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扎针,让顾晗保持了几分清醒,但只要一碰到她,她就疼得厉害,她没有痛哭惨叫,只浑身一颤,咬着唇瓣,泪珠从眼角滑落青丝间,整个过程安静无声,却越发让人怜惜。
太后早早就回宫了,得知消息,特意让嬷嬷传话过来:
“务必治好顾美人的身子。”
一刻钟后,太医才松开手,退了半步,道:“回皇上,美人后背跌得太狠,伤到了骨头,加上本身染了风寒,所幸并无性命之忧,但往后要休养一段时间了。”
话落,很多宫妃眼眸稍亮,渺美人早早就醒了,此时一脸复杂。
陆煜很清楚对于后妃来说,时间有多重要,他扫了眼女子惨白的脸颊,沉声问:
“要多久?”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至少三个月。”
顾晗一怔,她抬眸看了眼皇上,遂顿,她闭上一双杏眸,艰难地侧过了头,陆煜很清楚地看见在她转头的一刹那,她似掉了眼泪。
陆煜仿佛能感知到她此刻的情绪,慌乱无措,还有一丝害怕,谁都不知三个月后会是什么情况,但她躲着众人,什么都不说。
陆煜也不知她是不是后悔救了渺美人,对于她来说,这根本就是无妄之灾。
陆煜沉了沉眸,有些烦躁:
“用最好的药,朕不希望看见她身子有恙。”
顾晗心中烦得厉害,偏生不能表现出来,倏然,她想起坑害渺美人的那个宫人,害得自己一身伤,背后人却想逃脱得一干二净?
顾晗艰难地转过头,似想要起身,陆煜比玖念快了一步,按住她的肩膀,陆煜垂眸,看向女子:“有话就说,不要乱动。”
顾晗咬唇,稍有些无力地说:
“渺美人跌倒并非意外。”
陆煜眸色暗下来,众人间也生了喧哗,顾晗似怕他不信,堪声道:“嫔妾亲眼瞧见,是有个宫人踩住了地毯,渺美人才会跌倒的!”
她一动,后额头刚包扎好的伤口似又要渗血,不由得斥道:
“不要动!”
有人故意谋害皇嗣,这并非小事,皇后立即派人将今日在殿内伺候的所有宫人都押了过来,人一多,难免吵闹,陆煜觑见女子拢起的细眉,顿了下,他收回视线,冷声道:
“押到殿外去审。”
有些人眼神稍变,淑妃分别扫了眼皇上和顾晗,似察觉什么,她几不可察地攥了下手帕,再抬眸,她掩了掩唇娇声道:“皇上说得没错,这么多人都进殿内,只会扰了顾美人清净。”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德妃犹豫地说:
“可在场的只有顾美人知晓谋害皇嗣的宫人是何人,若无渺美人指认——”
话音未完,陆煜就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德妃倏然噤声,无人看见的地方,淑妃隐晦地勾了勾唇角。
一行人终于不敢再说什么,皆数退了出去。
陆煜在出去时,抬手碰了碰女子的脸颊,平静地说:
“你护住皇嗣有功,安心养伤即可。”
他似话中有话,顾晗怔了下,等陆煜身影消失在殿内,顾晗仍有些未回过神来,半晌,她才堪堪垂眸,眼睫轻颤了下。
玖念才不管皇上是何意,她擦了把眼泪,第一次对主子生了埋怨:
“旁人那时都只顾着避开,主子管她作甚,无故受了这番罪!”
她又说了夏巧的态度,显然气得不行。
顾晗冷了冷眸,瞥了眼四周无人,才轻声说:
“她朝我栽来,众目睽睽下,我不能躲。”
第31章
有皇上在,无人打扰顾晗休息,其实就算皇上让她指认那个宫人,顾晗也是认不出的,那个宫人全程低着头,顾晗根本没有看见对方的脸。
外殿传来渺美人压抑的冷声,顾晗轻垂眼睑,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烦躁,她对那背后的人厌恶,但对渺美人也并无好感。
有孕就好生在宫内待着,偏生乱跑,无端地连累她。
但顾晗也不知,渺美人在靠近她时才摔倒,背后的人究竟是只想针对渺美人,还是本就连带她一同算计上了?
顾晗闭着眼眸,不断在心中想着这背后之人可能是谁?
昨日渺美人才爆出有孕的消息,今日就险些出事,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中秋国宴是由皇后和德妃共同负责,不可否认,顾晗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嫌疑人就是德妃,她膝下有皇长子,可以说她是最不希望渺美人平安诞下子嗣的人。
其次,德妃负责国宴,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安排人手。
但正是因为指向性太过明显,顾晗才不敢乱猜,德妃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总该不会是这么蠢笨的人。
思绪扰乱,顾晗一时不由得拧起细眉,额头隐隐作疼,玖思恼声:
“都什么时候了,主子还不好生休息!”
顾晗思绪被打断,玖念也端来了安神药,顾晗只好收回心神,将安神药喝下,很快药效发作,她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殿外。
渺美人跪在大殿中央,美人脸颊微白,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从脸颊滑落,饶是如此,她依旧脊背跪得挺直,堪声道:
“若非顾美人拼死相救,嫔妾不敢想今日会有什么后果,嫔妾求皇上严查此事!”
陆煜站在台阶上,情绪很淡地看向渺美人,若说在太和殿刚看见渺美人时,他只有一丝不虞,但这次不虞在这场事端后早已转变成漠然。
他想起那个疼得浑身颤抖,仍不愿在外人面前落泪的女子。
同是高门贵女,渺美人跪都跪得脊背挺直,那人却只能蜷缩在他怀中,陆煜很喜欢文人风骨,渺美人出身傅氏,真正的书香门第,,陆煜一直都知晓渺美人身上隐隐有些才女清高。
但如今,陆煜却觉得,文人风骨和故作清高并不可以相提并论。
想要恃才傲物,也得自身有那个能耐。
陆煜有些乏味,但渺美人却还怀着皇嗣,他语气冷淡:“将渺美人扶起来。”
淑妃听出些许不对劲,她眼神稍闪,她是知晓皇上对子嗣是多么看重的,如今却对渺美人这般冷淡?
淑妃朝殿内珠帘处看了一眼,垂眸间掩住那一抹若有所思。
渺美人咬唇,还想说些什么,但陆煜已然生了不耐,他平静地指出一个事实:
“今日谋害皇嗣之人死罪难逃,但你难道以为自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渺美人脸上在一刹间褪尽了血色,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
其余众人也捂住唇,生怕自己喧哗出声。
但陆煜心情不好时,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他居高临下地觑向渺美人:
“太医几番诊断,让你在殿内休养,你为了一己私欲出来时,可想过自己能否护住腹中胎儿?”
陆煜语气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女子有多重,或许他知晓,但他根本不在乎,渺美人身子狠狠一颤,眼泪汹涌而出,她断续堪声:
“……皇、上在怪嫔妾?”
陆煜觉得不耐,他凭什么不怪她?
昨日不慎滑倒,动了胎气,可以用不知情来推脱,如今明知有孕,他下旨让她休养,甚至让中省殿多调了些宫人伺候她,他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养胎环境,她偏要走出来。
连陆煜都知晓,这后宫表明的和平只是假象,渺美人会不知晓?
她知晓,仍是这般做了,如今问他是否怪她?
陆煜扯了扯唇角,相较而言,顾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比她看重她腹中的皇嗣,二者放在一起,陆煜自然对渺美人越发不满。
而且,就如渺美人所说,顾晗拼死救她,可自从渺美人醒来,陆煜没有听见她一声感激的话。
陆煜不再看向渺美人,只让人将她扶到位置上坐好,渺美人被他那番话打击到,哪怕坐了下来仍旧一脸恍惚,殿内不少人同情又幸灾乐祸地看向她。
怀有皇嗣又如何,还不是讨了皇上的不喜?
虽然渺美人的确有错,但陆煜说得那么直白,显得稍许薄凉,殿内一时无人敢说话,陆煜冷下眼:
“还要朕亲自审?”
皇后若无其事地接过话,但当时人多眼杂,谁都没有注意害了渺美人的是何人,不过终究只有那么几个宫人能够接近渺美人。
哪怕费了些时间,但范围仍缩小了不少。
两刻钟后,众人看着跪在殿内的三个宫女,她们模样有些凄惨,额头都磕破了皮,狼狈地跪在地上,身后一片杖责后狼藉。
人群中有人无动于衷,有人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有人不忍心地移开视线。
三个宫女哪怕受了刑,仍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审问卡在这一步,皇后有些迟疑地抬头看向陆煜,陆煜只掀了掀眼皮子:
“押进慎刑司。”
殿内一顿,下一刻,就响起宫女们恐惧求饶声,对于后宫宫人来说,慎刑司就是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方。
陆煜没有一丝动容,就在三名宫女要被拖下去时,其中一名小宫女忽然说:
“皇上饶命啊!奴婢在殿中时是伺候顾美人的!顾美人一定知晓奴婢是清白的!求皇上饶命啊!”
听见那三个字,陆煜终于施舍地看了她一眼,众人中,周美人探头看去,淑妃觑见她的动作,掩唇问:
“周美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视线朝周美人看去,周美人顿了下,才犹豫道:“她的确是伺候我和顾美人那桌的奴才。”
周美人刚斥责过这个宫女,自然不会这么快忘记她。
就在那名宫女以为自己得以解脱时,就听高位上德妃温和道了句:
“可这也不能说明这名宫女就不是谋害皇嗣的人。”
周美人哑声,的确,她根本没有注意一个宫女的动向。
但是,周美人觑了眼那宫女额头渗血的模样,有些烦躁地撇了撇唇,嘀咕道:“宫人们规矩都很严格,要是这个宫人想要谋害渺美人,就代表她肯定要越过我和顾美人。”
“顾美人既然瞧见了那奴才,如果是这宫人的话,顾美人肯定印象深刻,适才早就说了。”
这奴才有没有害渺美人,周美人不知,但周美人心想,顾晗向来心思细腻,如果是这个奴才害的人,怕是顾晗早就察觉不对劲了。
何至于害得自己受了那么严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