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公夫人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多说,一是相信儿子,二也是怕说多了让他厌烦,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情。
“宫里娘娘再过个十几日就要生了,虽说宫里不会缺少吃穿,但我给小皇嗣准备了一些小衣服小鞋子,你觉得这些能不能送到宫里去?”
“送吧,是你这做外祖母的一片心意,也不是进嘴的东西,不过是些衣服鞋子而已。”
宋国公夫人叹了口气,最是为这个进了宫里的小女儿担心:“只希望娘娘这一胎,能一举得个皇子就好。”
孟季廷反道:“我倒希望她这一胎能先生个公主。”
“皇帝忌讳我们孟家,这一胎若是皇子,排行较长,母家身份地位又高,怕皇帝心里不会高兴,只会对我们孟家更生忌惮,对朝堂也不利。反倒不如先让宫里其他娘娘的皇子先出生,等过个几年,她再生个皇子,也没那么扎眼。”
宋国公夫人有些不满:“你们男人啊,连女人的肚子都算来算去的。”
“这能怪儿子?我叫她在宫外找人家,她非要往宫里闯。既然进了后宫,她的一举一动就不可能不跟朝堂有所牵扯。”
“罢了,我说不过你。你记得她是你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妹妹,好歹护着她些就成。”
第三十一章
孟昭仪生下位公主。
三月初八,宫里孟昭仪九死一生,生下位公主,是皇帝膝下排行第二的公主。
皇帝并未因孟昭仪生下的是位公主而不喜,反而对公主甚为喜爱,对孟昭仪更加荣宠。
孟昭仪生下孩子当日,皇帝抱着刚出生的二公主,一手握住孟昭仪的手道她“辛苦了”,然后亲下圣旨,孟昭仪升封德妃,二公主赐封号“昭阳”——这是皇后生的大公子都没有的荣耀。
公主多为下降时才加封封号,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至今也还只是大公主。
孟昭仪……现在该称为孟德妃了,对自己遇产厄之难,九死一生却生下公主,多少有些失望。
她这次生产伤了身,太医已经说过,这两年最好是暂时不要怀孕。
她抬头看着身边逗弄着孩子,对她温和而笑的帝王,心想,他高兴或许是真高兴,只是她分不清他是在为她生下他的孩子而高兴,还是在为她生下的是位公主而高兴。
世上的事情多奇妙,年少时倾心相许,对他从不疑虑,日日盼着有一日能和他有朝朝暮暮。如今不过短短三年,却也到了他做任何事她都要疑窦一下的地步。
二公主出生的第三日,皇家给她举办了盛大的洗三礼。
宋国公夫人和胡玉璋进宫庆贺,回来后,宋国公夫人极为高兴的和儿子说起小外孙女。
“……小公主一点没有受她母亲产厄的影响,长得很好,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像娘娘小时候。皇上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福蕙’,是有福又聪慧的意思,钦天监的人说孩子命中缺木,皇上说草也是木,便取了‘蕙’字。”
孟季廷道:“孩子没事就好。”
宋国公夫人说完外孙女,又为女儿叹气:“就是娘娘很是遭了番罪,瞧着忒是憔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身体养好。”
“给她专诊的太医是我亲自找的,人信得过,医术也了得,我会叮嘱太医给她好好调养。”
宋国公夫人点了点头,道:“对了,娘娘还赏了首饰给燕娴添妆。”
说着顿了顿,又道:“她还说她现在做着月子,身边暂时离不得人,等她做完月子,她会找个理由将青樱送出宫来。”
孟季廷道:“她能这样想最好。”
*** ***
晚上,青槿伺候孟季廷脱衣歇下。
孟季廷低头看着她,问她:“身体好些了?”
青槿“嗯”了一下。
她最近对他爱答不理的,兴致也不高,孟季廷有心想让她高兴一下,便道:“娘娘说,等她做完月子,想法子送你姐姐出宫来。”
青槿停下手里解他玉腰带的手,抬头眼睛亮亮的看着他:“真的?”
“嗯。”
青槿脸上瞬间娇艳开来,笑靥如花:“爷,我给您做了几套里衣、中衣,还有袜子和鞋,还做了一身外穿的宽袖袍子,上面绣了好看的花……”
孟季廷拿手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我若不跟你说这个,是不是这些便都没有了?”
青槿重新给他解腰带,动作明显比刚刚活络了些,精神也抖擞了起来,温柔的笑道:“爷说的哪里的话,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做了给爷的,就算爷不说,我也是要拿给爷穿的。”
心里却想着,明天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和孙先生,让他们也高兴高兴才好。
孟季廷脱了衣裳,身上只穿了里衣,走到床上准备躺下。
青槿毫无知觉的跟上,蹲在他床边,盯着他追问道:“爷能说说我姐姐具体是哪天出宫吗?”
她已经有多久没见过姐姐了,三年多了。
孟季廷扯过被子,道:“不知道,要看到时候的情形。”
进了宫就是记录在档的宫女,想把人送出来总要找个理由。
说着看到青槿仍蹲在他床边盯着他不肯走,有心想逗弄一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手指勾着她的耳环划过,道:“你现在还不出去,是打算跟我睡?”
青槿听着脸上红起来,连忙站起来一溜烟跑出去了,生怕他抓住她要干点什么的样子。
等出到屏风,又探出个头来,对孟季廷道:“爷,我再给您做身直裰,您不是说去年那身紧了吗?”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孟季廷看着轻笑了一声,在床上躺下来,一只手放到脑袋后面,眼睛盯着床顶,不一会,就在心里默念起了金刚经。
*** ***
孟德妃生女后半月,孟燕娴出阁。
孟燕娴出阁的前一日,胡玉璋以有些出阁的事宜要和他商议为由,将孟季廷请去了正院。
自青槿误食核桃那件事后,孟季廷有些日子没有歇在正院了,胡玉璋请了他几次都没将人请过来,之后不知她是不是心里也有委屈和气,便也不再来请他,夫妻两人倒有些冷战的意思。
这次孟季廷也只当她是找个台阶请他回去,觉得晾她也晾得差不多了,便也就坡下驴的回去了。
毕竟嫡长子未出,他不可能永远不回正院。
他在正院用了晚膳,听胡玉璋随便找着话题说了一番孟燕娴出阁的事宜,然后便看胡玉璋站了起来,满含期待的问他:“爷是在我这里歇下,还是回书房?”
孟季廷一边喝茶一边道:“天色晚了,在这歇了吧。”
胡玉璋弯着嘴笑了起来,脸上带上温煦的笑意:“我让丫鬟提水来给爷沐浴。”
青槿在书房里帮孟季廷誊写一份他让她誊写的文书,等写完之后,收拾好书房,已经是很晚了。
她知道孟季廷今晚不回回来,便吹灭了蜡烛,关好了门出来。
从石砌的月亮门出来,正打算沿抄手游廊回后罩房歇息。
彩云却是在这时候出现,并喊住了她:“青槿。”
青槿转过头来,看着她,只见她笑吟吟的看着她。
青槿皱了皱眉头,问她:“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丫鬟,见到她们几个原来孟季廷身边伺候的,向来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至少面上是十分客气。今天这个彩云的态度倒是有些不一样。
彩云道:“不是我找你,是夫人有事吩咐你。今日彩霞生病了,正房里无人守夜,夫人说,你既然也是爷身边近身伺候的,今晚便让你替一下她的位置,守一个晚上的夜。”
青槿冷声道:“正房守夜一向是你们这些夫人身边的丫鬟负责的,不在我职责之内。”
何况一个彩霞病了,还有她这个彩云,就算她这个彩云病了,难道正院里就找不到其他守夜的人了。
青槿转身欲走,却听得后面的人道:“青槿,我觉得我们当下人的,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
青槿再次转身看着她。
只见她脸上仍是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甚客气。
“夫人是这个院子里的主母,别说是丫鬟,就是姨娘,夫人想让谁守夜也是使唤得了的。还是青槿姑娘觉得,有爷宠着,我们夫人这个主母使唤不动你?”
彩云看着青槿此时冰冷的一张脸,心里冷笑。
她和彩霞是郡王爷专门找人□□出来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她们是什么作用她们很清楚。
说句不好听的话,作为夫人固宠的工具,她和彩霞以后也会是世子爷的妾室,跟青槿算是竞争关系。
从前她们听从夫人的叮嘱,对着她们这些世子身边的丫鬟客客气气的喊声“姐姐”,别以为她们就真当她是姐姐了……说句实在话,她还比她大几个月呢,等大家一起成了世子爷的妾室,谁喊谁姐姐还说不定。
彩云又道:“青槿姑娘还是随我去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躲得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只要姑娘还在这个院子呆着,难道姑娘打算夫人次次请次次不去?”
青槿垂着眼,身子一动不动,身体却感觉越来越僵硬。
第三十二章
“谁让她在这里守夜的?”
淞耘院正院。
正面五间大正房里面的东次间,是胡玉璋的寝卧。
檐前一道大门进去,里面摆着桌子、椅子、琴案、茶案、坐榻,这是胡玉璋日常在屋里算账、写字、弹琴、做女红或做其他闲事的地方。
当然,这里还有一个作用,男主人在正房歇下时,是守夜的丫鬟晚上呆着的地方。
从这里往里进,还有一道月亮形的中门,黄花梨木所制,上面刷着暗红色的漆。再往里面会隔一道屏风,从屏风再往里,就是主人安歇的床。
青槿端着茶水在彩云的注目下走进来的时候,中门已经紧闭,胡玉璋和孟季廷就在里面。
房间里刻莲花纹的白瓷烛台上点着蜡烛,蜡烛和各种家具器物的形状在暖黄色的光线下印在了地上、墙上和房门上,将整个房间照出了朦胧之感。
里面安静得可怕,可怕到竟然可以听见任何轻声发出的声音。
喘息声、带着克制的娇吟,以及床榻上轻微的吱呀声。
青槿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托盘,直到青筋浮在细腻白皙的手背上,越来越明显。
她盯着烛台上的蜡烛,心里一下一下的数着:“一、二、三、四……”
可是蜡烛上的光线照得人眼睛好疼啊……她甚至不敢大力的呼吸,她怕稍微用力呼吸,眼睛疼得能让她哭出来。
过了一会,或许是很久,也或许是没多久,里面风雨初歇。
里面女子带着娇意的声音低低的说了句什么。
然后是男人清明彻亮的声音:“我累了,让她们送水进来洗洗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