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前天晚上射杀了几只狼,知道你喜欢吃狼肉,最大的一只给你扛来了。”巴虎拍了拍牛皮袋,“你让你的人把狼肉扛走,袋子我还要拿回去的。”
扈县丞招了下手,立马有人过来处理。
“之前你爹来过,说是听人说满都拉图偷了你一半的牛羊走?这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牛羊我也追回来了。他过来就是跟你唠唠这事啊?还是求你帮啥忙了?比如打听满都拉图的消息?”巴虎一脸的不屑。
所以说了解你的还是你的仇人,扈县丞笑:“真是亲父子,你爹托我打听满都拉图的消息,他说满都拉图再怎么奸诈也不会做鸡鸣狗盗的事,怕他在大康遭人威胁了。”
巴虎哼了声,有他那样的老子,生下什么样的儿子都不足为奇。
“王都的军队什么时候过来?快了吧?”巴虎懒得再谈满都拉图的事,问起另一件他关心的事。
“你问这事做甚?还是说要跟着军队去大康找你大哥?”
“呵,我是吃饱了撑的?”巴虎瞪大了眼睛,他就是疯了也不会干这么下作的事。
“我今年提前回来就是想带蜜娘看看王都军队路过时的热闹,之前大居次路过的时候她没看到。”
“快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了,昨天军队离开了古川。”扈县丞看见下属出来就知道来事了,“要是没事就不跟你唠了,我还有事忙。”
“你忙,我也走了。”巴虎拎了牛皮袋子又拐回去,刚走近扈县丞家就见蜜娘已经在等着了。
“见着人了?”巴虎快步走过去。
“没,赵阿奶跟婉儿都不在家,我把狼腿放在她们邻居家里了。”蜜娘扯着巴虎的衣角跟他走,到了没人的地儿,她拽住男人的小拇指,软声说:“我们在古川的家是哪样的?”
“独门独院,青砖瓦房,有两个占地不小的牲畜圈棚。但说是在古川,其实离都城很远,站房顶上都看不见都城的城墙。”巴虎反手攥住她的手,他的手又粗又硬,蜜娘手上也有不少茧子,但捏着很软,握着也很舒服。
“快了,再有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人等着,两人路上脚步也不慢,到家了就见人盘腿坐地上在给巴拉和阿尔斯狼梳毛,大黄警惕地坐在不远处盯着。
“娘,不急着回去吧?晌午在家吃饭。”巴虎说。
“我要是不回去,晌午就你爹一个人在家吃饭了。”巴虎娘有些犹豫。
蜜娘看出巴虎有些失望,出声说:“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儿子打了几只狼,说是要炖锅狼肉给你补补身子,你就让他尽尽孝心。”
“哎,那我晌午就在这儿吃饭。” 巴虎娘立马眉开眼笑,有这一出她看蜜娘顺眼了不少,谁的儿子谁了解,巴虎就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就是有那个心也不会说什么补身子尽孝心的话。
“我出去一趟。”蜜娘提起另一个篮子里的狼腿,给这母子俩腾地说话。
蜜娘一走,巴虎娘脸上的笑就换上了忧愁,“巴虎,你大哥他真偷你牛羊了?”
“嗯。”巴虎只应了个声,等着看他娘怎么说。
妇人早就知道这事假不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如今垂着脑袋沉默地坐着,整个人像是抽去了骨头。
“满都拉图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我跟你爹也没短他什么,小时候看着挺好的孩子,当爹的年纪了竟然偷上了亲兄弟的东西。”
巴虎不说话,就站着听她翻来覆去地念叨,等她说累了才开口:“都老大不小了,你管不了也管不住,就当不知道这事,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你跟你媳妇可要好好过日子,遇上难处了给娘说,别走歪门邪道。”妇人叹气,她也只能来巴虎这边唠唠,阿古拉成日不着家,三丹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老头子肯听她又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说多了他跟着愁,一愁他就喝酒,喝醉了……
“你坐着,我去剁肉炖汤。”狼肉不如羊肉软烂,不及牛肉肉香,但它滋补,每年秋冬炖一锅狼骨汤,冬天少受许多罪。
巴虎娘对巴虎娶媳妇后还自己做饭没意见,她在家也很少做饭,看蜜娘回来了还招手让人过来陪她说说话,问问巴虎平日里的事。
“蜜娘,你身体如何?回来之后可有去看过大夫?”妇人问。
好好的,看什么大夫。
“没有,娘为何觉得我要去看大夫?”蜜娘纳闷。
“每个月月事可准?这个月可来了?”
“来了,娘你是不是觉得我有身孕了才胖的?没有,我肚里只有牛肉羊肉狼肉,就是没有孩子。”短短半天,蜜娘就觉得好累,比在夏牧场驱赶打架的牛羊可累多了。
“别急,不是催你。娘是怕你们小两口不知事嘱咐你们几句,再有一个月就要回古川了,哪怕是坐勒勒车也颠簸,更别提骑马了,有不少妇人都在迁徙的路上掉了孩子。你现在没怀上也好,但等出发回古川的时候你记得让巴虎带你去看看大夫,怀上了咱们就注意点,没怀上也求个安心。”漠北苦寒,妇人生养不易,有些年轻的妇人在迁徙的路上落了胎,条件差没养好坏了身子,之后在想怀上可就难了。
蜜娘听了这话有些羞愧,低声认错:“娘你别在意,今天好几个人见了我都说胖了,也有人以此推测我怀娃了。我就是一时有些急,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心粗,这点事在我这儿不是事。”不然早被老头子给气死了。
狼肉腥膻,肉质发柴,越嚼越卡牙缝,平日里饭量很大的巴虎这顿也没吃多少,三人放下碗筷后还剩半锅的肉,拌了米饭便宜三条狗了。
“那我走了啊。”巴虎娘吹了个木哨子,在毡包后啃草的大黑马撂着蹄子过来,“巴虎,你要是有你大哥的消息去给娘说一声。”老大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有不惦记的。
“老头子还在家等着你,赶紧回去。”巴虎替他娘在马屁股上拍了一鞭。
人走后,巴虎揽着蜜娘往回走,“我去睡觉,晚上我还要去守夜,你陪我去睡一会。”
“我不瞌睡,我特别精神,我不睡。”蜜娘挣扎,她才不去,巴虎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话说的规矩,躺上床就不规矩了,大白天的,她可不陪他乱来。
男人笑着把乱扑棱的女人打横抱起,他也精神,这个时候肯定睡不着,但蜜娘把他精神气吸走他可就困了。
“你这样我晚上可就睡不着了。”蜜娘还想争取,脱了鞋子还不死心地攥紧了衣襟。
“那就白天睡。”
但隔天一大早,蜜娘睡的正沉,巴虎脚步匆匆回来把蜜娘从床上挖了起来,对着她要吃人的视线也不怵,“王都的军队过来了,幽州送粮的军队也快到临山了,你不是要看热闹?快起来,等他们都走了你再睡。”
“这么巧?一南一北的撞上了?”蜜娘精神了,手脚利落地穿衣裳,指挥巴虎去给她端洗脸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三十八章
军队还没过来, 只是隐隐看得见影子,但地面上的震动已经很明显了,散乱的脚步声, 沉重的牛蹄声。一直到打头的队伍露面,蜜娘才清楚她判断错了, 人骑在马上, 散乱的脚步声不是人的。
“都往后退,别挡着路。”提刀的衙役沿路把看热闹的人往后推。
“那个穿乌色官袍的是衙门里的官爷?挺年轻的哎。”蜜娘踮着脚探头,来漠北小半年了,扈县丞她见过好几次, 但衙门里县令大人她一次也没看到过。
“年不过三十,肯定年轻。过来了,别说话。”一行身穿银色护心甲的骑兵已经进入了临山牧民活动的范围,走在最前方的骑兵下了马跟县太爷说了几句话又上了马,面容自然地跟周遭围观的牧民颔首, 片刻的功夫就走远了。在这之后,浩浩荡荡的牲畜群带着杂乱的叫声踢踏着走了过来,马群走在最前方, 牛群次之, 羊群落在后面,骆驼跟在最后,兵卒则是围成了圈走在牲畜群的最外围, 这样能保证不会有掉队的牛羊。
“等军队从大康回来, 他们也会用这样的阵仗来帮我们驱赶牛羊,有他们在, 我们晚上不用睡在外面防狼偷羊, 更不会有坏心眼的闹事或是打劫。”牛马踏在地上的声音很响, 巴虎必须凑在蜜娘耳边说话才能让她听清。
蜜娘揉了揉耳朵,偏开头避开呼出的热气,耳廊上的痒感打断了她心里止不住的震惊。这可是王都的军队啊,这要是在大康,怎么都不能是平民百姓能接触到的,还帮牧民赶牛羊?
一匹矫健的黑马路过蜜娘跟巴虎面前是打了个鼻哨,惹得蜜娘多看了它两眼,“它看着比我们家养的马好像厉害许多?”
“进贡给大康皇帝的马,哪有差的,这些都是战马,我们家里的马可比不上它们。”巴虎养马基本上就是放养,隔个三五天去看一下确定一下行踪,旁的就不管了。疏忽点的,家马变成野马也不是不可能。
羊群一过来,路边站的围观的人不用衙役喊自觉地往后退,蜜娘攥着巴虎的衣角避开人走,停下脚的时候听到有耳熟的声音,打眼一看是木香她们。
“你们也来了啊?”蜜娘笑眯眯地抛弃巴虎。
“是,这场面难得见一次。”尤其是骑在马背上的兵卒,银色的护心甲显得他们很是威武,个头又高,身形挺拔,不像上了岁数的牧民挺着圆滚滚的肚子。
旁边有人听了这话,脸上立马有了笑,偏开头看过来说:“不算难得,每年都能见,等他们返回的时候,我们还能跟他们同走一程路。”
“每年都有也还是罕见,不然阿嫂你也不会抱了孩子一大早过来瞧了,还没吃饭吧?”木香说的俏皮,她可听到了,阿嫂刚刚还在跟旁边的人谈论谁谁腿长,声音可大了。
“不缺这顿饭。”抱着孩子的妇人大笑,她就图个眼福,家里的男人整天油光满面,腻着她的眼睛了。
距最前头的骑兵过去大概有半个时辰了,走在最后的骆驼才露了面。牛羊马数量众多,这一路走过去,没过脚踝的青草都给踏的稀烂。等蜜娘回去吃了饭听到车轱辘声再过来,看不到尾的运粮队又顺着稀烂的草地碾了过去,运粮车过去,草地上留下半指深的车轮印。
两牛拉着一辆车还走的费力,每辆运粮车都跟着一个挑着扁担的人,遇上卡着车轱辘了就招呼人把车轱辘给抬起来。巴虎陪蜜娘看了一会儿就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被蜜娘赶回去睡觉,他又把大黄套了绳给送过来,“你俩坐这儿看着,我先回去睡了。”
“哎呦,你俩这黏糊劲看得我牙酸,大白天的,谁还能把你媳妇给拐走了?”
蜜娘看了眼巴虎,见他眼神迷茫就知道他也不认识说话的妇人是谁,她冲着对方羞涩一笑,手上推着巴虎让他赶紧走。
“小两口感情挺好,巴虎成了家也会关心人了。只看他今天的样子,哪想得到之前冲着他爹喊打喊杀的凶恶模样。”
“他为啥打他爹?”蜜娘脸上的笑不及眼底,巴虎打他爹时不时有人骂,他打他爹是为了维护他娘怎么就没人夸?要骂也是该骂巴虎爹打女人。
“你不知道?你没听说过他跟他爹打架的事?你这丫头嫁人前都不打听的啊?”妇人颠着脚走过来,还没靠近就见卧着的杂毛狗呲了牙,她及时止住脚,站在不远处叭叭地说巴虎拿刀砍他爹,用鞭子打他爹,用脚踹,按地上往死里打。
“打得可凶了,拉架的拉都不开,看得我们是心惊又心凉,这哪是养了个儿子,可不就是生了个仇人。”
“总要有个缘由吧?巴虎又不是疯了,想起来就去把他爹打一顿。”蜜娘装傻,又问:“婶子,你可知道巴虎为啥会跟他爹打架?”
“这个啊,听说是他爹喝醉了发酒疯打人,他娘估计是说了惹人不高兴的话,挨了他爹的拳头。”说起巴虎爹,妇人言辞模糊,左一个听说,右一个估计,跟指责巴虎时态度相差甚大。
“这可不就是缘由,巴虎打他爹是为了维护他娘,为了给他娘衤糀出气,他成家前也是会关心人的,也不是婶子你说的只会喊打喊杀的凶恶模样吧?还是说他跟你们谁打过架,拎了刀上谁家去找过麻烦?”蜜娘换了个姿势,眼神紧攥住对方,话却说的随和,“婶子有几个孩子?多大了?”
说巴虎的事怎么扯到她身上了,但妇人还没如愿挑起蜜娘的情绪,她按耐着不喜,说:“我有三个娃嘞,最大的也十三了。”
“孩子他爹可打过你骂过你?”注意到妇人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转过头,双手交握扣着指甲,一看就是想回避这个问题。蜜娘脸上的笑真切多了,继续问:“你挨打挨骂的时候你的孩子是维护你还是事不关己地躲出去?等你挨了打,你男人消了气,孩子又若无其事的回来吃饭睡觉?”
“我男人可不喝酒打人。”
看这话说的,打人还要给加个事因了,“不喝酒打人,那也因为其他原因打过。”
“我不跟你说了。”妇人被戳破脸皮恼羞成怒,瞪着眼喷吐沫星子,一脸愠怒地指责:“你这人恶毒得的很,我就跟你搭个话,说起巴虎的事也是你主动提了我才给你说的。听了你不高兴,又攀扯我做啥?我家里好得很,反正不会养出要杀老子的儿子。”
蜜娘一点都没恼,等她说完了才摇头说:“论起恶毒你是我师父,巴虎甚至都不认识你是谁,但你见到他就憋不住一再给人说他凶恶不孝,丝毫不提他跟他娘关系融洽,生怕别人知道了他的好。要说你嫉妒吧,你嫉妒的也该是我婆婆才对,毕竟她有个一心维护她的儿子,为了保护她不惜跟亲爹反目成仇。但你话里话外都是在抹黑巴虎,你看不惯他,甚至是想毁了他,难道是因为你没有一心惦记你的儿子,就看不惯有这样的孝顺儿子活着?”
“胡说八道,我嫉妒你婆婆?她一个隔三差五挨顿打的傻子,我会嫉妒她?”妇人满脸的嘲讽和不屑,抱着手臂说:“见过巴虎打他亲老子的人都看不惯他,也不止我一个,你也不用张口就胡扯,我今天也是倒霉来跟你说话,以后见了你我绕弯走。”
“我想着因为眼馋别人孝顺的儿子就想着抹黑他毁了他不太可能,毕竟依你手上脸上的痕迹来说,你也不是个能闲下来扯闲篇的人。”蜜娘没受她的影响,手搭在膝盖上继续说:“一群人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没有数年如一日的恶意,想来还是巴虎不知什么时候威胁到你们的利益。是他运气好,五年间把一百多头牲畜发展到上千头?还是你们的牲畜受了灾遭了瘟,而巴虎的牲畜群逃过一劫让你们眼红了?或是他养的牛羊身强体壮,租户更偏向租他的牛羊?想来也就这么些原因了。”
蜜娘啧啧有声,“可真恶毒啊,本事不如人,只会搞这下三滥的把戏。可惜还是没如你们的意,巴虎活得好好的,牛羊一年比一年多,娶了媳妇成了家,没有父兄帮他,以后也会有儿有女,有子有孙。”
“随你怎么说,爱怎么说怎么说。”妇人不承认,但她心虚了,没词辩解了,尤其是不时路过的运粮车听到动静都侧耳听一耳朵,好奇的目光扫在她身上让她站不住了。
“今天是我倒霉,以后我再好心多嘴我自打嘴巴。”撂下这么一句,妇人急匆匆地抬脚走人。
“那你脸都要扇肿了。”蜜娘哼了声,从地上站起来扫了眼周围的人,她跟那妇人争执的时候周遭可不止这零星几个人。
“再让我听到你编排我男人的瞎话,我撵你家里也要把你牙给扇掉,不打肿你的狗嘴都对不起巴虎那凶恶的名声。”她冲着妇人的背影喊。
“他娘的,你们这么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巴虎打死了你爹。”蜜娘越想越气,也就巴虎没依靠,但凡有个强势的长辈,能任这些阴狠的人从他十四岁欺负到十九岁?
蜜娘这么含沙射影地骂,周围的人听到了屁都没敢放一声。巴虎嘴笨又是个男人,就是听到了也只是沉着脸走开,他新娶的媳妇可不一样,嘴皮子厉害着呢,从头到尾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思路也没被带跑偏,对方说的越多她猜测的越准确。这小妇人有些可怕。
运粮车上的东西由麻袋装的粮食变成了堆满车仓的青菜以及榛子板栗,正是有看头的时候,蜜娘没了兴致。她带着大黄气势汹汹地回了家,推醒在床上睡觉的男人,“起来,带我去戌水看大夫。”临山的医馆主要是卖成药收药材的的,没有坐馆的大夫。
看大夫?巴虎在嘴里重复了下,迷迷糊糊地领会到意思立马掀了被子坐起来,“怎么要去看大夫?你哪里不舒服?”
“我要去看看我有没有怀上孩子。”蜜娘说的理直气壮。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了孩子?巴虎蹙着眉头有些紧张地望着蜜娘肚子,“月事不是半个月前才停的?我记得你说过来月事了就意味着没怀孕,还是我记岔了?”
“我就是想去看,你快起来带我去。”蜜娘把他的袍子和鞋子都提到床边,抱着男人的手臂晃,“我就是想去看看,你带我去嘛,看了我安心些。”
看看看,巴虎绷紧了皮扒掉蜜娘的手,快手快脚地穿衣穿鞋,“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我带你去。”别说是戌水了,古川他都能跑死两匹马带人赶过去。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