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槿的睫毛动了动,仍是不回应他。
他弯腰下去,想要亲一亲她的唇。青槿将脸侧过去避开,他顿了一下,于是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然后才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榻上躺下。
到了第二日,孟季廷很早就起了身。青槿听到了他起身和穿衣服的声音,却只作不知。
他收拾好之后,走到床边又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替她掖了掖被子,然后才出了门。
青槿在他走后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帐顶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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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过后,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府里的女眷们都开始渐渐换上了轻薄的夏衣。
临窗的那盆兰花发了芽,长出了小苗。青槿每日都会给它松土和浇水,精心的养育着。
除去探望了两趟病重中的孙良宜之外,青槿几乎都是待在东跨院。
而后在某一个早晨,皇帝身边的黄内侍又来了宋国公府。
黄内侍道:“四皇子殿下最近受了惊吓,睡不安稳时常啼哭,上次见小殿下与如夫人有缘,因此陛下请如夫人进宫看望四皇子。”
胡玉璋皱起了眉头,如今四皇子养在德妃娘娘膝下,就算要召见青槿进宫照看小皇子,也应该是德妃娘娘来传旨意才对,怎会是皇帝亲下旨意,特别是如今他们爷前脚才刚刚离开。
胡玉璋刚想开口,青槿却已经先开口道:“内官等等,妾身先回房子换一身衣裳。”
“那如夫人可快点,小皇子那边可等不得。”
青槿点了点头,然后回了房间。
她重新换衣,描眉、扑粉、梳妆,然后从桌子上打开一个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上面的花纹,将荷包挂到腰上。
做完这些后,她走到镜子前照了照,抚了抚耳朵上的耳坠。
红袖走进来,看着她,皱了皱眉。她如今怀孕,鼻子比普通人要灵敏,味道虽淡,但她还是闻到了她身上荷包里面散发出来的药香味。
她拉住了青槿的手,很不赞同的开口道:“青槿,你进宫要做什么?”
青槿看着她道:“红袖姐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管我。”
“青槿。”她再次蹙起了眉头。
青槿却已经迈着脚出了房门。
黄内侍看着换了一身打扮的青槿从房间里走出来,目光惊愕了一番,微微诧异的看着她。有一瞬间,他差点以为看到的是活着的庄娘娘。
他很快回过神来,也并没有说什么,收回惊讶的目光,对她道:“走吧。”
胡玉璋沉着眼,看着随黄内侍走远的青槿,表情冷了下来。
香橼有些担心的看着她,轻声问道:“夫人,这该怎么办?”
不知皇帝突然的召见青槿,是为了什么事,她是担心世子爷刚走,府里就出了事,他们夫人不好交代。
胡玉璋心中对青槿也有几分生气,心道,能怎么办,这是皇帝的圣旨召见,青槿又自愿跟着他们进宫,她能拦下不成。她已经警示过青槿,尽到了义务,不管她要做什么,就算是要作死,出了事也是她自己承担。
黄内侍这次将青槿领去的,仍是勤政殿。这一次,大殿中已经没有了那扇屏风相隔。
本是站着提笔写字的皇帝看到她进来,有些怔愣的看着她,直至笔尖的墨水滴落下来,湮湿了下面的白纸,他才回过神来。
青槿跪下行礼:“妾身见过陛下。”
皇帝道:“起吧。”
青槿谢恩,然后站了起来。
皇帝又抬眼看了她一眼,道:“你和青樱,果真很像。”
他好像只是随口提起这句话,说完便又重新低下头去写字,那句话仿佛就是青槿的错觉。
之后,他便没有再和青槿说话,又如同上次一样,既不叫青槿离开,也不与她说话。
青槿心中虽有些不安,但却忍着不适,强作镇定的站在殿里,他不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气氛好似显得有些怪异,一个大殿里两个人,彼此算不上熟悉,隔着远远的距离,但却安静的各自呆在各自的地方,彼此都不打扰彼此。
青槿在殿中站了大约将近有一个时辰,直至站得她身体僵硬,然后他听到了外面有人敲门的声音。
接着,皇帝对她道:“去吧,去看看四皇子。”
青槿垂着头,屈了屈膝从殿里走了出去。
黄内侍又领着她去了福宁宫,宫里孟德妃照例不在,大约还是有些躲着她。
躺在小床上的四皇子如今张开了一些,越来越像青樱,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和她一样嘴角有个小涡。
他比她上次来的时候要安静许多,不再啼哭,看到她,甚至咧着嘴笑了一下,抓着她的手指不放,然后吐着泡泡玩。
青槿陪着他玩了一会,大概呆了半个时辰,然后出宫。
之后挺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帝隔三差五的让人请青槿进宫一趟。进来后便如同第一次一样,让她在勤政殿呆上一二个时辰,两人也无话可说。
唯一比第一次多了一句的,是皇帝看着她的肚子,对她道:“自己找椅子坐下吧。”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再然后到点,她从勤政殿出来,便依旧去福宁宫看望四皇子。
这样的次数多了,宫中便渐渐有了闲言碎语传出来,宫人看青槿的表情便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更有低位的妃嫔凑在崔贤妃的身边,悄声的与崔贤妃道:“娘娘,您说,陛下这三天两头的将孟大人那位如夫人请进宫,在勤政殿一呆就是一二个时辰,两人在里面都干些什么?”
那妃子不得宠,因此有些幽怨:“听说孟大人的那位如夫人长得十分像庄娘娘,是庄娘娘的妹子,难不成陛下还打算打她的主意不成。”
崔贤妃转头看着她,脸上虽然带笑,声音却严厉:“谢妹妹还是慎言的好,陛下是正人君子,又九五之尊,岂会对臣下的内眷有其他的心思。妹妹这般,难道是准备要坏陛下的名声?何况,勤政殿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你觉得陛下能在里面做什么?”
那位姓谢的妃子撇了撇嘴,心道,那可说不定。
陛下要是想要宠幸一个女人,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的也不是没有,何况是勤政殿里。
先帝时,不就有朝臣在勤政殿觐见先帝时,结果刚一进门就看到李贵妃袒手臂露胳膊只着肚兜趴在先帝怀里的事情。先帝荒唐的名声,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传开的。
崔贤妃重新转回目光,拿团扇轻轻的给自己扇着风,微抬起眸,微笑了一下。
她从不担心皇帝会在勤政殿里做什么,他若真想做什么,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将人请到勤政殿里,生怕别人不怀疑他们一样。
何况,她了解皇帝的性子,他对已经是别人的人的女人没兴趣。他要给自己找个青樱的替身,哪里找不到,未必就非得要她的亲妹妹。再说,青槿如今大着肚子,又能做什么。
何况,他要是真敢碰孟季廷的房里人,那就是准备要跟孟家撕破脸。他这般珍惜权力的人,做点事情故意恶心一下孟季庭或许可能,但不会真作出危及他权力的事情。
青槿隔三五天便被召进宫的事情,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从她肚子微凸,直到肚子隆起。
到了八月之后,青槿的身子渐渐重了起来,稍微走远一些的路都开始喘。于是在黄内侍再一次请她进宫时,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黄内侍倒也没有为难她,对她道:“既如此,如夫人好好休养,奴婢会呈明陛下。”
而后没几日,宫里就突然传出已经怀孕四个月的孟德妃小产的消息。
听闻,宫里老嬷嬷看着从孟德妃身体流出来的那个已经快成形的胎儿,都可惜的说那是一个皇子。
祸不单行,给她诊治的太医定言,此次小产之后,孟德妃此生都无法再有身孕。
小产后醒来的孟德妃听到消息后,除了流了几滴眼泪,却也并没有哭,仿佛早预料会有这样的结果。
第七十七章
“燕德是你的妹妹,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你难道现在还打算袒护她。”
宋国公府。
宋国公夫人听到孟德妃小产的消息, 差点昏倒在地。
她扶着桌子稳住身体,却不小心将桌子上的茶盏打翻,茶盏滚落到地上, 发出“当”的一声, 然后瓷盏四分五裂。
平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夫人……”
宋国公夫人落下了泪, 心痛得几乎不能自抑,嗓子堵着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能发出声音,却只是喃喃唤着:“燕德, 我的燕德,好好的孩子,怎么就会小产……”
平嬷嬷也红了眼睛,劝她道:“夫人,您节哀, 娘娘本人没事已是大幸。”
宋国公夫人捂着嘴哭了起来, 节哀,她怎么能节哀。
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女儿,小时候这般惹人欢喜, 这么可爱,会在她怀里撒娇, 会在她怀里安慰她:“我帮娘吹吹, 吹吹,不高兴都飞走, 娘就可以高兴了……”, 在那些与丈夫冷战的岁月里, 是这个孩子给了她安慰。
她生了三个孩子, 一个已经死在了她的前头, 现在她的女儿也要遭此磨难吗?
她放开捂着嘴巴的手, 脸上带上了恨意:“是那个丫头,一定是那个丫头,从她三不两时的被陛下召进宫开始,我就知道她肯定没安好心,这个狠心的丫头,她怎么能这般狠毒……”
说着又对身边的人道:“去,去把庄氏那个丫头给我绑过来,我不会放过她,我要杀了她……”
平嬷嬷大为失色,阻止她:“夫人,她是世子爷的房内人,如今还怀着身孕,您看是不是等世子爷回来再说。”
宋国公夫人挥手将剩下的茶盏拍落在地,怒不可歇:“你们再怕你们世子,他也是我生的,他也得听我这个母亲的话。”
“你们怎么还不去,快去给我将她绑过来。你们不去,难道还想让我亲自去绑不成,好,好,你们不去,我亲自去…………”
说着就真的要往外去准备去绑人。
平嬷嬷连忙拦住她,对她道:“夫人,您别急,奴婢这就让人去,这就让人去将庄姨娘请过来。”
说着对跪在地上的魏紫等人使了使眼色,魏紫点了点头,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宋国公夫人又瘫坐在椅子上,伤心的捂着脸哭了起来,平嬷嬷在旁边安慰她。
另外一边,城门之处,有三匹快马正快马加鞭十分匆匆的往城内赶。马上的人,分别是孟季廷、承影和纯钧主仆三人。
孟季廷骑在马上,他的脸此时黑沉黑沉得可怕,就像是团团漩涡在一起的乌云。他手持马缰,眼睛目视着前方,专注的往前赶,仿佛没有任何的事情能让他停下来。
承影和纯钧都跟在他的身后,承影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和纯钧抱怨道:“爷让你留在府里看府,你怎么会让府里出这么大的事情。”
纯钧道:“先什么都别说了,先回去再说。我来时国公夫人已经知道消息了,怕她要拿庄姨娘问罪。”
承影不满道:“爷还整天说你稳重,我看你还不如我。”说着“驾”了一声,让马跟上前面的孟季廷。
而此时,东跨院里,墨玉将归鹤院里的魏紫等人拦了下来,客客气气的笑着和她们道:“魏紫姐姐,我家姨娘身体不适,如今正睡着。”
“您也知道她如今身子重,常有不适的时候。不如这样,等她醒了,我再陪着她去归鹤院,听国公夫人的差遣。”
魏紫笑起来,道:“这样啊,那我再使人回去问问国公夫人。”
魏紫也不是真想让青槿到归鹤院去,如今宋国公夫人正在气头上,真会做出什么事情谁也不清楚。万一庄姨娘真在归鹤院里出了事,世子爷回来,拿国公夫人这个亲娘没办法,但她们这些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