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床几日后,裴砚许身体方才好转,病恹恹地上朝去了。
万寿节是半个月后,今日下朝后小皇帝特地召了裴砚许留下说了此事,还特地让他带着柔只一起来。
“柔只身份低微,无名无分,如何能进宫参加万寿晚宴?皇上未免有些任性了。”裴砚许不动声色地把他的要求归结到孩童心性上,想要他打消这个念头。
“不过一介女婢,表哥直接让她随侍左右即可,又无需大费周章。”李行明听着还有些奇怪,“我只是想见见柔只姐姐,表哥,你想到哪里去了?”
裴砚许一噎,顶着小皇帝探究的眼神,风轻云淡地转开了话题。
回到裴府中,陪闫旭没有亲自去找柔只,而是叫斩风把话传给她,再差人给她做了几身衣裳,管自己去了书房准备处理政事。
轮椅进到书房的时候,裴砚许看见了小桌上柔只放着的一沓纸。
推着轮椅上前,裴砚许双手一撑,把自己挪到椅子上,才伸手取来纸张开始批阅。
这是柔只的练字稿,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柔只已经练得初露锋芒,笔画之间略有他的风骨。裴砚许默默地看着这些字,提笔在上面圈画起来。从以前的一张纸上需要圈出十几个字来,缩减到现在的几个字,柔只的努力全都映在这张纸上。
毫无疑问,柔只是一个极有耐心和韧劲的姑娘。她的活力是蕴藏在体内,含蓄却又有力的,若说她是一根野草,那她也会是草原上努力朝着花朵生长的那颗。
柔只尚在成熟,而他已然走向衰败。
指腹在宣纸上摩挲着,裴砚许心思散开。自打那次犯病之后,他和柔只已经好几天不曾好好说话了。
他在躲着柔只,想要在新上任面前遮掩那份本就沉重的心情无异于是雪上加霜。爱本应该一件幸运又幸福的事情,可是老天偏叫他亏欠,叫他一生无法正大光明地回应自己的情感,叫他一生不得靠近所爱之人。他不得不把自己从这段感情中抽离出来,重回炉中苦苦煎熬。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裴砚许独行世间十几年,有人想要拽他长眠,有人想要阻他上浮,唯独有柔只,是他主动求来的。他只是夜间短暂一现的昙花,如何能够奢求永留她的肩上?
这些天,他几乎都会避开柔只,即使是晚间休憩时,他也会在柔只上床前闭眼,装作早已入睡的样子。裴砚许听见了柔只小声的叹息,听见她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敢靠近的模样,也看见了她在回廊后特意避开的身影,和错开用饭的蹩脚借口。
连斩风和管家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自然,管家还来劝过裴砚许,可这只叫他更为难。
若非不得已,谁又愿意离开光热躲进阴冷中的。看着裴砚许没有说什么,管家失望地离开,过了许久,裴砚许才转动轮椅想要回房。
一颗小石子卡在了轮轴之间,裴砚许不得已撑着自己勉强站起来,挪动了轮椅之后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这样,裴砚许的额上便发了一层细汗,他靠在轮椅上平复着呼吸,忍不住苦笑起来。陶神医说,等蛊毒解除,他的腿才有可能慢慢好转。一颗小石子便能叫他折腰,在柔只身边,他甚至不能亲手将她抱起。
让她盛开吧,不必拘泥于后院深深,不必陪他消磨岁月。裴砚许心中暗下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