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牧单犹豫道, “我自己去青西海,你和青瀛回天上。”他说,“你现在身子不比从前,要百分千分万分的小心才好。”
    云隙笑着拍他肩膀,“没~事~,小~蜗~很~乖~”
    牧单皱眉,“但——”
    云隙也跟着皱了一下,成功止住了牧单继续要说的话,拍了拍牧单的肩膀,“听~话~”
    牧单只好闷闷点头。
    很听话。
    青瀛在一旁鼓掌。
    有喜了,是比较牛。
    云隙将自己所想的大致和他们说了一下,分头行动提高效率,毕竟此时他们这一行仙妖中一小撮仙妖都属于特殊时期,要当宝贝供着的。
    他与单儿即可启程去青西海,查看封印的情况,再尝试套出奎避的话。青瀛留在这里帮助寒舟修炼,增强法术。
    “绪卿在天宫。”青瀛提醒。
    云隙点点头,“等~他~解~决~完~与~阿~团~的~问~题~,再~做~打~算~”他说罢指挥着牧单帮他收拾几兜青梅果带在路上吃。
    青瀛蹲在大石块上,仰头为难的说,“你说通金光闪闪了?他会帮我们吗?”
    云隙点点头,凝眉想了想,说,“你~要~教~他~使~用~法~术~”
    青瀛耸耸肩膀,踢着脚边的土疙瘩,望向远处碧涛云海,“你怎么说服他答应的?我总觉得他不是那种轻易改变心意的人……鬼,长得倒是怪好看,不过金光闪闪,一看就是情比金坚。”
    灶火旁炕饼的丞相不满意的哼了声。
    对着这群仙的仙,妖的妖总是乱用凡界读书人的成语典故颇有不满。
    不过不满归不满,都不是凡人,种族不同,丞相大人也就好心不多计较。
    一边摘着果子的牧单偷偷竖起耳朵。
    云隙笑着歪一下脑袋,看着青瀛身后靠在门边的寒舟,朝他打了招呼。
    寒舟垂眼,额心的金色流转。他微微闭了闭眼,叹息一声,抬眸狠狠瞪了瞪青瀛,又回了草屋。
    青瀛摸摸鼻子,不知道为何会被瞪了,贱兮兮的凑到云隙身边,说,“你与他当真只是救与被救的关系?就没点儿其他的意思——嗷呜,又打我!”
    云隙嫌弃的拉着牧单朝远处走了两步,十分不想认这个舅舅。
    任务分好,说走就走。
    颇有拖延症的众仙妖总算又将关注重心放回了奎避与逆修罗日的身上,牧单摘够了青梅果,在山顶停留了半个时辰,便带着云隙朝山下走。
    青瀛捏着帕子蹲在悬崖峭壁上抹泪告别,手掌圈起来抵在唇边朝山谷中大喊。
    一定要照顾好我外甥甥甥甥啊啊啊~~~~
    回音荡在山谷中,惊飞了一群野地里寻吃的小野鸡。
    两妖没用法术,沿着下山的小路慢悠悠的走,路边开了些粉蓝色的小花,嗡嗡嗡围了一群蜜蜂。
    牧单找了个石块想让云隙趴在他身上背着走,自己刚一蹲下来,就听云隙道了走吧。
    他一扭头,看见肩膀上气势汹汹探着触角的小蜗牛,不由得笑了笑,果真是贴心的蜗,还怕他累着,专门化回了原型。
    他们边走边赏花,仙凌山直插云霄,山势延绵,在刚走到一处回转的岩壁前,云隙用触角指挥着牧单朝分岔路杂草丛生的一条走去,走了又近一个时辰后,转过一块巨石,眼前顿时豁然开阔。
    这是一座从仙凌山横插过来的矮山,在仙凌山上如同端起的手臂般依附,山头杂草稀疏,百丈杂草中赫然坐落着一栋倾頽的古刹。
    牧单道,“这是……当初你与他分别的古刹?”
    云隙点了点触角,极目眺望,“他~在~这~里~没~多~久~后~,寺~庙~起~了~一~场~离~奇~的~大~火~,等~他~醒~来~后~,只~看~见~寺~庙~满~地~尸~首~”
    寒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他在这一处青山中遇见了云隙,便只身在山中游荡,不愿离去,直到找到了当年云隙在山峰修炼居住的小草屋。
    这一住就是几百年。
    云隙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他有点心疼寒舟。
    大概是有了小小蜗,心地忽然就善良,蜗也忍不住多愁善感起来。
    牧单揉揉他的小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按照凡间所言,只有有了极深执念的鬼才能长留在人间无法进入修罗道投胎。
    这样想来的话……牧单斜睨着肩膀,寒舟的执念是这只透白的小蜗牛吗。他长叹一声,早就该想到的,云隙也算的上是只沾花捻草的蜗。
    仙凌山山顶。
    夜晚风声有些大,鬼哭狼嚎,阴森森。
    丞相大人躲在被窝里哆嗦,上牙磕下牙。
    青瀛打个哈欠,昂首挺胸迈着爪子从一堆干稻草上站了起来,抖了抖火红的尾羽,说,“丞相大人牙口不错。”
    丞相,“……”
    “您老害怕?怕鬼?”
    丞相裹着棉被坐起来,吹胡子瞪眼了好一会儿,才结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老夫什么都不怕!”
    青瀛转头看了眼另一间紧闭的小屋,说,“子有没有告诉您老,如果和一只活了千年金光闪闪的鬼住在一起,应当怎么办?”
    丞相大人很是哀怨。
    青瀛见他年纪这般大,胡子一大把还要给他们出谋划策,甚是辛苦,脑子一抽,问了句,“要否我陪您老睡?”他说完神情猛地一变,低头呸了三呸。
    丞相也忍不住猛呸一阵,心中默念几遍经文,想他活了一大把年纪,万不可为了这一夜的鬼哭狼嚎而丢了高风亮节,日后因解释不清,被后人笑话了去。
    青瀛无语的看着老人家用被子蒙头又倒在塌上,暗中将云隙兜兜转转骂了好一阵,最后趴回自己干稻草窝边时好心给那发颤的一团棉花加了个静音咒和保暖咒,用喙衔着自己尾羽上最漂亮火红的羽毛睡去了。
    牧单一路带着云隙施法前往青西海。
    那片先前碧绿之后艳红的海生在妖界与仙界的夹缝中,几万年前那里未封印着钦封时曾经是一片碧绿幽静的海,无风无浪,好似天界中一枚透碧的镜子。
    云隙第一次去青西海时是因为他听人说那里的海中生着一种透明的花,名曰,串铃萱草,千百年来只有那一株,由于生在妖界与仙界之中,所以那花时而妖艳堪比狐媚子,有时盛开时又高洁的不染一丝尘霜。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花含在口中能尝到世间百种滋味,妙不可言。
    云隙起了心思,消耗了好多年寻到了青西海的入口,爬进去后寻了好久都只看到澄清的碧涛。
    他后来反思了好久,才终于想起当初他听人说时,说话的那人正是他师父崇虚。
    这么想来,他无功而返倒是正常了。
    云隙仰着小脑袋软绵绵靠在牧单脖子上,指挥着牧单寻到青西海的入口,然后懒洋洋的跟着单儿飞了进去。
    他们刚踏入青西海境,一股惊涛骇浪迎面拍来,云隙一时不着,竟生生被从牧单肩头刮了下去,小壳撞在地上,翻了三四五个跟头才险险停住。
    发觉云隙被刮出青西海的入口,牧单也连忙踏出青西海的入口,慌忙抱住地上的小壳,双手捧住,焦急的询问云隙的情况。
    他浑身湿透,身后的青西海在一声比一声凶猛的海浪中入口消失不见。
    “小隙!小隙!乖有事没事!”牧单被吓得不轻,尤其是想到刚刚那一串清脆的砸地声,心都跟着揪在了一起。
    小白玉壳平静了好大一会儿。
    牧单不敢强行将云隙化成人形,只好托着小玉壳心急如焚的蹲在路边,低头将小玉壳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发现没有什么裂缝后心才稍稍轻了一点。
    “小隙,乖有事没事?小隙?”牧单使劲朝小玉壳的入口看去。
    过了一会儿,从小壳中探出一根稚嫩的触角。
    云隙晕了好大一会儿,刚清醒过来,就在自己壳边见到一只那么大那么近的眼,被吓得触角猛地颤了颤,又恹了半天,才慢吞吞道,“无~碍~,有~些~晕~”
    第74章 回妖神府邸
    通往青西海的入口在狂风巨浪中重新关闭消失了。
    若不看牧单湿漉漉的袍子, 倒是当真不知晓此处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牧单托着云隙原地坐下, 拾了片柔软的叶子垫在小蜗牛身下, 担忧的盯着软软趴在叶子上的一坨透明蜗牛肉肉。
    云隙耷拉着触角迷瞪了一会儿,从树叶上抬头问, “青~西~海~起~风~浪~了~?”
    刚刚似乎有一股妖风将他刮掉了。
    牧单点头, “嗯, 先不管它, 你伤着了吗?”
    云隙歪着触角瞅了瞅自己的小壳,又缩回壳里不知道做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又爬了出来, 支棱着触角朝牧单抖, “无碍, 小~小~蜗~也~无~碍~, 你~莫~要~担~心~,壳~很~硬~”
    得到这两字, 牧单才算松了口气, 放眼看了看笼罩在薄雾中的妖界。
    妖界与凡界交错共存,虽不如凡界繁华, 但处处有其独特之处, 就比如他们此时正在一处名曰五头山的半山坡上,五头山每至白日会从主山峰各自生出两头低矮山脉, 在阳光下就好似山脉有五只头般,而到了夜里则会在浓重雾气中化而唯一。
    每当山脉重新合拢时,也就是五头山最变化莫测险象丛生的时候。青西海在妖界的入口其中之一就生在这五头山中, 也正是应了此处空间诡异奇特之缘由。
    牧单道,“现在妖界通往青西海的入口消失了,你还记得崇虚可有说过其他入口吗?”
    云隙想了想,用触角折过去挠挠小壳边的痒痒肉,“这~一~处~入~口~离~那~地~近~”
    就是封印奎避的那地。
    当年崇虚为了云隙能好找到封印,随时回来加固几番,才选在了这一处入口,云隙往年虽不常来青西海,但每次进入青西海时也算是顺风顺水,捏个诀背着小壳就钻进去了,哪曾料到此时青西海会突然掀起狂风大浪,还摔了他好几个跟头。
    云隙晃着小壳气呼呼道,“封~印~出~事~了~,是~奎~避~!”
    封印在青西海下的奎避定然对封印造成了什么影响,才会导致平静如镜的青西海这般汹涌,此时云隙才当真相信他师父说的没错,封印迟早会压不住奎避的,四界将还会再有一劫。
    他默默想,希望他师父说的将有一日奎避逃窜出来定将死在他的手下也是真的,这样起码他就不用在纠结什么,只要杀掉那只恶兽便一了百了。
    这样想着,云隙道,“无~碍~,有~我~在~”
    牧单对他言语之间的保护之意弄得有点感动,伸手摸了摸他的小壳,目光却渐渐发暗。
    当年……那三位神子说的可并不是奎避,而是……钦封。
    黄昏到了,五头山渐渐起了浓雾。
    若此时再不出山,等五头山化而为一的话,说不定他们就被那个山谷沟壑吞没了。
    牧单带着云隙一路下山,终于在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时离开了山脚。
    他们刚走没多久,乌云散开,星月露了出来。
    云隙趴在牧单肩头朝后面看了一眼,墨蓝色的雾气中,原本山脉延绵的五座山峰果然只剩一座直插云端的悬崖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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