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远的路边,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孟季廷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远远的看着河边站在一起的青槿和周岭。若只看身形,两个人这么站着倒是有些登对。
承影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带着寒霜,冷得人透心凉,于是小心的问道:“爷,要不要小的去将青槿姑娘叫回来?”
“不必。”
孟季廷放下帘子,承影本以为他要走了,接着过了一会,又看到他家主子重新掀开帘子问他道:“你看到过她在我身边这么轻松的笑过吗?”
承影:“……”
他不敢答。
接着就听到他恨恨的喃了一句:“没良心的!”
第四十章
周家出事
三人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准备回去。
青槿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她只觉得这一天过得真快啊。
因周岭住的地方离这里近,青槿和青松便先送他回去。到了他家门前,青松并未下车, 让青槿送他到家门口。
然后在周家门口处, 周岭转过身来, 依依不舍的对青槿道:“庄妹妹,我家到了。”
青槿“嗯”了一声。
周岭正还要说什么,这时周家的大门突然打开, 探出了周棋的半个身体。
她看到站在门口的青槿和周岭,笑眯眯的道:“你们聊。”,然后将身子伸了回去,将大门重新合上。
周岭本还想和青槿说些什么的,被这么一打断, 倒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心里骂了妹妹一句,只好与青槿告别道:“那,那我进去了。”
青槿还是“嗯”了一声, 又笑道:“今天谢谢你,我玩得很开心。”
周岭听着高兴起来, 用手抓了抓脸, 然后有些害羞的转身往大门走。
走了两步,又突然重新走了回来, 对她道:“庄妹妹, 我今天也很高兴, 我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么高兴过。”
然后又下定决心般, 对青槿说道:“庄妹妹,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也很想娶你为妻。我知道我这个人,本事一般,能力也一般,比不上像孟大人那样的人。但是,如果你肯嫁给我,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我听庄大哥说,国公府已经答应放还你的身契了,如果是真的,等你改了良籍,出了府,我就让我爹娘上门去提亲,不知你……你是否愿意?”
青槿看着他忐忑又真诚的脸,最终点了点头。
周岭咧着嘴笑了起来,过了一会,从身上拿出一个玉佩,递给青槿:“庄妹妹,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我出生时我爹给了我,现在我送给你,我希望你收下。”
“这个太贵重了,我……”
说着看到他脸上渐渐有些失望的神情,最终还是收了下来:“那我暂时替周大哥保管。”
周岭十分不好意思,低着头却又壮着胆子道:“我希望这枚玉佩,以后能从你的手里,再传给我们的孩子。”
青槿微愣,跟着也有些脸红起来。
他赠了她重要的玉佩,按理她也应该回赠他一件自己重要的东西。
青槿想到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平安扣,想了想,最终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对他道:“这个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放了平安符,我本是要送给哥哥的,如果你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周岭连忙大声道。
接着几乎是抢夺一般的从她手里接过荷包,像是怕她反悔似的,连忙跑回了大门里面,接着又探出头来,笑着对她道:“庄妹妹,我们下次见。”
青槿一直微笑着看他将门合上,又继续站了一会,才重新回到马车里。
青松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晚上,青槿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过了一会,她拿出脖子上挂着的平安扣,挂在手上一直看着。好一会之后,她将它放在掌心,双手握着放在胸口,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她嫁给周岭,或许会不够相爱,但她一定能平和安稳的过下去的吧。她希望父母能够保佑她,保佑她的选择没有错。
这日之后,青槿偶尔出府会与周岭见上一面。她到他家的铺子上买丝线,然后她见到了周岭的父母——却也不算初次见面,只是她从前来他们是老板,如今再来,见他们感觉便不一样。
周父周母对她倒是十分的和蔼,每次看到她都是笑吟吟的,也不愿意收她的钱。
直到将近端午时,宋国公府要忙着端午节的东西,府里忙碌了起来。
青槿要帮着赶制孟季廷夏天的衣物,红袖病了一段时间,她要帮着做红袖的事,倒是有一段时间忙得没有出府,自然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周岭。
而此时的周岭,每日除了想念青槿,便是更加用功的读书。自从那天青槿答应他后,他做每一件事都感觉更有信心,对未来的每一天,都有着更加美好的憧憬。
直到有一天,黄沔匆匆忙忙的跑到他家里来,对着正在看书的他着急的道:“周师弟,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你家铺子出事了,你快赶紧跟我去看看。”
周岭赶忙合上书,站起来问道:“怎么了?”
“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你快跟我走,我边走边和你说。”说着拉上周岭就往外跑。
路上黄沔一边走一边和他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事情并不复杂。
这世上到处都有泼皮赖皮的人,这上京城也并不例外。
这日,周父在铺子上看铺子,突然来了一群人,领头的男人声称周家铺子上卖的丝线上的染料有毒,他家媳妇用了他从周家铺子买回去的丝线绣花,结果手都毒肿了。
现在要么周家赔钱,要么他带着人砸了周家的铺子。
周父在这金水桥边经营铺子十几年,记性极好,来过他铺子的客人他多少都能有些印象,但他从未见过此时来闹事的这些人。
周父一看就知他们是来敲砸勒索的,或者是附近有竞争的铺子请来故意闹事的。
周父并不是怕事的人,一面让人去京兆府请人来,一面领着店里的伙计出门应付他。
那人先是骂骂咧咧的,各种诬陷,周父便一个谎言一个谎言的拆穿。到后面那人恼羞成怒,让人干脆动手砸店,周父领着伙计阻拦。
接着对方先动手打了人,这边的伙计还手,两边混战成一团。周父一看这情形不正常,正想将两边拦开,结果看到对方一个人拿着棍子却是要往周父身上招呼,周父只得为了躲开他将他推了一把。
好巧不巧,这人倒在地上,脑袋着地,脑袋上顿时鲜血淋漓,接着那人睁着眼睛就一动不动了,然后对方就有人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打死人啦。”
而刚好这时候,京兆府的人就赶到了。
一看这情形,刚忙上前去查看地上躺着的那人,再一探鼻息,人已经没气了。
死了人,事情就闹大了。
周岭和黄沔赶到的时候,周父已经被京兆府的人带走了,周家铺子上的伙子也被京兆府带走了大半要对他们问话,剩下的则如锅中蚂蚁一般,不知所措的团团转。
一看到周岭,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窝蜂的围上来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
周岭愣愣的,看着地上还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只觉得天旋地转。
黄沔将他身边的伙计拦开,先让他们平静下来,又交代他们先把铺子的门关了。
周岭愣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接着赶紧往外走。黄沔连忙拉住他问道:“你去哪里?”
“我去京兆府。”
“你就这样直接上去,人家哪里会理你。”
“我爹每年都孝敬京兆府的杜府丞不少银子,我去见他,他会见我的。”
上京城是天子脚下,也是名门高官聚集之地,街上随手一栏,可能都是某个高官的亲眷。而这上京城里的铺子,随手一间都可能与某个贵人扯上关系。而若无贵人的护佑,这上京城的铺子也难以开下去。
周家一个毫无根基的人家,能把铺子开在繁忙的金水桥边的街市,一开就是十几年,靠的就是每年花大量银子到各处打点孝敬,买通门路,找到靠山。
而京兆府的杜府丞,便是周父每年的打点对象之一。
黄沔追上周岭,对他道:“我陪你一起去。”
两人去了京兆府,杜府丞出来见了他们,对他们算得上客气。
听完他们说的事情之后,捻着胡须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又对他们道:“这样,你们先回去,我先去打听一下究竟怎么回事,明日再告诉你们。”
两人千恩万谢,周岭将身上所有银子都翻出来递到杜府丞手里:“还望杜府丞多看顾些我爹,这些银子让府衙的差大哥们买酒喝。”
杜府丞看不上这点银子,推拒了回去:“贤侄,你看你这样就见外了,你周家与我是同乡,你父亲与我也是称兄道弟的兄弟,他的事我会上心的。”毕竟是他的财神爷之一。
又向周岭保证,不会让他爹在京兆府的狱里受苦,周岭二人这才肯打道回府,等候他这边的消息。
周家里,已经得到消息的周母和周棋早已哭成了泪人。
周岭一边安抚了母亲和妹妹,一边清点了一下家中的银钱。他想的是不能只靠在杜府丞这一棵树上吊死,其他能找的关系也要试着找一找看,实在不行,就用银钱开路。
到了第二日,周岭和黄沔又去了杜府丞那里。
这一次杜府丞的态度却与昨日的态度大不相同,开始甚至都没有见他们,找了个理由不出来见客,只让丫鬟一直给他们上茶。
若不是周岭和黄沔一直呆在他府上不肯走,大有他不出来见他们,他们就在他杜府上过夜的态势,杜府丞甚至不肯出来见他们。
见了他们,也是几句“京兆府会秉公办案的,周公子还是回去等消息吧”、“这件事我也插不上手,不是我不肯帮忙”的话敷衍他们,甚至连昨日的“贤侄”也没有了。
黄沔见实在没办法,只好问对杜府丞道:“大人,我们也不为难您帮我们做什么,就只求您句准话,按照京兆府往日的惯例,周伯父的事情最终会怎么判?”
杜府丞眯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这可说不好,只看法医尸检的结果怎么样,要看这人本身有无病症。若是这人本来就有病,又要看他的死因是病症导致的,还是被推倒磕到脑袋死的。若是后者,又要看情节轻重,死者有无过错。周掌柜是动手的人,少则徒几年,多则徒十几年或几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周岭听到后面脸上一片死灰。
杜府丞看他如此,有些不忍,于是提示他道:“周公子,你与其到我这边来,不如想想看,你们周家最近有无得罪什么贵人。”
黄沔转头看了看周岭,却见他只是闭了闭眼又睁开。
两人从杜府出来后,又另外去了几家能找上关系的府上,折腾了几日,最终得到的都是与杜府丞一样的答复。
黄沔看着他这样来来回回的折腾却最终一无所获,不说救出周父,甚至连想见上周父一面都难,叹了口气,不得不与周岭道:“周师弟,或者我们可以去求求宋国公府。”
周岭转过头来,睁大眼睛怒瞪着他。
黄沔道:“你我都很清楚,里面的事情或许与宋国公世子有关。你便是躲避,也是躲避不了的,时间越久,周伯父在里面只会受更多罪。”
周岭没有说话,头也不回的回了家。
到了家中,周母和周棋迎了上来,问他:“怎么样?有没有人肯出手帮忙,能见到人吗?”
周岭摇了摇头。
周母于是便又捂着嘴巴哭了起来,她这几日几乎要把眼睛哭坏了。
周棋也是眼睛肿得不能看。
周棋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哥,爹的事情,是不是和庄姐姐有关?”
周岭连忙呵斥她道:“你在胡说什么,她一个小姑娘能跟这有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