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珂见得众赵军又停了下来,继续排列成防御的阵列,便令羽林骑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红日偏西时分。
司马珂率着一千七百名晋军骑兵,各自下了马,一边饮着水,一边淡然的望着两三百步外的赵军,满脸的猫戏老鼠的形态。
或许,二十八年前,石勒面对十万晋军,也是这般心态吧。
他蓦地想起石勒,想起那十万条人命,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恨意,待得杀入襄国,必定将其挖坟鞭尸,挫骨扬灰!
一直到日落西山时分,双方都没有动静,只是互相对峙着。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司马珂望了望天色,大笑道:“退回去赵人埋锅造饭之地,我等再去吃点热食,生点柴火,舒舒服服过一夜。反正也不怕他等跑了。”
众人听得司马珂的号令,虽然觉得疑惑,但是好在可以舒服过夜,总好比在这荒郊野外之中冻上一宿的好。
司马珂率着众骑兵,又回到了之前赵军埋锅造饭之地,赵军万余人的饭食,还剩得许多,又点起柴火予以加热,同时也可取暖。
一时间见,原野之中,到处是火光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司马珂用过饭食,叮嘱众人做好值守和防御,却只带了王辉等五六名亲兵,人衔枚,马摘铃,缓缓的向赵军列阵的地方走去。
此时已是深秋的天气,已是寒气森森,夜空之中,极其安静。
司马珂率着王辉等几名亲兵,立在离赵军一里多外的河边的一棵粗壮的垂柳之下,巨大的阴影将众人的身影完全遮蔽住,很难发现。
李菟派出数名斥候,来来往往的奔驰着,打探着晋军的动向,主要目标是晋军的大队人马,自然也不会来树下查探。
司马珂的听觉原本就极其敏锐,就算白天也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一里多外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里,更是将赵军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远处的赵军,并不安静,有汉人的声音,也有羯人的声音,还有牲畜的叫声,甲叶和兵器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司马珂的耳朵之中。
赵军之中,似乎在吵闹着什么,司马珂静听了一阵,便明白了争吵的原由,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羯人的安南将军李菟,果然是个人物,足够狠绝。
其居然想抛弃七千多的汉人和杂胡军马,只带三千羯人精锐趁夜逃往堵阳城……
第268章 以逸待劳
黎明时分,东方露出一缕晨曦,清清冷冷的照在大地上。
堵阳城,西南面。
原野之上,一片乌云缓缓的涌来,仔细望去,可见得是数千步卒,踏着晨曦,往堵阳城疾奔而来。
这些步卒,皆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执兵器,身材粗壮,显得极其悍勇,大军的正中,一杆纛旗高高的飘扬着。
纛旗之下,一名悍将手执大枪,胯骑白马,络腮胡子,蓝眼睛,高鼻子,正是羯赵安南将军李菟。
原来,李菟在昨夜见得晋军骑兵穷追不舍,担心难以逃脱,便做出了壮士断腕般的决断。他留下了一些羯人将领率着七千多的汉人和杂胡大军,继续在原地迷惑晋军,自己则率着三千余羯人精锐,趁着夜色,一夜疾奔而逃,奔往堵阳城。
所谓死道友莫死贫道,无论如何,先保住羯人精锐要紧,至于那些汉人和杂胡,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十余里地,若是这些羯人全部轻装而行,恐怕早已到了堵阳城下,但是终究舍不得身上的明光重甲,披着五十多斤的重甲,走起来自是慢了许多。但是一副铠甲不但极其贵重,价值万钱以上,而且在战场上也是保命的利器,所以虽然是逃命途中,众羯人也舍不得抛弃。
当然,这也是身体强横的羯人才能披甲而逃,若是那些营养不良的汉人,披着五十斤的重甲一夜逃奔三十余里地,早就累趴在路上了。但是,便算是羯人,也是累得气喘吁吁。
李菟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堵阳城的城头,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总算在黎明的时候抵达了堵阳城,一旦进入了城内,晋军骑兵就算再强悍也只能望城兴叹。
至于,那些汉人为主的弃子,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只是可惜了这七千多的大军。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终究好过全军覆没。晋人既有手执十石大弩的轻骑,又有全身包铁的执槊铁骑,加之那些汉人士卒,大都是南阳和襄城的郡兵,战斗力极低,若是不予以舍弃,自己的三千羯人悍卒都会受其拖累。
李菟指着两里多外的堵阳城头,高声吼道:“将士们,前头便是堵阳城,加速前进,入了城再好生休憩一番。”
众羯人披着数十斤的铠甲,奔行了三十余里地,原本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听得李菟这般一喊,顿时精神大振,齐齐呐喊一声,不顾全身的劳累,朝堵阳城狂奔而去。
只要入了城,香喷喷的酒肉饭食、热水,甚至还有温柔娇怯、白嫩嫩的汉人女子,都将要有尽有,在赵国的地盘之内,羯人便是王者般的存在,不管是看中谁家的女儿甚至妻妾,都得乖乖奉上。
更重要的是,梦魇一般的一夜众将过去了,终于能将那些该死的晋军骑兵挡在城门之外,小命是保住了。
众羯人的心情,几乎可以用欢呼雀跃来形容。
三千羯人将士朝堵阳城狂奔而来,越奔越近,众羯人甚至已经可以依稀的看到了堵阳城头的守军的影子。
就在此时,一道极不寻常的声音响起。
“呜呜呜~~~”
一道苍凉地号角声连绵响起,无数的马蹄声如雷鸣般激响,李菟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迅速的从惊恐和狂乱中清醒过来,正欲组织羯人结阵时,目光无意中从前方掠过,下一刻,他地脸色已经一片苍白,无尽地恐惧正从他地眸子里流露出来!
晋军的重甲铁骑!
“呼噜噜~~”
一阵沉重的战马的响鼻声响起,在这深秋的清晨时分,听起来格外沉重,充满肃杀之气。
叩哒哒~叩哒哒~~
沉重地马蹄叩击着冰冷地大的,发出富有节奏地沉闷交响,在这曲死亡地交响乐中,一支千余骑地诡异骑兵突然从漫卷地烟尘中突出,踏着碎草黄土向羯人碾压过来.冰冷地寒意在原野上无尽的弥漫开来……
晋军居然早就在此等候!
此刻,他再一次体会到晋军主将的可怕,可惜为时已晚。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晋人既然早就知道他们的断腕计划,却不动声色的在堵阳城等候,白白耗等一个晚上,而不是当即衔尾追击。
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晋人这是要将他们全部歼灭,不漏掉一个。
若是衔尾追击,他的三千羯人将士,趁夜四散奔逃,虽然大部分会被晋人的铁骑斩杀,但是至少有三四成的将士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逃脱生天。
但是经过一夜的奔波,这些羯人已经累得连走路都迈不动腿了,如何在晋人的铁骑之下跑得掉?而且四野空旷一片,一览无余,又能往哪里逃?
一夜的奔逃,几乎耗尽了羯人的所有力气,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进入堵阳城这座幸福乐园时,却发现前面居然是是致命的杀机。
恐惧,无尽地恐惧像毒草般在漫延,纵然是身经百战、悍不畏死的羯人将士,亦不免心中打鼓,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前头的晋军铁骑,突然放缓了脚步,开始有意识的整顿的队列。
西风烈,荡尽漫天飞扬地烟尘,终于把这支恐怖的重甲骑兵的庐山真面目清晰的展现在所有羯人将士眼前……
晨曦之中,这些重甲铁骑通体幽冷,全身闪烁着金属的幽芒!
无论是战马,还是马背上地骑士,都包裹在冰冷地钢铁重甲里,骑士与战马地头部亦被冰冷地铁盔所覆裹,就连脸上都带着面甲,整个就是一头头钢铁怪兽!
这些钢铁怪兽正如潮水般席卷过来,挟带着碾碎一切地声势,恐惧、无奈在羯人将士心中肆虐,这样地骑兵……就算给你一支锋利地槊,你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戳~~
“呼噜噜~~”
沉重地马蹄声中,战马地响鼻声再度清晰的响起,众羯人明显的看得出来,这些战马都百里挑一的良驹,比起北地的战马,明显要高出一头,显得极其雄骏。就算是披着钢铁马铠,驮着全身是铁的钢铁战士,丝毫没有显得吃力的迹象。
一般的将领,都是居中策应,立在大军之中,但是许多勇将,都是立在阵前,率军亲自冲锋陷阵,激励全军士气,一往无前,只有向前,没有后退。
毛宝便是这样的勇将。
立在背嵬军重甲骑兵之前的毛宝,冷眼望着面前的数千的羯人将士,如同望着一群待宰的羔羊,眼中充满无限的快意和嗜血的光芒。
想不到有一天,我大晋也能以铁骑碾压这群穷凶极恶的胡虏!
毛宝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槊,用力往下一压。
倏忽间.骑士手中那一支支五米长的,直刺云宵的长槊已经平压下来,直直的指向赵军本阵,霎时汇聚成一排冰冷地槊林,锋利地槊刃上闪烁着幽冷的寒芒,死亡正在向所有的羯人将士招手。
李菟双眼顿时变得通红,知道已经退无可退,手中大枪高举,于马背上声嘶力竭的怒吼:“羯人是天生的勇士,是捕食的猛虎,汉人不过待宰的羔羊,岂有猛虎被羔羊所吓倒之理,死战不退,击杀晋人!”
“死战不退,击杀晋人!”
“死战不退,击杀晋人!”
羯人原本就如同尚未开化的野兽,一向悍不畏死,听得李菟这般一吼,顿时如同困兽一般,全身的凶戾之气被激发了出来,齐齐发出凶狠的吼叫,不顾全身的疲惫,举着兵器,向背嵬军冲杀而来。
毛宝见得羯人到了如此绝境,还能发出此般凶狠的战意,心中也是拂过一丝恻然,但是这种感觉只是一闪即逝。
羯人再凶狠,在无敌铁骑之前,也只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毛宝手中马槊一指,发出冰寒而自信的指令:“冲过去,碾压之!”
咻咻咻~
羯人阵中,掠起密密麻麻的数百枝箭矢射向那奔腾而来的晋军骑兵,然而并没出现羯人想象中的惨叫声和马嘶声,只听见叮叮当当的铁器碰击声,阵列最前的背嵬军重骑,只是将头微微一低,护住眼睛和咽喉处,任由那漫天的箭雨在撞击在铁甲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普通的羽箭,对这种全身包铁的重甲骑兵,几乎是毫无作用。
“轰~~”
千余骑重甲铁骑像潮水般席卷而至,如同一千辆小型坦克一般,恶狠狠的撞进了羯人的军阵之中。那一杆杆五米长的长槊,如同千余柄利剑,瞬息之间就将羯人军阵切割成了无数凌乱、血肉模糊地小块,顷刻间,赵军人仰马翻、惨嚎声响成一片。羯人再勇悍,血肉之躯终究难以抵挡重甲铁骑地峥嵘。
羯人拼命的举着兵器,想要做出反击。对于这群悍不畏死的羯人来说,此时此刻,哪怕拼掉性命能刺上晋人骑兵一刀一枪,也算够本了。
只是,背嵬军根本就不给他们这个机会,高高的战马,外加五米长的马槊,以居高临下之势,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只需要平端着马槊,就能在三四米之外轻易的透穿羯人的身躯。而这个距离,羯人的兵器根本无法企及。
第269章 屠戮胡虏
“噗~”
利器剔开骨肉地清脆声中,毛宝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槊如同刺穿一只西瓜般洞穿了一名羯人的眉心,长槊奋力一拔,又连续贯穿了两名羯人的面门,最后又穿透了一名矮小羯人地咽喉,将那羯人的尸体,借着千斤战马的巨大冲势,拖地疾行。
马槊相对长矛的好处,就是若用长矛这般借着冲势刺穿羯人,矛杆早就断了,唯有槊杆韧性极强,刺穿之后,可以拔出再继续向前冲刺。而且槊刃有好几道棱,可以破甲,除了甲板部位不能刺穿,其余连接部位都可透入。而且那几道棱还可以放血,不会出现扎进去拔不出来的情况。
不过,重甲骑兵全靠那如同坦克般的冲势,一般一槊不中,不会再刺第二槊,而是把机会留给后面的袍泽。
马背上的背嵬军,都是对羯人恨之入骨的北面流民,见到羯人就像见到杀父仇人一般,手下丝毫没有半点的留情,只有无尽的杀机和浓浓的快意。
一千重甲铁骑,在毛宝的率领之下,霎时冲穿透了羯人军阵,一直往前驰出近百步之遥。毛宝勒住马脚,悠然回过头来,身边的部曲们也缓缓勒住战马。
回过头来,身后羯人已经阵形大乱,重甲铁骑地冲刺如同排山倒海一般,令羯人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满地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
痛快!
毛宝悠然回头,望着身后的将士,又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马槊,高声喝道:“列阵!”
身后一千精锐重甲骑兵,又迅速的排列好队列,阵列如墙,杀气再次冲天而起。
前头的羯人将士,被这一轮冲杀过去,死了七八百人,而且阵列已经是东倒西歪,但是却丝毫没有半点服软的迹象,反而愈发凶狠,一个个举着兵器,哇哇的大叫,反过来朝晋军铁骑冲来。
野兽就是野兽!
毛宝手中的长槊奋力向下一压,高声吼道:“杀光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