐岷割舌头的动作一次次在她的脑海里回放,不知道为什么,虞欢居然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悸动。
原本以为齐岷铁定是不会顺着自己了,没想到他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说过的话,他甚至很可能记得那络腮胡的声音,所以杀人以后,用绣春刀去挑开他的面巾。
伸刀,割舌,放舌,收刀。
一切都快而准,行云流水,仿佛早有谋划。
或许,他早就看出那络腮胡有问题,所以先前并没有动他的舌头,改拿猪舌头来糊弄自己?
他莫不是就等着在这时候,当着面把那条舌头割给她?
虞欢回想齐岷走前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伸手按住怦动的胸口。
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虞欢转头,是辛益拿着药箱进来了。
“车队里没有大夫,我们这些懂外伤的又都是男人,不便动手,只能劳烦王妃了。”辛益看一眼捂着肩膀瑟瑟发抖的春白,放下药箱,向虞欢解释。
虞欢此刻心情不错,并没有为难他,反而微笑:“多谢,劳烦了。”
辛益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想了想,或许是头儿那一条舌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笑答不必后,又问:“王妃……没受伤吧?”
“没有。”
“那便好。”辛益松了口气,“今夜事发突然,叨扰之处,王妃莫怪。要是没什么别的吩咐,在下便先告退了。”
虞欢仍是微笑:“不送。”
辛益莫名感觉发憷,心想王妃的微笑跟头儿的眼神估计有的一拼,抱拳一礼后,掉头溜了。
虞欢不以为意,打开药箱,开始给春白包扎伤口。
伤在后肩,不算很深,可是够疼。
春白咬着唇捱完疼痛,穿上衣服后,额间已蒙着豆大的汗,回想今夜这死里逃生的一劫,不由感慨:“幸好齐大人来得及时,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虞欢垂着眼,想起先前的凶险情形,百感交集。
从某个程度来说,今晚的凶险算是她自找的。
如果不是她喊住那二人,要求他们带自己离开,便不至于惹恼那络腮胡,让他掉头来杀自己给燕王殉葬。
春白也不至于为保护她挨这一剑。
念及此,虞欢心里产生了一些愧怍,正想说些什么,忽听得春白低声唤道:“王妃……”
虞欢抬目。
烛光柔暖,春白苍白的脸庞蒙着一层淡辉,向来怯懦的眼神里透着些坚定:“王爷生前,一直对圣上爱慕王妃一事耿耿于怀,决心谋反,或许有这些原因在。从今晚的事情来看,王爷的那些手下对王妃并没有善意,反而存有杀心,日后相遇,多半也不会施以援手,王妃还是……断了逃走的念头,安心入宫吧!”
虞欢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下来。
春白的意思很清楚,燕王的那些旧部并不是拉她逃离深渊的救主,反而可能是令她万劫不复的恶鬼。
那些不知名的角落也并不会成为她翱翔的天空,除了皇城里的那一座囚笼以外,她这一生已经没有别的去处。
既然命数已定,那为什么不认命呢?
——为什么不认命?
虞欢在心里这样反问自己,或许是出于被春白所救的缘故,忽然很愿意说一句真心话。
“春白,我不想要这样的命。”
春白握住虞欢的手,犹豫少顷后,恳切说:“王妃,那是圣上!做万岁爷的女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您又何苦想不开呢?”
虞欢一愣,看着春白,眼里的微光终于熄灭。
牵唇一笑后,虞欢抽出自己的手。
“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先睡吧。”
屋里的尸体已被拖走,可是血腥气仍在,虞欢并不介意,起身走至床榻前,掀开帐幔躺进去。
身后传来春白的叹息声。
虞欢忽然感到烦躁。
“熄灯。”
“……是。”
春白讪讪,吹灭案上的烛灯。
屋舍很快被深不见底的黑暗湮没,春白在长案那头窸窸窣窣地动着,不久后,一切安静下来。
虞欢伸手,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不存在吗?
不存在就好了。
虞欢默默想着,转过身,融入黑暗。
*
次日,天色微明,齐岷从楼上下来,看见一人坐在大堂角落里,桌上置着一火炉,正煮着什么,飘开缕缕醇香。
时辰还很早,大堂里没什么人,齐岷眉峰微动,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