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皇子先送去翊安宫,待洗三礼后再决去处,至于渺嫔,废封号,贬为才人。”
渺嫔,不对,余才人的处置,各位并不惊讶,毕竟她刚诞下皇嗣,功过相抵,如今被贬位也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
叫众人震惊的是,皇上竟将小皇子送到了翊安宫。
进宫这么久,顾晗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后变了脸色的模样,很显然,这件事对皇后来说,是根本不在预料之中的。
淑妃同样如此,她仍怔愣愣地,不复往日娇气,她被宫人推了下,才回过神,忙忙服下身子谢恩:
“臣、臣妾接旨。”
她情绪不稳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顾晗也很懵,她隐晦地看了眼皇后和淑妃,最后将视线落在皇上身上,觉得皇上这个决定,真的很让人看不透。
说句难听的,淑妃就是皇上为了保护皇嗣,在后宫设立的一个挡箭牌,所以,她身上有叫人可望不可及的恩宠,但这所谓的恩宠,是她付出一定代价才换来的。
既然如此,皇上怎么可能会将皇嗣交给她呢?
一旦淑妃膝下有了皇嗣,她就不再适合做挡箭牌这个身份,也就代表,皇上先前做的工夫都浪费了。
顾晗虽然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但她不觉得皇上是个这么不清醒的人,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第54章
临近早朝,陆煜直接离开荣粹殿,皇后深深地看了眼淑妃,才转身离开,其余妃嫔面面相觑,哪怕再神经大条,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一群嬷嬷抱着襁褓跟在淑妃身后离开,顾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淑妃出行没有乘仪仗,几乎是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下襁褓。
顾晗一时有些唏嘘。
回过神,顾晗冷觑了眼产房,余才人的这番算计,她记住了,迟早叫余才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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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才人醒来后,只觉得晴天霹雳。
她忽地狠狠攥住夏巧的衣袖,不敢置信地问:
“你说什么?!”
夏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余才人环扫了眼殿内,宫人凄然地跪了一片,明明她刚诞下皇嗣,殿中却不见一点喜色,她茫然地看向夏巧,怎么会这样?
有人给小皇子下毒,证据指向昭嫔时,皇上不应该震怒下不听昭嫔辩解吗?
哪怕皇上怜惜昭嫔,不想处置昭嫔,也更该对她生了一分愧疚。
余才人的确不喜昭嫔,这位和她同时进宫,却处处压她一头的人。
所以,她的算计才会冲着昭嫔去。
但昭嫔是否贬位受罚,对余才人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是想要皇上对她生了怜惜,给她升位,好可以亲自抚养小皇子。
她有孕期间,皇上一直对她很平淡,余才人不能保证皇上会给她连升两个品级,才会想要给这件事加一层保障。
可她一睁眼,得到的消息就是她被贬位,小皇子被抱走,甚至没能留在重辉宫,她连见一面都难!
她含辛茹苦地怀胎十月,得了这么个结果,余才人如何能甘心?!
余才人身子一晃,就瘫栽了床榻上,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床顶,茫然呢喃:
“……不可能……”
余才人的悲痛欲绝,不予外人知晓,今日后宫中最开心的就是翊安宫,熬了一夜,皇后也免了请安,在所有宫殿都悄然安静时,翊安宫中一直未曾平静。
小皇子被放在了正殿中休息,淑妃一刻没有停歇,让人将偏殿收拾出来,她坐在软榻上,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小皇子的脸颊,软乎乎的,脸上似只有一层薄皮,仿佛一碰就破,吓得她赶紧收回手。
小皇子刚生下来,浑身红通通皱巴巴的,其实一点都不好看,不过两巴掌大的身子蜷缩在襁褓中,他闭着眼,格外乖巧安静。
淑妃垂眸看着他,眸中有些恍惚。
如果她可以有孕,这么多年的恩宠,许是她也早就有这么一个孩子了,可如果她可以有孕,皇上也不会如现在这般盛宠她,福祸相依,她竟说不清得失。
待偏殿收拾好,嬷嬷们就拘谨地行了礼,抱着小皇子离开。
她们对这位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都有些怵得慌,而且,皇上只是让小皇子暂居翊安宫,小皇子真正的去处还未确定。
她们是皇上为了小皇子找的奶嬷嬷,注定和小皇子捆绑在一起,在小皇子的去处没有真正确认前,她们对谁都提心吊胆的,哪怕淑妃也不例外。
淑妃只猜就猜得到这些嬷嬷在想什么,所以,她没有拦着这些嬷嬷,任由她们离去,只不过在小皇子被抱走后很久,淑妃很久不曾不说话。
雅络将嬷嬷们领出去,再回来,就见娘娘这副失神的模样,她顿觉喉间生了堵涩,很久,她才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掀帘子踏进去,轻声说:
“娘娘,您一夜不曾合眼,该要休息了。”
外间天际已经将白,一缕熹微的晨光落入殿内,淑妃低垂着眼睑,晨光都照不亮她眸底的晦暗,雅络听见娘娘很轻地问:
“你说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雅络噤声。
皇上的心思,哪里是她们能够猜得到的,总归皇上让她们宫中养着小皇子,她们就好好地养着就是了。
其余的,最好什么都不要想。
她一直不曾说话,淑妃轻扯了下唇角,深呼吸了一口气,低笑了声:
“是本宫魔怔了,竟一时当真因他的话生了妄念。”
雅络心疼地喊了声:“娘娘!”
“他不会叫本宫有孩子的。”淑妃闭上眼眸,她的低低喃语,轻到几乎刚出口就散了。
可雅络听见了,所以,她鼻尖一酸,两行清泪突兀就掉了下来,雅络转过头去,抹了一把眼泪。
当初皇上抬举她,除却后院中她容貌最盛艳,就是因她不能有孕,不能有孕,就少了妄想,就只能依靠皇上那所谓的恩宠,也免了再出现容宝林那种情形。
雅络想安慰娘娘,想说皇上不会待娘娘这么狠心的。
但她又生怕给了娘娘不必要的希望,待以后期盼落空时,那种升到高空又狠狠坠下的感觉才越显得凄凉。
雅络只能重复:“娘娘该休息了。”
淑妃抹了一把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她呼出一口气,道:
“你说得对。”
在躺下前,淑妃顿了顿,仍控制不住地交代了句:“让宫中人动静都轻点,别惊扰了小皇子。”
明知不可能,但一想到小皇子就在偏殿,淑妃仍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奢望。
雅络哑声,半晌才低低应下。
只是娘娘这副模样,让她蓦然生了心疼,甚至对皇上都升起一丝抱怨,分明就不想给娘娘子嗣,作何这般折腾她家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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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轩中,折腾了一夜,顾晗回到殿中时,也觉得筋疲力尽。
待一觉睡醒,早就将近傍晚时分,顾晗困得模糊被玖念扶起来洗漱,环视殿内一圈,不见玖思的身影,她额角轻抽,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她人呢?”
玖念也没好气:“自己憋在房间里哭了半日,奴婢先前让她去领膳食,她都不敢去了。”
玖思惯爱凑热闹,每日领膳食时,玖思向来跑得很积极,因这时的御膳房总是很热闹的,所以,顾晗每每用膳时,都能听见玖思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了许多宫中趣事。
被今日一事闹得,显然是吓怕了,瞧那副模样,玖念都觉得她恨不得这一辈子都不要出长春轩了。
顾晗漱了漱口,轻摇头:
“你去把她叫过来。”
玖思磨磨蹭蹭地进了内殿,她低着头,遮掩着红红的眼眶,鼻音很重地说:
“奴婢见过主子。”
嗓子都有些闷哑,顾晗听得直拧眉,她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在折腾什么?!”
玖思听着主子不曾怪她,反而这训斥中都带了心疼,顿时眼泪哗啦啦地掉:
“奴、奴婢给主子惹祸了!奴婢对不起主子!”
她哭得稀里哗啦,哽咽得身子一抖一抖的,顾晗生怕她哭得抽过去,让玖念给她倒了杯茶水,头疼得抚额,没好气道:
“吃了这几次亏,你日后可还长不长记性?!”
玖思胡乱地点头。
顾晗没好气,让玖念将她拉起来,弯腰替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说:
“她欺负你,咱欺负回来就是,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余才人可不就是欺负玖思,她不经常将玖思带在身边,就是因为玖思大咧咧的,有时不够细心,她性子烈,将她留在宫中,反而能镇住宫中这些奴才。
余才人就是看重了这一点,才将算盘打在了玖思身上,能怪玖思吗?
许是玖思真的要改改她的性子,但这件事上,有错的从不是玖思,而是心有算计的余才人。
玖思红着一双眼看向主子,玖念叫人打水来,让她净了净面,又心疼又恼地瞪了她一眼,也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她敛眉转向主子:
“主子想要做什么?”
顾晗垂着眼睑,冷然地说:“她失了皇子,降了位份,要对付她,何至于用那些脏手段?”
闻言,玖念有些犹豫:
“可是这般落入皇上眼中,怕是会给主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摆在明面上的算计,向来都是最下乘的。
玖思抹了一把脸,也嗡嗡地说:“主子不要冲动。”
顾晗好笑地轻扯唇角,点了下玖思的额头:
“你倒是和玖念站在同一边了。”
玖思闹了个脸红,她不自在地低了低头,顾晗见她情绪恢复了些,眼眸中的笑意才寡淡下去,她平静地说:
“她折腾这么多,又是早产,又是大出血的,我不如了她的愿,岂不是白费了她这么多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