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绍从金盏写的卷宗里知道,现在内库从南方诸国宫廷府库劫掠来的财宝,已经所剩无几。郭绍也情知这几年连年用兵,着实战争太频繁。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表了态:“你们必须把炮搬上战船!”
韩通转头看李信,李信拜道:“陛下息怒。大食船与中原船只最不同之处,船体狭长,且是纵帆,便于海上远行;但造船技艺实在比中原船好不了多少。
大食船的短处,是太小了。铜炮太重,照陛下之意,要在两舷设炮,假如一边只五门炮,也重达万斤,一放炮船体几欲倾覆,万万不能承受。
臣等寻工匠想尽千方百计,为火炮造了一种木轨炮架,以铁链牵挂。发炮时,炮身沿木轨后移,又以铁链缓冲冲力。欲以此减少后震力道,但发现还是不行……唯一的法子,要大船!”
郭绍听他一阵废话,差点没脱口而出:既然要大船,不会把船体放大了造么?!
但他不是造船工匠,虽然平素看了不少卷宗,学了不少。但隔行如隔山不是玩笑话。他当下便问:“能不能把大食船造成大船?”
李信道:“回陛下,臣问过造船坊的大匠。造船师不能照着放大,掣肘之处在于龙骨。”
“龙骨?”郭绍听说过这个词。
李信拜道:“船越大越重,船体要牢固,须得龙骨更结实。以大食船的龙骨,造大了会散架。
咱们也能造大楼船,不过那是平底船,在江河则可,于海上不稳,经不起大风浪。”
郭绍一筹不展,他表示帮不上忙。若是在火器构造上,他还能琢磨弄出火绳枪,但帆船……着实了解不多。
他知道明朝郑和下西洋的宝船很大,可现在不是明朝,他也没地方弄到宝船的造船图。
“你们再想想法子。”郭绍挥了挥手。无法强人所难,就算他是皇帝,总不能告诉大臣:他想要航空母舰,也能让他们满足皇帝罢?
韩通等人没办成事,不敢多言,当下便道:“臣等谢恩告退。”
就在这时,郭绍忽然想起了卢琼仙,她说能找到造船人才?
……
控鹤军的一个军营里十分热闹。开国公李处耘穿着布衣,与几个随从骑马来到了军营外。李处耘向军营里张望,随从道:“李公,咱们要进去巡察?属下去说说。”
李处耘立刻摆手,低头看自己的打扮:“不必了,老夫便是随便瞧瞧。”
他又转头对一个老头说道:“现在的控鹤军,不是以前,而今禁军步兵都属控鹤军。”
老头抱拳一拜,“将士们似乎在领军饷。”
李处耘捋了一把大胡子道:“兵部的人在发。”
老头点点头,一脸了然。
就在这时,见一些士卒拧着麻袋,手里攥着纸出来了。李处耘策马上前道:“你们领到的军饷都是足额?”
“足是足,可都是这……”这时有士卒瞧着李处耘的大胡子,有人喊道:“这不是开国公李将军么!”
李处耘笑而不语。众人忙执军礼:“拜见李公。”
“诸位拧的是何物?”李处耘问道。
一个士卒打开麻袋,道:“盐、布匹,还有这,兵部发饷的官吏说是票,等各地粮船到京的日子,与各自的将领一起到水门码头的运粮船上凭票领麦米。”
李处耘道:“尔等放心,朝廷有信,拿去定能领到。”
众军看起来并无多大不满。随从要了一张票拿给李处耘观看,李处耘一看,上面有一半编号,还按着指印。兵部的法子还是稳妥的,士卒们领粮要跟着各自的将帅去画押,又有编号票据,通常不会出什么纰漏。
主要这票很快就能兑现实物,所以大伙儿似乎没必要抵制。正如李处耘第一句话问的,给足没有?给足就行。
李处耘也不多留,带着随从离开了军营。
不多时,他身边的老头道:“朝廷似乎没多少钱了。”
李处耘点头道:“十几万禁军是靠军饷度日,一打仗,没开拔就要安家费,回来要赏赐。这是几十年的规矩,开销着实不小。
官家最近在改编诸边镇的镇兵,刘仁瞻、高彦俦、折德扆、杨业,光这四人手里的人马加起来就有十几万之众。加上原来的两批二十万卫军,卫军人数以后可能会有四十万。
卫军不领军饷,但与唐朝的府兵是两码事。他们照样要领钱,出征、驻守、训练无一不由中枢国库出钱……这没办法,官家要让中枢掌控天下兵马,首先军需就得中枢出钱。”
老头不动声色道:“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对于朝廷来说便不是要害之事。”
李处耘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面面相觑没接下去。
李处耘道:“仲老有何高见?”
老头道:“此事是强干弱枝之果,干得又太激进。兵收得快,收财政却见效慢,必闹钱荒。”
李处耘道:“官家就那般,做事若雷霆之势,要干就大刀阔斧干!”
老头不动声色道:“不过历朝历代天下一统,对武夫确实没这等对待。”他又道,“汉唐是封地盘,不过易成割据内乱。”
李处耘沉吟片刻,“这下文官们又有话说了。那些人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朝廷既不给封地、也不给钱,咱们带兵的用什么法子让兄弟们上去拼命?”
第七百八十九章 惊喜
郭绍临幸南汉国女子卢琼仙次日,再度召卢琼仙侍寝。大许立国后战争仍频,皇帝比较忙碌,接连两天临幸同一个没有封号的女子,甚为少见。
接着卢琼仙被封为昭仪。
郭绍来到滋德殿时,金盏马上就含笑着问:“怎么,陛下发现那卢琼仙别有滋味么?”
一旁的符二妹顿时也投来了目光。
郭绍被问得有点尴尬,第一回就是金盏安排的。他当即说道:“卢琼仙说能找到造船的人才,朕正缺人,想试试她有无办法。欲让人上心,朕自然要待她好点。”
金盏道:“我并无责怪之意,陛下是天子,后宫雨露均沾方是天地祥和之道。”
郭绍不动声色道:“朕听二位皇后的安排。”
金盏听罢脸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我说过,陛下不必如此。”
郭绍道:“越是大权在握之时,越不能昏头。谁才是最该信任的,朕心里很清醒。”
金盏面不改色,但眼神里却露出了欣然。
就在这时,符二妹拿手心遮着小嘴,凑到她姐耳边悄悄说着什么话,还拿眼睛看郭绍。金盏的嘴角向两边一动,也露出了笑意,笑吟吟地望了郭绍一眼,微微点头。
郭绍不禁笑问道:“你们说什么话,不能让我听见?”
二妹道:“陛下今晚就留宿在滋德殿可好?”
郭绍道:“听二妹安排。”他忽然有些期待起来,难道她们姐妹要一起玩什么花样?郭绍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太可能……人心里有个恶魔,想象总比现实来得大胆。
二妹又一脸认真地交代道:“夫君一会定要待她好点。”
他便在滋德殿用晚膳,然后到后殿的一间屋子里满怀期待地等着惊喜。
良久后,才见一个女子走进门来,郭绍忙看了一眼,原来不是惊喜,只是符二妹身边那近侍,可能是进来传什么话。
郭绍便在铺着缎子的榻上坐着,等着她开口。
不料那娘们好像腿上灌了铅一样,走得慢吞吞,姿势也十分僵硬。郭绍皱眉观察了一番,若非认识她是二妹最亲信的心腹玉清,郭绍看她那么紧张的样子,恐怕还担心是刺客!
“我……我……”她的声音都走样了。
郭绍却疑惑又从容地问:“皇后叫你来有什么事要说?”
“没……没有!”玉清慌慌张张地说,“我先走了!”
“站住!”郭绍立刻下令道。
她顿时浑身一颤,脸上像要哭了似的望着郭绍。
郭绍一时间隐约明白了什么,原来她们安排的就是这娘们?二妹是和自己开玩笑?但好像嬉戏也不能拿玉清……这女子没什么出身,但郭绍知道二妹绝没把她当奴婢看待。
玉清的身子看起来有点单薄,戴着一顶帷帽,脸上被纱巾遮着,透光的纱巾里头发还遮了半张脸。郭绍听二妹说过,小时候玉清为了救她,替她挡了滚烫的水壶、烫伤了脸。
二人年纪应该相仿,玉清比二妹小不了多少,估摸着跟了那么多年至少二十好几岁近三十的人了。
除非是十几岁的小娘,郭绍不便问女人的年龄。但他渐渐明白了其中缘故:皇后身边的近侍,还能嫁人么?
就算不是皇室,此时的规矩,通常陪嫁丫头便是夫君的小妾。不过玉清一直没变成郭绍的小妾,或许是破相的原因。
二妹嫁给郭绍是为联姻,却是结发妻,待他一心一意。郭绍内心深处其实有点愧疚感。这时想起二妹交代的:定要待她好点。
他完全没有挑三拣四之心,只要安排的是女的,都没有问题,当下便摆正了心态。
俩人的气氛僵在那里,郭绍忽然笑道:“当年元宵节在大名府,若非二妹制止,玉清要拔剑伤我,真是不打不相识!”
不料玉清在这方面没法和卢琼仙那等人相比,她根本不解风情,冷冷道:“陛下不必如此。”
“哦?”郭绍看着她。
她侧过头,用没受伤的侧脸对着郭绍,不吭声了。而今天下人,拿侧脸对皇帝的还仅她一人;不回答皇帝的话,也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郭绍当然不会计较。记得以前有好友说过一句话,越缺的东西,越在乎。只有没权势或者不够的人,才会不分场合强调自己的权势地位。此时他若一顿呵斥,那什么气氛感觉都没了。
郭绍不动声色道:“玉清很独特。”
她依旧不吭声,印象里她本来就沉默寡言,有时像魂魄一般走哪儿都悄然无声。
郭绍道:“你们过门之后,我也没和你说过几句话。但总会留意到你,因为玉清和别的人不同。”
玉清伸手向脸上,又放下来。
郭绍看在眼里,说话更轻,生怕吓跑她了一样。他轻言细语道:“这宫里妇人上万,长得好点的,长得没那么好的,都泯然众人矣,唯有玉清最让朕另眼相看。你本来就生得好,有点遗憾或许更加独特,何况那遗憾本身就是舍己为人的难得品行所致……”
她终于又说话了:“陛下做了皇帝还和当年一样,挺会说。”
郭绍:“……”
玉清又道:“我有自知之明。”
开口了就是好事。郭绍毫不沮丧,他心道:朝里那些老油条老子都对付得了,还对付不了你这个完全没经历过人事的小娘?
郭绍问道:“二妹强要你来的罢?”
“嗯。”玉清痛快地应了一声。
郭绍道:“二妹也是好心,她也是心疼你。”
他顿了顿又劝道:“罢了,咱们也不能让二妹心里难受。既然来了,你在这里呆着,明天朕就说你侍过寝。”
玉清道:“我不会欺骗二娘子。”
郭绍道:“你什么也不说,她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来,陪朕下棋。”
玉清没有拒绝,她也应该会下棋。一个生长在高门贵胄之家的小娘,平时没什么结交和事做,这些仅有的打发时间的东西肯定会。
二人便在一张几案前坐下来对弈。宁静的旁晚,无人打搅的雅致华贵宫廷,本身就是一处极为舒心的地方。玉清伸手放棋子时,郭绍瞧着她的手随口道:“真美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