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国师现在在淳安!和丹州隔着十万八千里!绝不可能遇到了!
大年初十这天之前,白麻一直都这样安慰自己的。
然而现在……
“你笑什么?”谌巍低声问,“看上去奇怪得很。”
“一个熟人。”车山雪说,收敛起微笑。
“那只麻雀?”谌巍也看向白麻,发现对方因为他的目光浑身一颤,不由摸了摸他怎么也戴不习惯的假鼻子,道,“他好像认得我?”
“是认得我,”车山雪瞥他,“认出我后顺带认出你罢了,别总往自己脸上贴金。”
看到他两人窃窃私语,白麻眼角便是一抽。
孙大勇和周围数个长臂门弟子一样没发觉此刻气氛中的波涛暗涌,千刃派掌门此刻气得脸红脖子粗,见到面前的人换了一个,想也不想便又是一掌拍在桌上。
不,没拍着。
孙大勇大吃一惊,发现面前这不似长臂门弟子的年轻小子竟然接下了他八成力的一掌。
下意识做出反应的白麻感觉自己两条手臂的经脉都因为孙大勇这一掌的暗劲给麻痹住了,但他表面装得风轻云淡,问:“千刃派掌门?”
孙大勇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面前这小子抓住他的手就是不松,闻言不客气回道:“是你爷爷我。”
白麻又问:“清泉石上流?”
孙大勇:“啥?”
白麻松开手,一脸严肃道:“暗号对上了。”
他这句话实在引人遐思,晓得白麻身份的长臂门弟子们立刻多想了,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孙大勇这三个陌生人。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白麻斥责道,“接应你们的人等不及已经先走了,任务失败,现在我要拿你们三个怎么办?”
孙大勇一脸懵逼。
白麻看到这大块头的表情,就晓得他不是能够接着演的人,连忙将视线投向后面的大国师。
大国师不负他期望,早已调整好表情,一见到他眼神便沉声道:“后面的老狗怎么甩也甩不掉,绕了一圈远路才敢过来,接应的人走了?那我们身上的东西……”
谌巍面无表情看着车山雪开始飚演技,就算这混账面上戴了一张假皮,他也能认出车山雪此刻矫揉做作的惊慌表情,那可是他多次受骗后练出的火眼金睛。
围观群众没有谌巍这样的火眼金睛,听到车山雪说“身上的东西”,他们的视线立刻变化,好奇地在三人身上扫来扫去。
白麻好似沉吟片刻,转头对刚才和孙大勇吵架的长臂门弟子说:“孙五,我这里……”
“白哥不用说了,”那长臂门弟子连忙让开一条路,“咱们是什么交情啊,让这三个人进城是吧,来,从这边偷偷走。”
白麻连忙拱手道谢,又拉着孙大勇道:“我家前辈之前认错人,和你吵了一架……”
“小事小事,”长臂门弟子连忙挥手,“赶快进去吧,正事要紧嘛。”
依然没反应过来的孙大勇还想说什么,白麻连忙拉着他走了,车山雪和谌巍快步跟在后面,过门洞时,还能听到那些长臂门弟子吹嘘着他们从话本中看来的刺客事迹。
四人进城,没在主道上走多远,跟着白麻转进七拐八折的小巷中,又走了许久,停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前。
车山雪打量数眼,道:“这回的据点不错。”
白麻推开后门走进去,闻言转过头道:“大国师真不担心我们设下什么陷阱啊。”
“他晓得我们今天会经过丹州?”谌巍问车山雪。
若非早做准备,不然这么短的时间能设下什么陷阱?
“虚张声势,”车山雪,“别当真。”
白麻听到这两人在他身后若无其事地交谈,吐血的心都有。
然而他不能吐血。
一个大国师就不是他能应付过来的,再加上青城剑圣,简直是一场灾难。但对于眼瞅着升官发财的白麻而言,这何尝不是一场机遇?光是把大国师和青城剑圣隐藏身份来到丹州城这件事报上,就足够引起上面注意了,如果他还能打听到一点别的……
“国师和谌掌门来丹州,所欲何事?”
被白麻询问人不回答他。
后院里有石桌石凳,车山雪挑了一个坐下,谌巍抱剑站在他身侧,终于明白过来白麻身份的孙大勇站在另一侧,虎视眈眈盯着白麻。
就差白麻下跪,这便是个像模像样的三堂会审了。
“还是按照上次的规矩,”车山雪眼中笑意消失,冷冷道,“我问,你答。”
他这个态度更接近白麻认知中的大国师,麻雀刺客心中一凛,慌张将头低下。
“上次你被我威胁也不肯说出虞操行的下落,想必是知道他那时正在和武夷楼谈交易,请武夷楼的刺客将桃府各城各镇的供奉观屠戮一空咯?”车山雪问。
“他挖穿海上死火山,将地底呪力阴气放出,引得桃府大呪雪的事,你也应该晓得,是吧?”车山雪又问。
“既然晓得挖出阴地脉会天降呪雪,依然决定要挖,麻雀们的脑袋,是因为修炼隐匿之术跟着一起隐形了,对吗?”
白麻猛地抬起头。
“污蔑!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一次就算挖出阴地脉,也不会引起大呪雪!”
“哦,”车山雪面无表情,“那好好和我说说啊。”
白麻这才发现他一时情急暴露了丞相大人的计划,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他眼珠直转,思忖着如何用胡言乱语敷衍,没等想出好办法,就见到面前红影一闪。
手指红缨枪的周小将军出现在白麻面前,鬼气黑雾在小小院子里铺开,白麻环顾四周,只感觉黑雾中一双双红眼睛都盯着他看。
兄弟死时的惨状浮现在白麻眼前,他两眼发虚,冷汗潺潺。
就像车山雪知道的那样,白麻是一个“珍惜生命”的好刺客。
他颤抖着投降,将他所知道的计划说出来。
“丞相大人说,要用十万罪人血祭,用怨气血气将阴地脉的呪力阴气束缚在很小的范围内,然后快刀乱麻一斩。”
十万罪人。
车山雪皱眉,和谌巍交换一个眼神,继续问道:“他具体要如何血祭?”
“这种事是祝师才晓得的,小人不懂啊。”白麻连忙说。
车山雪才不信。
就在他想要严刑逼供的时候,屋檐上一枚风铃突然无风自动。
“是、是鸿京的传讯!”白麻说,“请容许小人……”
“去吧。”车山雪挥手。
白麻平日忠烈,可一旦被提醒他小命由人,他态度又转变得很快。脑子灵活识时务,无需车山雪提醒,他自觉将水镜搬到院子里来,用这灵器施展水精传讯之术。
覆上一层水的圆镜后很快出现一个人。
看那漆黑劲装的打扮,明显也是一只麻雀。
水镜对面的麻雀刺客泪流满面,见到白麻就喊出声:“白大哥!统领……统领他死了!”
白麻一惊:“怎会?!”
不等对面那个麻雀刺客回答,白麻自言自语分析道:“不可能啊,统领在鸿京跟着丞相,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那么多兄弟在,怎么会死?”
“不是鸿京啊白大哥!”水镜对面的麻雀刺客说,“好像是个什么要紧事,统领昨天过午就被派去淳安打探大国师的消息,没想到才到淳安就遇上了青城掌门,被他一剑捅死了!”
“……啊?”
懵逼的白麻控制住自己不去看边上的谌巍。
他表情非常奇怪,好在水镜对面的麻雀刺客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注意到。
白麻迟疑了片刻,问:“统领是什么时候……去的?”
“就在一炷香之前,”水镜对面的麻雀刺客抹眼泪,“听到消息我立刻告诉你了。”
白麻默然。
一炷香之前?
那时候青城掌门还跟着他在丹州城的小巷里绕弯呢!
第73章 要臣死,臣不死
谌巍问:“麻雀军统领?”
车山雪想了想,给他介绍:“庄立此人,声名不显,不过我一直都有注意他,朝廷中年轻一辈的武官,如果说谁一定能突破宗师,那就是他了。”
谌巍诧异的挑起眉。
他倒不是因为庄立的天资或努力而诧异,世间总有他不知道的天才。不过他也算见过几只麻雀了,一直觉得这些刺客所学甚杂,除了隐匿之术外,甚至没有一套传承有序的上品武功,在这样的条件下,庄立竟然能达到半步宗师的境界,想来也不易。
这样的后辈值得期待,如今却不明不白的折损,实在可惜。
车山雪和谌巍两人的交谈并未压低音量,水镜对面的麻雀刺客自然听到了。
这位刺客年纪尚小,是个少年,听到声音首先便是眉头一皱,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他大哥白麻周围景象。
一打量他吃惊更多,虽然水精传讯之术对地点并没有要求,但他们这种见不得光的人自然也只会待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和自己人联络,但白麻身后却是白墙黑瓦,黄草枯木,分明是在光天化日的院子里。
难道白大哥被人挟持了!
异常的环境,一定是白大哥在向他示警!
可惜他伤痛于统领的死去,竟然完全没注意这一点。
刺客少年连忙道:“白大哥……”
“等等,”白麻举起手阻止他,“让我仔细想一想。”
水镜对面的刺客一愣,非常听话地安静下来。
白麻继续沉思。
他在做一个决定,并非只关于他一个人的决定。
据传统领死于青城掌门之手,但青城掌门却明晃晃地在他这里,不可能对他们统领出手。这个状况只有两种可能解释,一是统领并不是死于青城掌门之手,而是他眼前这个青城掌门是假的。
可如果青城掌门是假的,那大国师也是假的吗?这两个人都是假的,千刃派掌门孙大勇也是假的嘛?讲实话,伪装成这三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这个大国师知道那天青城镇暗桩据点里发生的事,身份的真实性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