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上说嫔妾身子骨弱,翌日嫔妾找太医开了药方,太医说,这药和我的伤不冲突,可以继续喝,嫔妾想着,已经喝了好些时日,就没有断掉。”
她这话落下,一直躬身站在陆煜身后的刘安不由得抬了下头,同情地偷看了顾嫔主子。
陆煜神情一僵,得亏他那口茶水已经咽了下去,否则怕会呛到。
饶是如此,陆煜也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顾晗茫然地看过去,陆煜稍侧了侧头,这时顾晗已经端药喝了下去,一饮而尽,她苦得脸都皱在了一起,细眉紧拢,伤了骨头都忍着说不疼的人愣是被这药苦得双眸微红。
陆煜终于亲眼瞧见了这药的威力,少不得有几分心虚。
女子让他在太医院闹了个笑话,他故意捉弄她,但女子根本不知情,明明只是乖巧地听了他的话去拿药而已,却白白遭了一番罪。
陆煜伸手去端茶水,不敢对上女子的视线,他看似平静道:
“朕让太医院将药方改良一下。”
顾晗眼眸稍亮,但很快,她有些迟疑:“嫔妾让玖念去问过,太医院说这是最适合嫔妾的药方。”
陆煜当然知晓太医院为何这么说,他心中将太医院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只是让太医院将药弄得苦些,没让他们将太医院的黄连都加进去!
其实这药无碍,只是苦了些,但近来陆煜对顾晗正是生了怜惜时,又对上女子全然无知信任的眼眸,自然无法做到装作不知情地任由女子受苦。
所以,陆煜听见自己格外冷静的声音:
“无妨,朕养他们不是吃白饭的。”
然后陆煜就见女子忙放下药碗,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太明显,她杏眸弯弯地朝他道了声感激。
陆煜抬手摸了摸鼻尖,背后的刘安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在顾嫔主子这种眼神下,他都觉得些许愧疚,皇上居然还能如此不动声色。
陆煜没有停很久,临走前,撂下一句:
“你好好养伤,改日朕再来看你。”
顾晗笑得很温柔,等他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将视线收回来,对于皇上最后的一句话,顾晗没说信不信,但很明显,皇上来这一趟,就仿佛给长春轩上下注入了活力一般。
顾晗漫不经心地想,由此可见,在这后宫圣上恩宠究竟有多重要。
按理说,顾晗这段时间只要好生养伤即可,但当晚一道消息传来,就让顾晗稍稍惊讶了下。
——今晚挽夕殿侍寝。
挽夕殿,就是朝阳宫的偏殿,换句话说,容宝林住在那里。
这后宫众人皆知,她和容宝林自进宫起就一直交好,今日皇上刚来看过她,当晚皇上就宣了容宝林侍寝,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让旁人很难不去多想。
同样的,顾晗也很难不多想。
皇上为何要这么做?顾晗很确信,皇上在长春轩的时候,她没有提起过任何一句和容宝林有关的话。
顾晗托腮拢起细眉,心中有些淡淡的疑惑,皇上当真是无意的吗?
无人知晓真相,旁人以为是顾晗牵线,顾晗也在思忖皇上的用意,而这时,挽夕殿中却忙碌非常,容宝林进宫起,这是第一次侍寝,挽夕殿众人自然无比重视。
御书房,刘安第三次进来,躬下身子:
“皇上,已经亥时了,容宝林应该已经在等着了。”
陆煜顿了下,才想起自己今日宣了挽夕殿侍寝,他神情淡淡的,撂下笔起身:“走吧。”
刘安忙跟在他身后。
其实,刘安也不知道皇上为何宣挽夕殿侍寝,只知道,今日刚出了长春轩,皇上让他派人去了太医院后,就很突然地问了他一句:
“常跟在你顾嫔主子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刘安记性很好,他当即要蹦出玖念的名字,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皇上不可能去问一个奴才的名字,他愣了好一下,才迟疑地吐出一个名字:
“皇上问的可是容宝林?”
皇上只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就回了御书房。
直到晚上,敬事房那边来请皇上翻牌子,皇上扫了一眼,就直接翻了容宝林的牌子。
刘安只有一个想法,所有人都说容宝林巴结顾嫔,但不得不说,顾嫔还真的是容宝林的贵人。
只是,刘安也琢磨不透皇上的想法。
陆煜到挽夕殿的时间不算太早,夜色很暗,宫墙四角摆放着莲灯,给挽夕殿浮了些亮色,圣驾一路径直进了挽夕殿,正殿的人探头望了眼,回去报信。
何修仪冷着脸,摆手让人下去。
琉玥没有动,因为她知晓自家主子必然有所吩咐。
何修仪卧在软榻上,抬手揉了揉额头,似不紧不慢道:“这几日宋宝林常往本宫这跑,本宫也该念她一番好。”
琉玥只是越发垂了垂头,不说话。
果然,就听娘娘下一句冷了下来:
“皇上久不进朝阳宫,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今日敢不敢争了。”
琉玥心中低叹,无声地躬身退下。
挽夕殿中,容玲虽然紧张,但这段时间来,她心性不知稳重了多少,所以在面对皇上时,一举一动都不曾失礼,只在靠近皇上时,仍有些紧张地轻颤。
殿内点了灯烛,灯下观美人,原本五分的姿色也衬出七分来,陆煜只垂眸看了一眼,就平淡地收回视线,他见过太多好姿色,容玲的确算得上佳人,但这宫中比容玲貌美的也能挑出一堆来。
毕竟这里是天底下最不缺美人的地方。
容玲跪坐在床榻上,羞涩紧张地要替皇上解开腰带,手指刚搭上皇上的衣裳,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房门被敲响,刘安的声音响起:
“皇上,宋宝林晕倒,派人来请您过去。”
容玲脸色倏然一变,她抬头,不安无措地看向皇上,她稍用了些力,拉住皇上的腰带,不安地怯生生出声:“皇上……”
她在害怕,怕皇上这么一走了之。
宋宝林和淑妃不同,淑妃娘娘截宠早就让后宫的人习以为常,所以,当时顾晗被截宠,众人说是笑话看热闹,但也不会低看顾晗一分。
而宋宝林只是一个早就无宠的妃嫔,若被她截走了皇上,容玲不敢去想明日旁人朝她看来的眼神。
陆煜看得出她在害怕担忧,攥他腰带的手都用了很大的力度,稍透了些白,陆煜扫了她一眼,虽然不知她在怕什么,但陆煜仍平静地抬声斥道:
“晕倒了,就去请太医。”
他还是灵丹妙药不成?
他的确有时做事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他改变原本的主意。
容玲放松下来,稍红着眼,低声软糯:
“嫔妾还以为皇上会去看望她。”
陆煜知晓她是何意,但本就寡淡的兴致被吵得不剩几许,也懒得顺她的意去安抚,只垂眸,将视线落在容玲抓着他腰带的手上,淡淡道:
“继续。”
朝阳宫中正殿,何修仪打翻了一个茶杯: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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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晗翌日就得知了朝阳宫中的动静,她没怎么在意,只随意应付了两句,待午时,长春轩中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美人拎着裙摆踏进来,坐在了玖念备好的圆凳上,她轻佻地打量了眼四周,最终将视线放在顾晗身上,她躺在床榻上,明眸皓齿,温婉柳叶眉,脸色比那日好了不少,四周摆了不少糕点和瓜果。
但殿内桂花清香也没能遮住那抹药味苦涩。
周美人不由得忘记自己来的目的,皱了眉头,嘀咕着碎碎念:
“那么高的台阶,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敢的。”
而且,渺美人和她有什么关系?救她做什么。
顾晗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让人备了茶水,将仅剩的些许樱桃洗净送到周美人跟前,有些不解:
“你怎么会来?”
她和周美人之间虽说没有不对付,但也同样的没有什么交情。
周美人的嘴皮子当真很不讨喜:“来看你笑话。”
玖思听见,有些不满地轻哼了声。
周美人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计较,她也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来意,当即脸上浮了些恼色:
“真不知那容宝林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抬举她,受伤也不忘了替她谋划好处!”
顾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误会了,但顾晗也没有去和她解释,只温声细语道:
“皇上想召何人侍寝,我岂有这般能耐左右?”
周美人撇了撇唇,显然是不信这句话,她喝了杯茶水,情绪冷静了不少,其实如果顾晗没有受伤,她是不可能来长春轩,如今知晓她近端时间不能侍寝,周美人反倒可以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些话。
周美人显然有些烦闷,不断吐糟道:
“你这伤受得倒是正是时候,陈妃被撤封号关禁闭,四妃空了有三,这些日子后宫中可是热闹得不行,我要是皇上表哥,怕是每日光喝汤,就撑得不行。”
话落,周美人才有些懊悔,她叫皇上表哥,乃是习惯,但她知晓后宫妃嫔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早就不知吐槽她多少次,时间一久,她也懒得在外人面前喊皇上表哥。
刚刚一时疏忽,竟又叫出了口。
周美人顿了顿,去细看顾晗的神情,见她根本没有在乎,周美人才松了口气,她将这些烦心事都说给了顾晗听,临走前,哼了声:
“你且瞧着吧,你抬举她,她会不会知恩图报。”
她离开后,顾晗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脑袋,宫人进来收拾,玖思一脸纳闷:
“她这是来干什么了?”
顾晗轻扯了扯唇角:“什么都没干。”
周美人就真的只是来吐槽一番,顺便再一次诋毁容宝林,当真没有其他目的,她就是这般性子,随心所欲,这宫中很难得这种人。
只苦了顾晗,好好的午休时间,却被吵得不得安宁。
玖思沉默了下来,顾晗抬头觑过去,好奇:“怎么了?”
玖思绞了绞手帕,纠结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
“奴婢愚钝,不知主子想要做什么,可周美人的话,奴婢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玖思和容宝林接触不多,她是个好的还是孬的,玖思都不清楚,但的确如周美人所说,哪怕这次容宝林侍寝和主子无关,但平日容宝林也仰仗主子得了不少好处。
若说容宝林待主子有多少真心好,玖思没察觉多少,等她日后当真得几分恩宠,且不说会不给主子带来好处,万一她使坏和主子作对,那主子岂不是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