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与郭绍有模有样地执礼,然后屏退了侍从。她便轻声道:“你不用天天都往我这里,别人怕会有怨言了。”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脸颊却有红晕,她说罢伸手摸了一下鬓发,转身坐到铜镜前,伸手整理头上的饰物。双手抬起时,郭绍从后面也能看到比凸出了她身子侧面的饱满弧线。坐着时伸展腰姿的模样十分美妙。
郭绍笑道:“金盏没同意,我不能哩。不是说好了么?”
金盏转过身道:“你有那份心,我就很高兴了,不过不必的。”
郭绍毫不犹豫道:“朕心甘情愿……这天下不是朕一个人所有,但朕却拥有了一切,这点事应该听金盏。”
金盏笑着瞪了他一眼:“好罢,你想临幸谁?我明晚叫曹泰给你安排。”
郭绍沉吟不已。
金盏的目光停留在郭绍的脸上,似笑非笑道:“听说李贤妃到万岁殿主动找你?”
郭绍道:“她是听说朝廷要对平夏用兵,为了这事儿而来。”
金盏又轻声道:“那李月姬长得又白又水灵,还有异域风情,你就不动心?”
郭绍当然不上当,立刻一本正经道:“没人能比得上金盏。”
金盏“嗤”地笑了一声,又收住笑容道,“不过依我瞧来,着实不是时候。这后宫和天下不能分开,你要指责夏州党项不义,回头又宠爱党项嫔妃,别人岂不疑惑?”
郭绍忙道:“金盏言之有理。”
金盏又试探道:“花蕊夫人好不容易进宫来了,明晚叫她去服侍你罢?”
郭绍先答应道:“金盏说谁便是谁,反正我心里想的是你。”
金盏娇声道:“哎哟,我还不知道你的。若不是你对别人也好,什么李圆儿、陆娘子的,能对你多年也念念不忘?”
郭绍:“……”
宫里那么多女子,金盏独独选中花蕊夫人。郭绍觉得,可能不是随便选的……当初京娘居然能听从于金盏杀孟昶,这也不算很小的事;而花蕊夫人和京娘关系很好。金盏此举,是为了回报京娘?郭绍不理会后宫这些事,他很相信金盏的能耐,反正都是美女佳人,各有各的好,送谁给他就要谁,这倒省事了。
这时郭绍瞧着桌面上摆着一副围棋残局,便饶有兴致地上前瞧了一番。因为这两年他也在学下围棋,虽然下得不怎么好。
金盏道:“我用的白子。”
郭绍看了好一会儿,便拿起黑子放了一颗。
金盏却没动,只是羞涩地看着郭绍的嘴唇,小声道:“我知道你在布一个局,这次若成,也让我……用你的法子服侍你罢。”
郭绍看着她端庄的姿态,心下顿时却有一种很微妙的亵渎期待,道,“我有点舍不得你。”
金盏颤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很是奇怪。在你面前什么都敢……”
她依偎过来,喃喃道,“此生最好的事便是遇到绍哥儿,一切都不同了。”
郭绍也觉得,一切都不同了,整个世界都渐渐走向了他完全不熟的方向,万物似乎还是原来那样,又似乎有些不同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恐惧与勇气
天色刚蒙蒙亮,外面的宫灯尚未熄灭,雕窗上泛着橙黄的光。符金盏的眼睛迷离惺忪,脸上还带着倦意,动作柔软无力,昨夜的筋疲力尽似乎还没恢复过来。
她强打起精神,依旧细心地服侍郭绍穿衣束带。郭绍好言劝道:“金盏不必上朝,可以多睡会儿。”
符金盏伸手抚平他肩上的料子,轻声道:“照料夫君,我才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惠。”
郭绍又是动容又有些激动,一早的心情十分舒畅。
金盏着实细心,她把郭绍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帮他穿上衣衫如熨过的一样平整整洁。那纤手手指抚在郭绍的身上,轻柔舒服,仿佛有一丝情意透过肌肉,直达心坎。他仿佛不是在做一件事,而是在享受此刻的柔情。
“忽然朕觉得自己很强大,仿佛无所不能!”郭绍惬意地说道。
金盏柔声道:“陛下是天子,本来就很强。陛下有个地方很让我着迷……”
“那个地方很大?”郭绍一本正经问道。
金盏的粉拳打在郭绍的胸膛上,一脸娇嗔。郭绍被她夸得,一时间真我感觉非常良好。
……此时皇帝的车驾仪仗已经到了滋德殿外,只有他们等皇帝,没有皇帝站在门口等他们准备的事儿。
众人一声不吭,除了不敢喧哗,可能也有早起心神还没完全回过来的缘故,人们早上的话总是很少。
微亮的光线、朦胧的灯火,黯淡的空气中还有清晨未散的薄雾,一切都很宁静。
王忠站在台阶下,耐心地等待着。今日本来该曹泰当值,可是昨夜曹泰竟然颐指气使的模样让王忠代职,理由是奉了皇后懿旨,今日要安排布置侍寝嫔妃之事,不能有差错。
王忠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举荐任何嫔妃妇人侍寝都不管用,这阵子看来,皇帝宠爱谁,都听新封的大符皇后做主!曹泰作为皇后身边的宠信宦官,这样下去气势权势会越来越大,压他一头……因为后宫有地位的嫔妃为了争宠都会讨好这等关键人物。
难道以后他见着曹泰,也要低声下气了?
良久之后,便见皇后和一众宫女把穿戴整齐的郭绍送出来了。郭绍走下台基,上銮驾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一行人簇拥着车仗,沿着中轴长街穿过宣佑门,去了前廷金祥殿。
天色也越来越亮了,不过太阳升起前,凉意依旧刺骨,路边的叶子上也蒙上了白白的一层霜。
东面议政殿内,三日一次的重臣聚会如常。
礼仪罢,很快就有人谈起了平夏的战争,眼看已入深秋,准备冬季用兵现在应该拿主意的时候了,战争也一向是朝政的头等大事!
最近的方略主要有两种,诸文武议论纷纷。一种是从东、西、南三面分三路合攻平夏党项,此略支持者认为比较稳妥,只要不被各个击破,三路中总有一路的抵抗微弱能迅速进展。
另一种则主张合兵一路强攻,主要是考虑财政的负担……党项武装抽丁很厉害,号称全民皆兵,总兵力可能达到十几万。三路为了不被各个击破,大许三路得动员数十万军民,耗费难以估量。
正在争执之时,今日郭绍却是十分果断自信,他很快就开口道:“朕决意御驾亲征,一路平推强攻!”
郭绍的口气,以一种胸有成竹不可质疑的态度。二十几个人顿时停止了议论。
郭绍回顾左右道:“平夏军只需七万余众。虎贲军调骑兵一万余、控鹤军骑马步军三万,组成平夏军第一、第二、第三军团,为进攻兵力;卫军三万为平夏军第四军团,占领、修葺沿途城池堡垒,为预备策应,保障退路和粮道。”
左攸听罢立刻站出来拜道:“陛下三思。若以此略,前方实际兵力只有四万多人,臣闻党项兵马十余万众。以寡敌众,孤军深入,非稳当之策。”
“兵力强弱,不止人数多寡。”郭绍镇定道。
这样的部署,郭绍并非一时兴起,是他衡量再三、考虑财政收支等事之后得出的结论;况且他作为禁军最高统帅,专业武夫,对自家军队的战力心里有数……不过正如左攸劝诫,战争千变万化,郭绍本来也有些犹豫。
但今日,忽然心里一种有力的直觉,让他坚定了信心!
郭绍不动声色道:“朕要以此战来证明大许的强盛。”
那直觉和冲动,便是如此,他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拥有的力量,证明自己一系列兵制改革的成效,不愿意受到质疑。
恐惧与勇气的较量。削减兵权,确实来源于恐惧,害怕帝位受到内部威胁。但是,郭绍不愿意承认自己在恐惧面前认输。他重新鼓起勇气,因为他此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李处耘率先站出来,抱拳斩钉截铁道:“臣请命随驾出征,为陛下鞍前马后。”
郭绍立刻转头看向李处耘,不是他多心,而是这些大臣的每一个主张确实都有其考虑。
李处耘极其武将们显然非常支持战争,他也支持一路强攻降低财政开支,让阻力变小……但是为了表明公心,不是怂恿皇帝去冒险,所以主动请缨,自己也跟着去!
李大将军大概是这么个考虑?
史彦超也站出来道:“末将一向为陛下前驱,此番攻党项,愿陛下不弃,以末将为前锋。”
诸将纷纷请缨。
郭绍一拍宝座扶手,断然道:“便以史彦超为前锋,李处耘为中央第一军都指挥使,左翼(平夏军)第二军杨彪为都指挥使,右翼第三军罗延环为都指挥使。后军第四军以曹彬为都指挥使。李谷为转运使,统领军需粮秣丁夫!”
……
皇城一纸圣旨,战争机器立刻开始运作!
罗延环照枢密院凋令,在东京北郊校场先设立了第三军团军府分司,派人召集麾下各禁军军司的四衙官员,然后把枢密院组织的前营军府第三军团分司聚集起来。
此时,军队还处于分散状态。以指挥为单位,有的指挥在值守东京驻防,有的正在遣散状态。现在新兵制下,罗延环首先干的是让各衙门配合,先把军队动员聚集起来。
一众百人在简陋的校场营房大堂里聚集,众目睽睽之下,罗延环身披甲胄斗篷,手持皇帝以前钦赐的宝剑,在几个亲兵拿着东西跟随下,走上正北方站定。
众人纷纷抬头,目光聚在他的脸上。
罗延环站直身体,亲手展开圣旨,举起来展示,又叫亲兵捧着圣旨走下去,从人们中间慢慢走一圈,让所有人凑近仔细看清楚。
接着又是枢密院的调兵令和差遣任命状。
罗延环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无人提出异议。便一手拿起大印,一手拿起圣旨王命,正色道:“奉大许皇帝诏令,本帅出任平夏军第三军团统帅,从即日起,得有如下禁军各指挥统率、调动、部署、临阵惩处之权:控鹤第三军第一指挥、第二指挥……等二十一指挥。若有临阵违抗军令者,按军法处置!”
他说罢放下东西,举起宝剑剑鞘,郑重其事地大声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一番作势,罗延环拉起皇权、又强调天授皇权的名分,申明了自己的兵权。众人听到对皇帝的膜拜,哪敢轻慢,赶紧一起拜道:“天佑吾皇,万寿无疆……”
众人的喊声,如同对罗延环的承认,一切顺理成章了。
罗延环抬起手平息大堂上的嘈杂,又道:“各军分司的诸官,签押军令,送各指挥使。各指挥使签押朱砂牌票,下令所有将士,于十五日内到北郊校场投营。逾期者,按军法论处!”
众人纷纷拜道:“下官等遵命。”
这处营房,便成为了战时组织的平夏军第三军的幕府,从幕府下达军令。各禁军军分司实际由枢密院、兵部、大都府、军器监四个衙门的官员分权,他们依照第三军统帅的兵权军令,先对治下各指挥使下达军令;各指挥使再以军分司联名签押的军令为凭据,得到副指挥使和管理传令兵文官的验证后,把各都各队的将士聚集起来。
等到平夏军第三军团动员起来,原来的禁军军分司四衙官员就管不了了,各指挥将依照主将罗延环和其幕府官员的军令行事。
兵器、甲胄、粮草,以及征用民间壮丁和物资的事儿,则由前营转运使李谷极其僚属全权节制,军队不必管后勤,只管打仗。
而今动员军队比以前更加复杂,需要各个衙门的共同认可。并且经手的人一多,要发动战争的机密性是完全没有了。
一切都正大光明,摆在了台面上!
郭绍以工部侍郎、军器监昝居润为监军,在调动军队的过程中,到处巡视和观察进展情况。郭绍随时询问实际运作的过程,他也在检验自己一手设计的战争机器。
第七百六十七章 白高大
西北已是寒风呼啸,李彝殷支持的党项没藏氏首领走到一间宫殿外面,侍卫掀开房门,里面还挂着一道动物毛皮缝制的帘子。待人掀开帘子,他便低下头矮身走了进去,大部分党项人的屋门都开得比较矮,正身进去还得碰着头。
走进去,见屋子当中用石头砌着一个灶,里面的炭火泛着黄灿灿的光,上面悬挂在房梁上的铁水壶正在“咕咕”冒着白汽。
没藏取下脑袋上的毡帽,对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的李彝殷鞠躬,用党项话道:“拜见王上。”
李彝殷眼睛也不睁,说道:“烤烤火暖和一下罢。”
没藏呼出一口气,在灶边伸出双手:“真不敢相信,中原儿郎竟要选这糟糕的季节打仗。”
李彝殷暖暖道:“天气好与坏,也不只他们自个忍受。”
这时他睁开了眼睛,用试探的口气道:“大许朝廷问本王的罪,本王怜悯各族儿郎,欲以身入东京请罪,以化解兵戈之祸。”
没藏听罢吃了一惊:“王上怎能有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