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睿言笑嘻嘻仍由她乱打一通,等她发泄完毕,方解释道:“不怨我!你亲口说的,你最喜欢我、长大后一定要嫁给我的,害我巴巴等你这些年!”
“骗、骗人……!”宋鸣珂绝不相信自己会说类似言辞。
他轻轻靠近她,在她耳畔低笑:“这事我要是骗你,日后变得跟团子一样胖。”
宋鸣珂啐道:“你变得跟团子一样胖,我可不会抱……”
“你”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霍睿言当然猜到她口中所言,复笑道:“没事儿,我抱你。”
宋鸣珂咬了咬下唇,骤然想起太后所说的,他匆忙离开宴席,却去纠缠什么村姑的离奇举动,可她贪恋这一刻的蜜意,忍住没开口。
二人揣摩彼此心思,不知不觉,半日时光便从交缠的指缝、潋滟眼波、想笑又不敢笑的唇角偷偷溜走。
………
月夜流华氤氲在康和宫各处,随风漫入书房,与屋内幢幢灯影交融为一体。
宋鸣珂挑灯夜战,埋头审批白天落下的一大堆奏折,心中暗骂霍睿言缠了她一日,害她这皇帝荒废政务。
心里来来回回骂了几遍,可嘴角总不自觉翘起甜甜的笑意。
事实上,下朝后,霍睿言陪她坐了一上午。
明明是皇帝与重臣,没来由宛如两个稚嫩孩童,小手拉大手,偶尔交谈几句,大多数时间皆是傻傻而笑。
霍睿言留下来陪她用过午膳,然而下午实在不能再浪费,又舍不得丢下她,因而回了一趟枢密院,把相关文书抱到御书房,美其名曰“以待圣裁”。
余桐似乎瞧出端倪,和刘盛给他腾出一处角落,搬来长案、几椅、文房四宝等物,供他使用。
于是一下午,表兄妹隔了半丈,各自办事,时不时谈论一番。
因偶有官员请示,霍锐承又领着侍卫在附近巡逻,他们二人并无亲热举动,只间或偷望对方一眼。
万语千言,在匆匆一瞥、淡然浅笑间表露无遗。
深秋萧飒无端端成了盎然春意。
傍晚时分,霍睿言陪她用过晚膳,才与兄长同归。
宋鸣珂对着他那张快要溢出蜜的笑脸,深觉他比想象中黏人多了!
大抵隐瞒忍耐五年之故,一旦无须再掩饰,他的目光、语气大胆且炙热,常在不为意间惹得她心潮澎湃,娇羞之余,暗自欢喜。
此时夜静更深,宋鸣珂独坐案前批阅,每每看到他为她雕刻的小玩物或章子,仍禁不住为他心神恍惚。
妖精!祸害!
再这么下去,她会不会变成昏君?
她磨着牙齿,取了块帕子,顺手盖住案头的一角,以此遮住那堆诱发思念的精巧物件。
未料批复完某地收成不佳的奏折后,余桐自门边快步入内,“陛下,萧指挥使到了。”
宋鸣珂停笔,“宣。”
那魁梧黑影不等余桐招呼,已大步迈入,行礼道:“参见陛下。”
“有何消息?”宋鸣珂努力收拢秀颜残留的微笑。
“回陛下,”黑衣人垂首道,“安族首领高梧有意进犯北海,而北海郡王对此有所防范,一边加紧筹备,一边向朝廷发出求援,但另有一份密报……则向胶东地区发出。属下暗线为免打草惊蛇,未作拦截,而是派人紧盯。”
宋鸣珂第一反应是,宋显扬与安王勾搭上了。
“以往,北海郡王是否曾与胶东一带联系过?”
“据目前的探测,这是头一回。此前,他的信件多直接发往京城或闵州地区……因此次略显异常,属下立即向陛下请示,该如何处理。”
宋鸣珂掐指一算,安王离京已有数月,她曾对前世呵护过她的叔父推崇备至、全心信赖,当日渐明晰,前世今生不少人的轨迹已因她的重生而改变,她不动声色地将权力慢慢回收。
谁也不能保证,安王会否变得贪婪或无情,或被人收买、利诱。
观察数载,她一直没发现安王的异动,是以客气相待。
平心而论,安王是她和宋显扬的叔父,如若私下和宋显扬有正常来往,也无可厚非。
“两头盯着,切莫声张,静观其变。”
宋鸣珂只淡淡作了保守的计策,再看黑衣人欲言又止,她问道:“还有事?”
“据称……昨夜,镇远候不知从何处接来一对模样俊俏、衣着简朴的姐弟,并安排他们搬进城郊的私宅,他本人更是逗留到了戌时才返回城内……”
宋鸣珂一听,登时脸色泛青。
莫非……是太后所说的村姑?
宋鸣珂确信,霍睿言喜欢的是她,但如若他隐藏了太多的小秘密,她会十分不好受!
想咬人!
黑衣人见她目露不善之色,轻声问:“陛下,此事是否需彻查?”
“不必,”宋鸣珂懒懒摆手,“若无旁的事,暂且退下吧。”
“是。”黑衣人躬身告退,迅速隐匿于殿外的夜色之中。
宋鸣珂细味太后与密探指挥使所提,深知霍睿言定然在处理特殊事务,可他今日在她身侧整整一天,竟半个字也没提!
她没问,他就不说了?
男人真靠不住!
她怒气冲冲,胡乱往奏折上龙飞凤舞留了批复——大大的坏!
余桐偷窥一眼,惊觉又是上回被她戳了“呆瓜”二字的巡抚大人,再一次对其倒霉予以深切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晏晏:二表哥大大的坏!
二表哥:作者大大的坏!
第九十九章 ...
次日小朝上,宋鸣珂确认对西军和骠骑军的指令已发出,预计三日内可授圣命前往两广地区,心安了一半,遂反复交代重要细节。
今生若控制得及时,情况定会截然不同。
霍睿言没再多言,候立一众重臣之间,不时抬目偷望龙椅上的她,长眸流露纯粹的热切。
宋鸣珂暗呼不妙,这二表哥!就不能克制一下下?
为避免失态,她决定绝不向他多看半眼,竭力肃容,浑身渗透清心寡欲的气息。
下朝后,霍睿言如常与同僚同出大殿,边走边交谈,待人潮散去,才绕回相邻的文德殿。
殿内,宋鸣珂百无聊赖,将玛瑙黑白棋子随意排列在榧木棋盘上。
见霍睿言去而复返,她双目环视四周,确定仅有余桐伺候,淡然道:“霍大人还有事?”
霍睿言微愣,心中惊惶现于颜色——才过了一夜,为何翻脸不认账了?
他毕恭毕敬行礼:“臣有要事与陛下商议。”
宋鸣珂默然,余桐识趣退至殿外,并掩好殿门,将风声、人声拦截在外。
霍睿言如履薄冰向前行了数步,见她不语,试探问道:“晏晏,怎么了?”
宋鸣珂小嘴一扁,扭头不理,却觉他步步逼近,半倾身子,以手扶住她肩头,轻声道:“我……生性愚钝,猜不透女儿家的玲珑心。你若不快,你直接骂我一顿好了。”
“谁要骂你!”她一把推开他,闷声道,“散班了,没跑去找你金屋藏的小村姑?”
霍睿言先是微怔,温软目光在她眉眼鼻唇上来回游移,随即笑得欢畅:“……晏晏吃醋了?”
“谁吃你的醋!”
宋鸣珂恼羞成怒,平日的端肃冷静抛了大半,径直抓起一把棋子朝他丢去。
二人相距不过两步距离,霍睿言反应极快,左右手轻描淡写一抄一兜,全数接牢,放回黄花梨木棋笥内。
目视她气鼓鼓的小脸,他温声哄道:“别气别气!你若得空,我随时带你去见‘她’。”
“我才不要!”
何以要她屈尊去见一村姑?
霍睿言半蹲至她身侧,抬头笑道:“我奉陛下之命苦苦寻了数月,如今找到了,陛下又说不见,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苦寻数月?
宋鸣珂幡然醒悟,面露喜容:“你是说……元医官?”
“不然呢?我平白无故收留‘她’做什么?”
霍睿言大致猜测,前日从离奇的女眷宴会上离开,他没能彻底甩开尾随者,消息想必传入宋鸣珂耳中。
幸亏元礼易容技巧精湛,神态举止惟妙惟肖,是以让密探真觉得他是村女。
见宋鸣珂为此动怒,霍睿言心里兴奋愉悦远远多于懊恼——只有在乎,才会在意。
“元医官他……没事吧?在你那儿,安全不?”宋鸣珂确认是元礼,心花怒放之余,难免为其安危而忧心。
“若只有你的人发觉,应无大碍。我昨儿没跟你坦言,是想着,先跟他打个招呼,以示尊重。他作女子装扮时,外人比较难辨认,可我不好公然带一女子进宫见驾……”
“我出宫去,见他一面?”
霍睿言微笑,凑到她耳边,将计划一一告知。
宋鸣珂虽觉殿中无人,他根本没必要黏在她身上说话,却越听越兴奋:“甚好!事不宜迟,你快带我去!”
“是。”霍睿言嘟着嘴应道。
“怎么?有难处?”
“陛下先是冤枉我藏娇、生我的气、拿棋子砸我,一说起要见元医官便如此激动……”他努了努嘴,以表委屈。
宋鸣珂自知冤枉了他,又知他为此事奔走多日,费尽苦心,她在未问清来龙去脉之前动怒,确实太孩子气。
她不急不慢站起身,抬手掐了掐他紧绷的脸:“小气!要朕哄你?”
“岂敢?”他嘴上虽这般说,脸上则是一副“快哄我,否则我不带你去”的表情。
难得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