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渤海王回朝,特意向太后送上贡品。”
冯育过来呵腰道。
渤海王是另外一支宗室,若是算辈分,还是天子的子侄辈。但是年纪却比天子大了十岁有余。
诸王们要么留在洛阳,要么被发配在地方为刺史。也有在封国的。不过不管如何,每年都要来洛阳朝见,这是惯例。
“渤海王。”太后嘴里念叨了一下,她拿过冯育呈送上来的卷轴,见着上面所陈列的东西,挑了挑眉。
“还真是个实诚的年轻人。”她看向冯育,“让他入宫觐见吧。”
元茂带着白悦悦去了华林园。
华林园他以前带她去过,但是这次和她一块去,并不是为了一块享受,而是在去决断讼狱。
放着她一个人,他不放心。哪怕有人盯着,他还是忍不住的疑神疑鬼。他知道人若是下定决心要做坏事,就算身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动手。
前世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干脆将她一块带来,和在太华殿里一样。
华林园听讼,比起朝政同样轻松不到哪里去。白悦悦在元茂身边一块听案。
她听完老长一段的陈情,趁着其中稍许的空隙,她亲自端了面前的蜜水给元茂。
“陛下要不要休息一会?”
今日她没见过元茂有半点休息的时候。寅时的时候就去准备上朝,寅时那会天都没亮,然后下朝回来见朝臣宗室。吃了一点东西,就接着批阅奏章。到了未时,就拉着她到华林园。
一天下来还真是没见停过。
他不会真的哪天一头栽倒吧?
白悦悦忍不住想。
元茂看她,白悦悦道,“我都见陛下一日到晚没歇息过,好歹就睡那么一炷香。”
她眼睛圆圆的,说出的话语满是真挚和关心。这让元茂很是开心。
人总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在这个位置上,想要真心和关心是不可能了,但是他就是想要。尤其是生病的时候,人都和平日不一样。
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像上回生病似的。
听到她的些许安抚,就忍不住就要更多。
“等会。”元茂道,“人都已经来了,那么还是把事做完。”
即使有所期望,但是元茂好分得清轻重。眼下还是先把正事做了。
他说完召人进来,进来的主事官是个年轻人,更叫人出乎意外的是,他有一张俊俏的面庞。
帘子后的影子顿时有了点新的趣味。
元茂知道人在帘子里,外面人看里头的人不真切,但是里头的人看外面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在外面都能感觉到帘子里的人,那股突然生出来的兴致。
元茂后悔了,他后悔带她来了。同时另外一股愤怒又生了出来。如火一样烧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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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皇后说的,正是朕的意思。”
能入华林园的案子, 绝大多数都是判了死罪的。
如今南北分立,连面上的和气都维持不住,都想要做一统天下的明君圣主。打仗更是家常便饭, 战事消耗下来,人口年年上不去。元茂一面下旨鼓励男女婚姻交往,寡妇再嫁。甚至都已经有了模仿先秦春社男女相奔不禁的想法了。
鲜卑原本就是马上民族, 对节操这个东西根本不在意。早年的时候皇帝们在男女上更是节操掉尽。在汉人士族看来完全不成体统, 汉化到如今二三十年时间, 也还没完全到骨子里。
尤其此刻,没什么比增加人口更重要的了。
元茂鼓励男女多多往来, 另外对死罪更是加大了审查。朝廷对于死罪十分谨慎,哪怕判案, 廷尉署也要将判了死罪的案子上交天子面前,进行再三的问审, 确定无误后,才在秋后执行。
今日的也是个判了死罪的案子,主事的官员年轻长相俊秀,口齿伶俐清楚。几句将案情的前因后果描绘清楚。
是长安万年县的案子, 农妇家的年轻女儿被乡里的闲汉尾随跟踪,家里人发现了之后,那闲汉不但不收敛反而还变本加厉, 频频对这家的女儿横加骚扰。终于有一日在夜里,那闲汉翻墙而入, 意图不轨。被这家人一块给活活打死了。
元茂察觉到帘子里探出来的视线,但他到底还是压着一口气, 低头翻着手里的卷宗。
“既然是图谋不轨, 那么就不应该叫人偿命。”
帘子里传来白悦悦的嗓音, “陛下,这不对。”
元茂把她带在身边,很少听到她对朝政还有其他的事,发表什么见解。她很多时候,只是把这些当做特殊的见闻。听了就算了。尤其是那些关乎民生的,更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有些稀奇,挑了挑眉,看向面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对着帝后一拜。
“回禀陛下,殿下。照着律法,杀人者死。毕竟出了人命,若不能严惩,恐怕难以服众。”
“服众?”白悦悦在帘子里听了里笑了笑,“服谁的众?”
“这案子听着从头到尾,只是死者的活该。”
元茂听着,把手里的卷宗让宫人送到帘子里。
他难得看到她这么有兴致,白悦悦左右翻看着,“果然是前后纠缠了几次。那么更是死有余辜了。”
“是不是死了人的家里在闹事?”
面前的年轻人一时语塞,竟然有小会说不出话来。
“回禀殿下,臣不知。”
皇后的声音很柔软,带着点被惯出来的娇纵。
“那应该差不多了。一般能在当地横行霸道的。穷的叮当响的,怕是不能够。家中应该是在本地有一定的本事。要不然惹出事,一不留神就被打死了,哪里可能给他撑腰?”
“这案子不该这么判。”白悦悦道。
“人是死了没错,但是咎由自取。前面纠缠好几回,恐怕就已经是有恃无恐。等到夜里翻墙,那便是自寻死路。这家人算得上是为了自保才下手。要不然那么大一家子,早就在他纠缠之初就给打死了。哪里会给他机会得寸进尺。”
“陛下。还请明断。”
元茂看到帘子后的影子向他偏过来。
眼角的余光暼到了那边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被皇后的那些话给问的。
卷宗上县官是判的这家父亲死罪,其余的人流放。
元茂问,“依照皇后的意思呢?”
“这家人并不是主动为恶,而且又是为了保护自家女儿。照着我的意思,自然是无罪。”
“可是殿下,”廷尉署来的年轻人听到皇后这话终于是忍不住了,“除了人命,若是没有任何人受惩戒,那么如何震慑民人。”
“那人死有余辜,死了世上少了个恶人。这家人并不是主动为恶。看卷宗上所言,是迫不得已。并且也有邻里为证。如今人力贫乏,就更加应该爱惜人力,尤其这种案子。”
她看向元茂,“陛下。”
元茂眉毛一挑,“此案用不着死罪。其余人等是也不用判流刑。”
天子开口,那么此事就算是定了。
元茂把卷宗往案上一拍,“回去告诉他们,这案子他们判得一塌糊涂。”
话语完毕,他听到帘内传出的舒了一口气的声响。
元茂对死罪是慎之又慎,除非是的的确确是罪无可赦,要不然多少还是愿意留人一条性命。
她发现很多时候,元茂连肉刑都不太乐意用。
但是若真的是犯了事,他也是不会心慈手软。
他批了一个兄弟相杀的案子,秋后问斩。和方才处置杀人救女的案子完全不同。
温文慈悲是他的表象,帝王的杀伐果断他一样都不缺。
待到事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沉下来。
“今日天色晚了,就不用回太华殿了。”他看向白悦悦,“今日夜里就住在这吧。”
白悦悦自然无不可。
她应声道了一声好,元茂自己继续留下来处置政务,让白悦悦出去走一会。
白悦悦本来就不是什么坐得住的人,她在太华殿都每日带着一群宫人黄门,浩浩荡荡的在附近游走。有时候干脆连皇后的行辇都不用,靠着两条腿走来走去。
她领着人到天渊池转悠了一圈,等到天黑了,自己回清凉殿美滋滋的用了一顿晚膳。
然后听宫人们给她玩傀儡戏。
傀儡做的惟妙惟肖,都是木头做的,头上竟然还真有头发,套着衣裳,关节处随着牵着的线动作,做出各种举动。
身边的宫人奉上石榴汁。石榴汁盛在水晶杯里。
水晶杯在后世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会,全都是从遥远的西亚由商队带过来。
能送到宫里的,更是其中之最,石榴汁在水晶里轻轻摇晃,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下格外璀璨。
其实宫里也有很多的好处,只有宫里才有像样的生活。
她喝了一口石榴汁,看着宫人们提线给她表演。
元茂这边依然处置政务,他召见了尚书省的几个人。中常侍看着旁边的漏壶,“陛下已经将近戌时了。”
“陛下还是传膳吧?”
中常侍看着天子一日几乎没有停过,戌时都可以入寝了。但是都到这时候,还没有用膳。
“皇后那里如何了?”元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