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亲了?”巴虎大舅听说想托他去帮忙提亲,老头皱了下眉头,他是懒得再看见昂沁,那就是个无赖,只是听到名字就糟心。
“愿意成家是好事,大舅送你十头母羊做聘礼,以后好好该过日子。”绝口不提去提亲的事。
“大舅,我不缺牛羊,你也岁数大了,我哪能还向你讨东西。”巴虎也没打弯,就直话直说:“你也知道我爹是啥德行,我想请你跟我小舅帮我镇个场面,免得他闹事。”巴虎说了老东西把满都拉图两口子关起来的事,这是满都拉图入赘了,要是娶新妇,被这么下脸子,哪个姑娘会嫁给他啊,漠北又不缺男人。
“个老不死的,喝酒怎么就没掉河里淹死他。”巴虎大舅当着他的面就咒骂,巴虎脸色变都没变。
“你大哥呢?”
“逃回大康了。”当着两个舅舅的面,巴虎也没泄一点口风。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亲?我跟你走一趟。”巴虎小舅吐掉嘴里的茶叶,问:“女方那边是什么情况?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她是中原女子,父母俱亡,孤身一人来的大康,婚事都是我俩自己商量着来的。等冬天的时候,我带她来舅舅家认个门。”
“噢,逃难过来的。”小舅搓了下手指,掀起眼皮说:“反正两方都没爹娘,干脆喜事简办,提了亲隔两日就迎亲,我带你两个兄弟走一趟凑个热闹,免得我们还要跑两趟。这天气要凉了,可就越来越忙了。”
两方都没爹娘?巴虎嘴角抽了一下。
“我是巴不得越快越好,但我要回去问问蜜娘,她要是不介意,我准备好牛羊了就来请你们。”
“成,跟她好好说说,漠北人不讲究繁琐的礼数,往前推二三十年,那抢婚的当晚就睡一起了……”
“别胡咧咧,你也说二三十年前了,现在哪还有抢婚的?”巴虎大舅瞪了一眼,哪有点长辈样子。
“我跟你二舅离临山远,走一趟也麻烦,你看你可有缺的,或是有不懂的,你去跟问问你舅娘。时日定了就来说一声,我让你大表哥代我走一趟。”巴虎大舅不打算去,当年为了阿妹,他跟昂沁那老酒鬼打成了仇人,只差拎刀互砍了。好不容易把阿妹给弄回来了,她又死不改调地跑了,从那以后他就决定不管那边的事,人打死了他都不问一句。
“多谢大舅小舅,那我去给大舅娘问个好。”巴虎出了毡包,他舅娘在小院里打酥油,看到他过来把木槌交他手里,和蔼地问:“要成家了?”
“是啊舅娘,你去不去吃我喜酒?”
老妇人冲毡包里撇去个眼风,“你大舅越老脾气越扭巴,他不乐意我去。等冬天的时候你带那姑娘来舅娘家,舅娘给你们炖羊腿吃。”
“好。”奶桶里出了酥油渣,巴虎低头看一眼,加大力气继续捣,还分了一份心思出来问迎娶新妇要注意哪些,要准备哪些东西。
“旁的都好说,就是你要娶的是中原姑娘,头饰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漠北的姑娘从出生落地,家里人就开始为她攒头面,蜜蜡、珊瑚珠子、银饰,等姑娘长大了就找银匠给打几副精美的头饰,出嫁的时候戴在头上嫁到夫家去。
“我手里有银子,去年收了两颗绿松石,我再去买些珊瑚珠,让银匠加急给我打套额箍,绿松石做成项坠子,可行吧?”
“你个单身汉子攒绿松石做甚?”老妇人眯眼打趣。
巴虎不接腔,他也是鬼迷心窍买下的,想着成色好,错过可惜了。就是没想到给闺女准备的用在了新妇身上。
“东街有家老银匠,他跟他儿子手艺都不错,也兼卖珊瑚珠,你过去看看,要是排单多,你也可以买他们摆出来的成品。”年轻人就是力道猛,不多一会儿酥油都沥出来了。老妇人拿了水瓢出来把酥油都刮在水瓢里,她给摔打出残留的奶水,递给巴虎说:“带回去给新妇,就说老舅娘给的。”
“那可好,她知道老舅娘给的可比收到我给的更高兴。”巴虎连瓢接下,又帮老舅娘打了桶酥油才牵马去东街,问了价格选了款式就急急忙忙交了定金,随便在大街上买了包肉饼又快马往回赶。
另一边,蜜娘也在跟朝鲁学打酥油,之前巴虎给她烙了酥油饼,香喷喷得勾人鼻子,她也想学着做做。
一匹黑马顺着河流来到下游最末的毡包前,马上的妇人听到小院里有女人的说话声忍不住笑了,下了马径直往里走,眼睛逡巡着四周,“我儿呢,可在家?”
“我去看看。”朝鲁听这声就猜到来人是谁,他快步走出去,“夫人来了,东家不在家。”
“巴虎不在?”这可就奇怪了,妇人绕过朝鲁往里走,看到一个撸起袖子捣油酥的俏丽姑娘。
“可是蜜娘?”只打了个照面,妇人就猜出来了,笑盈盈地说:“我是巴虎阿娘,这孩子也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也没带回去给我见见。”
蜜娘看了眼朝鲁,眼睛又回到妇人身上,妇人眉眼大气却气质柔弱,眉梢含着郁气,眼神却是和善的。
“婶子好,我是蜜娘,巴虎不在家,我来跟朝鲁大叔学着打油酥。”蜜娘行了个礼。
“巴虎哪去了?”
“去他舅家了。”蜜娘没隐瞒,话刚说完就见妇人瞬间就没了精神,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之后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坐了一会儿又匆匆走了。
“你娘这是怎么了?听到自己亲兄弟反倒打蔫了。”巴虎回来后,蜜娘跟他说了他娘来过的事。
“心虚,理亏,没脸见人。”可见他请他舅舅来是请对了。
“不说她了,你对成亲怎么想的?要不我提亲后紧跟着就赶着彩车来娶你?”巴虎说了他舅家的情况,亲妹都当是死了,他这个外甥也就只有个薄面,要是时间冲突了人家很可能就不来了。
“可。”蜜娘点头,如今两人频频见面,经常一起吃饭,也就只差睡一个毡包里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下午见
第二十七章
决定了要成亲, 巴虎开始着手准备聘礼,收拾毡包,换置新的被褥以及桌椅和浴桶这些, 还有一样不能漏掉——通知父母。
“我跟蜜娘商定的是半个月后提亲,提亲的次日就去迎亲, 我请了两个舅舅来参礼, 也是做媒人。娘,你那天过不过去吃顿饭。”巴虎特意选了休沐日过来的,免得他弟妹不在家。
“三丹,阿古拉, 到时候你们也一起过去,见见新嫂子。”巴虎特意点出两人的名字。
“好,要不是娘拦着我早就去了。”三丹在私塾听临山的同窗说起过苏合掳走一个中原姑娘,没得手反丢了命的事,当时就好奇, 后来又听说那姑娘跟她二哥走的近,她就忍不住想去认识一番了。但回来跟她娘一提,她娘不准她过去, 说怕她坏事, 她能坏什么事?还不准她在家里提起。
阿古拉先看他爹的脸色,不意外阴沉着张脸,他垂眼摸了下后背, 上面残留的疤痕还清晰可见, 这是他放走他大哥两口子的代价。
他一时没吭声,等着他爹娘的反应。
“去什么去?家里不缺那顿饭。”昂沁粗着嗓子训斥女儿, 还瞥了老妻一眼。
巴虎没说话, 就站着等他娘的回答。
“我儿要成家了, 我肯定是要去的,就是不给饭吃也去。”妇人眼酸,巴虎是她最喜欢的孩子,也是她害了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被赶出去自立门户,有家有业却坏了名声,好不容易能娶个新妇,就是儿子不来通知她也是要去的。
“那你记得来,过了时间我就不等你了。”巴虎认真地看着妇人的眼睛说。
“你放心,我肯定去。”
巴虎笑了下,“那我走了,还有事要忙。”他没人帮忙,所有的事都要亲自准备,还好家里的仆人多是成了家的,他有不懂的还有人可问。
“三哥,你还没说你去不去吃二哥的喜酒。”三丹大着嗓门问。
巴虎脚一顿,就听阿古拉说:“要去的,我也许久没见过舅舅了,二哥,舅家兄弟可来?”
巴虎没理他,挺大一个男人,连去不去喝亲哥的喜酒都不敢说出口,还借口见舅舅,你怕是忘了你爹被你舅捶得满地爬的样子。
“你舅都不认你,你还念着见舅舅?”巴虎一走,昂沁就开始阴阳怪气,他不去是不去,但问都不问他,老头子就觉得被扇了一嘴巴。
“还舅家兄弟?他们连亲姑都不认,会跟你这个野兄弟说话?”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侄子不认姑不是因为你?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我没侄子有儿子,没哥有男人。现在亲哥亲侄不认我,三个儿子就只有一个在身边,男人喝醉了就打我。这都是你个老龟孙造成的,还有脸来嘲笑我儿子?”妇人憋红了脸,不等话说完,眼泪流了一脸。
“我没这个意思,是我说错话了,你打我这个老龟孙的嘴。”老头只要不喝酒,那就是个任打任骂又能伸能屈的主,尤其是在老妻面前,服软服得尤其快。
见此,三丹跟阿古拉都木然地挪开眼,这种场面两人早已经看厌了,嘴上说的再好听,喝醉打人的时候丝毫不手软。
“二儿娶亲的时候你也去吧,你可是亲爹,你不去巴虎脸上多难看?外人又要笑话他。”妇人擦干了眼泪央求。
他才不去,他就是要外人都知道巴虎这孽子打亲爹,性子恶毒,为人不善,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笑话他那畜牲不如的儿子。
但他嘴上可不这么说,“舅兄也要来,你也知道他俩的脾气,见着我可不又打又骂的,万一闹起来,巴虎的婚事还办不办了?”
“那算了,我带着三丹跟阿古拉过去。”妇人想了想,换了身衣裳带着一儿一女出去裁布做衣裳,她有七八年没见过大哥二哥了,她这些年老得快,也不知道大哥二哥能不能认出她。
三人先去成衣铺子看样式,进门的时候跟巴虎走了个脸对脸,他是来买喜服的,样式布料都选定了,只差对着尺寸改一下。
“二儿,你把新妇的尺寸给娘,娘选些好料子让绣娘给做几身袍子,等你们成亲那天娘送给她。”见着巴虎的面,妇人才想起这事。
巴虎没拒绝,连带他的尺寸也给了,“我又长高了一些,你再给我做衣裳比着这个尺寸来,之前的有些短。”
阿古拉不想在门口看人家母子情深,板着脸先进铺子去选款式。从巴虎被赶出家门起,他的衣裳都是外面铺子里买的,他娘很少动针线,拿起针线也只给巴虎做,而且一做就是一整套,衣裳鞋袜加帽子。
哼,他不稀罕。
“我要这套,这套,还有那套。”阿古拉拉高了调子,用余光瞟了眼门口,大声说:“我也长高了,重新量尺寸。”
“我先走了,还要去买彩带装饰彩车。”巴虎迈过门槛,急匆匆又往其他商铺去。
杂七杂八的准备差不多了,巴虎带了朝鲁赶去夏牧场挑牛羊,青壮牛三十三头,成年羊六十六只,再有三峰骆驼六匹马,这就是巴虎为娶蜜娘准备的聘礼。还要为接连两天的宴席准备待宰杀的牛羊,以及迎亲时的敲门羊。
他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过满都拉图两口子,殷氏看巴虎喜气洋洋地在牛羊群里挑品相好的牲畜,闷闷地盯着她男人,“这是把你娘的陪嫁又都给巴虎媳妇了。”
“我娘陪嫁过来的牲畜就是没被宰杀干净,也老死了。”满都拉图装作听不懂殷氏的意思,他都入赘了,跟他谈什么聘礼?
“你要是不娶我,你爹能给你分多少家产?”殷氏故作无意地问,她没看见也就算了,但就让她看见了,都是儿媳妇,蜜娘那个逃难过来的丫头都比她这个长媳待遇好。最让她心酸的是男人的真心,满都拉图满身的心眼,待她比不上巴虎待蜜娘上心。
“怎么?想来漠北跟我放牛羊啊?”男人坏笑着捧着女人的脸,故意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一副要亲她的姿态,果然她双颊一红,羞涩地拍开他跑了。
巴虎等两人松开了才走过去,古怪地瞅了满都拉图两眼,说:“我跟人打听了,西边有队商队快过来了,就这几天的事。我把勒勒车给你留一辆,到时候就不来送你了。”
“这么盼着哥走?”满都拉图叹了口气,支着腿坐地上,抽了根草含在嘴里,“还是漠北的生活安逸,想到要离开,我这心里就发涩。还是老了,前些年跟商队去大康的时候可没这感觉。”
“可不安逸嘛,我把羊□□给你你都没怎么管吧?不满一年的母羊发、情跑出去了你都没发现,我估计崽子已经揣上了。”巴虎对着坐地上的男人踢了一脚,“赶紧回你的大康去,回漠北养羊能饿死你。”
“就你瞎讲究,八个月大的母羊哪就不能揣崽了。”满都拉图心里虚,嘴上却是不服软。
“懒得跟你说,你别拖了,商队过来你就带我大嫂走。等我把蜜娘娶过门,我们也要搬过来住的。”巴虎来找他也就是通知他这事,看殷氏在往这边走,他抬脚准备离开。
满都拉图没看见殷氏过来,仰头说:“我就不信你还缺一两顶毡包,看你小气的,本来还想着等老了回来投奔我兄弟,看来是没指望了。”
“找阿古拉去。”
“你老了回漠北?抛家弃子啊?”殷氏尖声质问,她可不知道男人还存着这种心思。
巴虎只听了个声,立马脚步匆忙远离。
巴虎忙的脚不沾地,蜜娘这个新嫁娘倒是清闲,直到提亲的前一天,巴虎把喜服跟发簪额饰都送来了,她才有了紧张感。
蜜娘没父母长辈,提亲那天她把赵阿奶请来了,跟巴虎二舅寒暄了几句,潦潦散了场,留下上百头牲畜给看热闹的评判。
第二日,赵阿奶请来了当地的喜婆婆来给蜜娘梳妆发、穿喜服,带着盼娣木香一行人坐在毡包里给蜜娘送嫁,今天她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羊头撞上木门,赵阿奶在喜婆婆的示意下开了门,巴虎穿戴一新的走进来牵着蜜娘走上彩车。新人先走,巴虎二舅带着他两个儿子在后面招待送嫁的姑娘,无意瞟见他二儿羞答答地盯着送嫁队伍里其中一个姑娘,他哼笑一声,借故给支走。
“你可是巴根?你都长这么高了,长的可真像你爹。”巴虎娘叫来三丹和阿古拉,“这是你们表兄,你们二舅家的。”
巴根其实不认识这三个人,但听着称呼也明白了身份,他瞅了眼躲进屋的老爹,摸了下鼻尖,“姑,你来的巧,新妇刚娶进门,你快去瞧瞧。”
巧个屁,儿媳都娶进家门了,老婆婆才露面。巴根这才明白他爹提起她就骂糊涂是怎么回事。
“那我先进去,你爹可来了?”
“来了来了,就在屋里。”
来客不多,算上帮忙的仆人和送嫁的也才坐满三桌,认识她的懒得理她,不认识的更不会搭话,妇人一腔话憋在心头,有些难堪地往屋里走。
“娘,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巴虎见了人,带她进了毡包,“蜜娘,娘来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喜事办的有些简薄,要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妇人把手里的包袱放桌上,“娘给你做了几身袍子,也不知道合不合身,等空闲了你上身试试,不合身再拿铺子里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