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一笑:“若是她有什么想法,咱们家那两个庶出是怎么蹦出来的?”
真到那个时候,母亲也不过被父亲哄上几日,便又做梦去了。
“我上次给你的名单,钱都送过去了?”相思搓了搓手,关上了窗户。
石榴低头道:“都送去了。”
“那就好,钱呐……果然都是好东西。”相思半合上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暖阁刺绣,果然都是为了冬日玩耍才流传至今的,相思跟在孟辛桐身后与孟尘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数都是相思见过的,除了那日来吊唁的姑娘们,这次她们还带了族内的姐妹,姑娘们一聚到一处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孟若饴都寻到了几个朋友,相谈甚欢。
相思与孟尘惜说了几句,便笑着站在后头做陪衬,上辈子她在出嫁前极少去过这样的闺阁小聚,不但因为她手指的残缺怕被人看出来,还因为她当时一口燕州的方言,每每说出来就连孟若饴都跟着旁人一起笑话她,久而久之,她就封闭在院子里不愿见人了。
耳边听着孟若饴标准的京都话,也真佩服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口音改得如此彻底,上辈子相思身边已经是秦嬷嬷了,谁会为她想的这么细致?到也不怪自己被人笑话。
“妹妹在大房到是学了不少东西。”孟若饴转了一圈过来,站在相思旁边低声说道,就好像她在柔声吩咐什么。
相思自不愿让人看出她们姐妹不合,便道:“总不能偷懒,让姐姐丢脸不是?”
孟若饴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就又走了。
“大伯母果然会调理人,这人都要脱胎换骨了。”
相思眼皮都没抬。
这时候外头突然安静了下来,相思被孟尘惜拉着就往外走。
原本园子里聚在一起的姑娘们自觉分开,留出一条小路,相思就见着一个身披藕色缎子披风的窈窕姑娘,端着步子含笑而来。
“怎么会是沈姐姐?”
☆、第四十四章
“沈姐姐来了,怎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孟辛桐很是意外,本来这次暖阁刺绣应该是沈家来办,结果到变成定安伯府来办,她原想沈家姑娘应该这次不会来了。
沈佳丽笑得温婉道:“这次本就是我躲懒,若是再不来帮衬一二,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哪里话,沈姐姐以为下次能逃掉?”孟辛桐与沈佳丽并排站在一处,说笑着往暖阁里走。
相思跟在后头看着沈佳丽的背影,孟辛桐这话也不过是客套,就以沈佳丽的年纪来看指不定明年就要出阁了。
“沈姐姐怎么会来?前阵子沈家不是还闹过。”
“嘘,小声点。”
相思耳尖的听到后头有人在小声议论,看来是之前沈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才会将这次暖阁的小聚让给了孟辛桐。
仔细回忆,相思对这位沈姑娘并没有什么印象。
“这位沈家姐姐,你可认识?”相思小声问孟尘惜。
孟尘惜想了想凑到相思耳边道:“我见过几次,听说沈家姐姐家里都是做师傅的。”
相思听的一头雾水,只好压下疑惑,与众人一起进了暖阁。
外头的天气已经冷得让人跺脚,可是暖阁里却仿佛回到了夏初,姑娘们一进来纷纷脱掉外头厚重的衣物,露出姣好的身材,动作也较之刚刚灵动许多。
来的人,相思大多都不认识,只是有孟辛桐在自不会冷落与她,再加上孟辛桐的性子较冷,不熟悉的人简直没几句好话,相思只得跟着卖笑卖萌,到引得不少人喜欢上了这个小妹妹。
孟若饴坐在窗户旁的软椅上吃着丫头剥好的坚果,看着相思腼腆的笑,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旁边坐的大多都是新贵或是小官之女,也只有这些初来乍到的家族才对定安伯府大房与二房的情况不甚了解,孟若饴自然就可以混在其中,仗着定安伯的势满足她那点子虚荣心。
“三姑娘真是令人稀罕。”坐在孟若饴旁边的姑娘奉承道。
“可不是么?不然怎么那么得我大姐的心。”孟若饴含酸的看着相思粉嫩嫩的面庞道:“如今她与大姐到比我这个亲姐姐还要亲。”
“二姑娘毕竟是三姑娘的亲姐妹,怎么会比不上孟大姑娘,二姑娘多想了。”
孟若饴一抬眉,似是怅然似是心酸的说道:“恐怕她巴不得成为大姐的亲妹妹,不然怎么连母亲亲自来叫,她都不肯回家。可不么?大姐家再怎么也比咱们家好。”
她身边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将话题岔过去了。这里都不是大门户家里的姑娘,也不好非议人家定安伯府,只是这种为了攀附亲戚连自家人都不顾的女孩子,到让她们心里有了计较。
相思不用听就知道孟若饴会在背后说她什么,上辈子她都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出于嫉妒还是纯粹就是看她不顺眼,她的这位亲姐姐从来宁可和孟桂芝这个庶出穿一条裤子,也不会愿意说她一句好话,哪怕她上辈子为这位长姐还有母亲操碎了心,人家也不过当她地面一块垫脚石,可以用的时候用用,用不上了就踢到一旁。
好在公道自在人心,就是今儿这些姑娘心里存了什么,也不可能真和她这么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计较,再等着这些姑娘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久了,该是什么总会有人和她们说,孟若饴的谎话总会不攻自破。只要她把握好这个圈子里的大方向,让真正能发声的人帮她说话,那那些闲言碎语终归伤不到她的皮毛,否则有这么一位亲姐在后头拖后腿,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这三妹到是个好的。”沈佳丽将视线从相思身上收过来,抿了口茶对坐在对面的孟辛桐说道。
孟辛桐露出一丝笑,将蜜饯盘子往沈佳丽跟前推了推道:“确实很得我心。”
“你想留下她?”沈佳丽一见她笑,调侃的表情收敛了起来,认真道。
孟辛桐转头又见相思红扑扑的脸颊,心不在焉道:“这要看我父亲母亲的想法。”
沈佳丽垂眸,压下心中羡慕道:“孟家二房再迟明年定会补缺,确实要看孟大人的想法了。”
若是孟大老爷愿意,孟家二房指不定就能留在京都,若是孟大老爷流露一丝不愿,就算孟家二房不回燕州也是要外放的。
孟辛桐皱皱眉,并不提二房,反而问道:“沈姐姐……近来可好?”
沈佳丽这才露出一丝苦笑道:“就这样吧。左不过去庙里做姑子。”
孟辛桐心头一跳,担忧道:“也没必要到那个地步,是他们想要找你家议亲,也是他们家的长子出了问题,怎么到头来却都是你家的不是了?”
“我祖父自从圣上亲政之后便致仕了,婚约也不过是我小时候的戏言,若不是我家那位姨娘嘴碎,怕是随着我祖父辞官之后也就不存在了,说到底不过是我父亲治家不严,连累了祖父的名声不说,我自然不能幸免。”沈佳丽说到这里,只觉着口中茶汤清苦,并无回甘。
“这世道就是女人命苦,就算是口头约定,他家去年也上过你家的门探过口风,怎得他家长子为了个女人闹得满城风雨也不过得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反而连累你无辜损了名声。”孟辛桐只觉女子在这世上步履维艰,事事都不得公平,永远只能在世人画好的框框里生存,只要世人觉着你走错一步,就仿佛要万劫不复。
“不说我了……”沈佳丽挤出笑容拉住孟辛桐的手道:“你也不小了,就算在孝期,私下总该有个说法了。”
孟辛桐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一丝羞涩,反而无所谓道:“我相信我母亲的眼光,都是男人,嫁给谁都一样。”
沈佳丽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万不可为了要强伤了彼此感情,到时候再便宜了别人。”
“沈姐姐到是知道的多,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
看出孟辛桐眼中真切的关心,沈佳丽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道:“他家想着让他左拥右抱,我却不能让他折辱了我沈家。这份福气,他庄重则受不起!”
孟辛桐顿了顿道:“沈伯父他……”
沈佳丽却再也不想多谈。
“抱歉抱歉,马车路上坏了轮子,到是我们迟了许多。”
孟辛桐听见门口有人进来,也不好多说,只能站在起来迎了过去。
相思好奇的跑了过去,就见诚平伯府上的孟奇珍与顺康伯府上的何淑瑶相伴而入。
这两人相思都在吊唁的时候见过,一个算是她族内的堂姐,一个是大伯母娘家的姑娘,都是熟人。
这两人一来,气氛要比之前热闹许多,尤其是孟奇珍那直爽喜欢八卦的性子,就连沈佳丽都爱与她多说两句。
“可不是,要不是付小将军将马车换给咱们,咱们还在街上呢。”何淑瑶说着这话,颇有些戏谑的看着孟奇珍,只可惜孟奇珍连连点头,却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你也别谢他啦,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点儿小事他若是不能帮我,算什么朋友。”孟奇珍随意的摆摆手,刚想说一说最近的见闻,到见沈佳丽也在身边,顿时把想要说的通通咽了下去,为了掩饰尴尬,孟奇珍还拉了相思过来道:“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到是长高了一些,怎么样?过些时日到我家去玩耍可好?”
相思见她表情微微僵硬,虽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好抹人面子,就只好道:“若是大姐姐去,我便去。”
孟辛桐欣然一笑,也帮着孟奇珍掩盖道:“过些时日母亲正好要去四祖母那里请安,我们定会去叨扰一二的。”
孟奇珍暗暗松了口气,头一次觉着自己这种八卦的毛病实在有些不好,差一点点就要戳着沈姐姐的心,只是那肃宁侯府大公子实在欺人太甚,一面想着与沈家议亲,一面又与一女子纠缠不清,今儿正是她听说那大公子回家大闹了一场,想要娶那小官之女,本以为这次可以拿来做谈资,让大家好好认清这样的人,到没想到沈姐姐居然也会来。
有了孟辛桐这一句,孟奇珍也想了别的话题,今儿到底主题是刺绣,一众姑娘哪怕不为争个第一也要拿出来应应景,再说还有多少人等着彼此带来的美食呢。
人都差不多齐全了,大大的几张食案摆满了好吃的美食,有些是热菜有些是凉菜点心,热菜都被旁边的小丫头们伺候着重温,凉菜则被小丫头们分成小份,各位姑娘跟前都有一叠尝尝味道。
相思就坐在孟尘惜身边,什么也不理会,只是埋头苦吃,偶尔与孟尘惜凑到一处小声议论哪样好吃,竟是体会了前世并不曾体会的愉悦。
孟若饴也坐着用膳,她之前几次想要与大姐孟辛桐凑到一处说话,都不得要领,人家总是对她淡淡,她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之前她一直以为就算她不巴结大房,日后出嫁总能借着大房的势头寻一户好人家,可最近她隐约听说父亲恐怕在明年有可能外放……她今年已经十一,明年就十二了,眼瞅着没有几年时间,她可不要随着父亲去什么外地,嫁给当地地位不显的人家。
☆、第四十五章
相思用了膳又见了不少姑娘们拿出的绣品,先是细细欣赏后又请教一二,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个才过十一的姐姐已经想到了那么长远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她与长姐到是所见略同,上辈子父亲与大伯关系不睦,大伯又怕父亲喜好钻营在京都惹事,就寻了外放的差事将二房送出了京都,之后便少有来往了。相思这辈子不愿再和父亲一同离开京都,且不说大房的生活更平静,就说后来父亲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烂事儿,她就一点儿不想参合。
只是她毕竟还是二房的人,除非老太太能留在京都,她以尽孝的名义留下,否则她便还如上辈子那样跟着母亲与父亲一道外放,直到回京待嫁。想让老太太留下其实并不太难,可她到底年岁还小,能力有限。
“荼白的荷包到是少见,花样也细致,三娘真是用心了。”不知什么时候孟奇珍坐了过来,取了相思手里的荷包仔细看过,又大声赞叹道。
相思自知自己的斤两,她对刺绣并无天份,全是想着勤能补拙,尤其是这辈子为了磨练她那个性子便压下耐心来刺绣练字,在刺绣一道上就只能算针脚严密罢了。
“三姐姐就是笑我,明明在座的姐姐都比我绣的好,还哄我开心。”相思不愿出头,也知道孟奇珍真心欣赏并无坏心,便嗔怪的一把夺过荷包不好意思道。
这次来暖阁的姑娘家有不少与相思年纪相仿的,大家又都没有过节,相思又与大房格外亲近,所以再不可能出现相思前世遇到的冷落甚至讥笑,毕竟在座大多还是孟辛桐亲自请来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孟辛桐交好的基本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姑娘们也不会去嫉妒一个九岁的孩子,不少人凑过来也跟着打趣,到将相思的脸皮真的说红了。
孟若饴看着手边出自自家丫头的刺绣炕屏,忍住砸烂的冲动,明明她的东西要比那个死丫头的好的多,就因为相思与大房走的近,到被这么追捧起来,这些人可真够虚伪的。
看来,梅姨娘果然没说错,母亲就不该有两个孩子,相思又不是男孩子将来不可能给她撑腰,留着相思日后也不过是和自己争夺嫁妆。可是凭什么,自己比这个死丫头要早出生,母亲的东西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若是没有了相思,大房又只喜欢嫡出,那么现在被众人围上的只有自己,大房那些值钱的东西自然也会给她,而不是让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占尽了好处。
孟若饴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为什么当初这丫头从马车上摔下去没有摔死,为什么匪寇没将这死丫头弄死,甚至后来病重都没要了这丫头的命!命可真硬!若是相思不在了就好了,指不定母亲还能生出一个弟弟,就算生不出来她也会变成孟家二房唯一的嫡出。
“这样也好,留在大姐姐身边总好过在家里惹祖母,母亲,父亲生气的好。”孟若饴似是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只坐她身边的人却通通都听见了。
暖阁里热乎乎的,大家闹腾了一天也算是累了,大概因为都是平日交好的姑娘们,相思并没有看见上辈子嫁人后见过的那种勾心斗角,就算言语间有不对付的姑娘,大多也都被人劝住带往别的话题,因着谁都不想得罪孟辛桐失去以后相聚的机会。到底还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们,又大多是家中嫡出,后院相对规矩,那些相思印象中下三滥的阴谋到是一个都没碰见,算是舒舒服服顺顺当当的过完了这一天。
“过些日子我想去马场跑马,你与你家大姐姐一同来,好不好,我请你吃好吃的。”孟奇珍起身准备告辞,拉着相思哄骗道。
诚平伯府自从得罪了曾经的宠妃,如今的太后娘家后就一直无权无官,闲散度日,到将家里的姑娘小子养出一份不拘小节来。孟博良是长兄还好有所收敛,孟奇珍这个疯丫头从小就喜欢往外跑,还特别喜欢做一些男子喜爱的游戏,跑马便是其中一项。不过好在陈国虽然注重男女大妨却也不禁一同游玩,甚至京都这些年都在流行击鞠,孟高鹏就是其中一个爱好者,大多的钱财都砸在了里头。
“去那儿做什么,吃了一嘴巴的灰,就看你一人玩的开心,没趣没趣!”何淑瑶嘟起嘴,拉过相思道:“不如咱们去近郊赏秋,尘惜上次不是说想要收集什么枯叶,咱们一同去看看?”
“呀呀呀,可别搞那些什么斯文的事情,憋还能憋死了,姑奶奶我求求你了,若是你们不陪我去我娘是绝不会让我一个人跑马的,就当看我可怜,行与不行?”孟奇珍甩甩手,抱住何淑瑶与相思就苦苦哀求道。
相思做不得主,便抿嘴乐着也不应下。
“咱们可说的都不算,这事儿总要向我母亲报备,你们扯着三娘也没用。”孟辛桐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孟奇珍见着孟辛桐似笑非笑,便知她一直在看自己的热闹,恼羞之下便又去扯了孟辛桐玩闹。
谁知这会子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屋里笑闹的女孩子们纷纷都跑到窗口门外,相思从孟尘惜身边挤了出来抬头望去,就见那一片片如同鹅毛般的雪片扬扬而下,轻轻的落在院中的各个角落。相思轻轻一哈气,白雾轻绕,当真是冷了。
“哎呀!下雪了我还怎么去跑马啊!”孟奇珍突然站在相思身后怪叫一声,女孩子们顿了顿,哄然而笑。
相思渐渐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意,被孟尘惜拉着跑了出去,站在同龄的姑娘们当中伸出手,等待着这些白色的精灵落在温热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