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儿晓得这种场合,她无足轻重,提前离开也并不会怎么样。
想一想,她终是点头同意。
令海棠去知会过薛念兰一声以后,卫灵儿带着卫昭随舒瑾离开武安侯府。
宴席上的热闹顷刻间离得他们很远。
到底是邺京,寻常的日子市集上也有几分的喧闹。
虽然比不过佳节,但长街两侧卖各式各样东西的小摊一样不少。
舒瑾和卫灵儿并肩而走,中间隔着卫昭。
郎才女貌,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一名提着花篮卖花的老妇笑脸相迎,劝说道:“这位少爷,为少夫人买些漂亮的花儿回去罢。”
“哪个小娘子不爱花呢?少夫人定然会开心的。”
她向舒瑾展示花篮里水灵灵的白栀子、红蔷薇、粉荷花……
口中说着的话,俨然误以为舒瑾和卫灵儿乃一对夫妻。
卫灵儿脸上淡淡的笑因这两句话而有一瞬的凝滞。
舒瑾注意到了,对那老妇说:“这位是我的表妹,不是我的夫人。”
卫灵儿看一眼舒瑾,否认的话暂咽回肚子里。
老妇闻言,连忙改口:“原是表兄妹,怪我老糊涂,见二位郎才女貌,又带着个孩子,便以为……请公子小姐见谅。”
卫灵儿并不大想买花。
她低声道:“大表哥,我们走吧。”
他们绕过那老妇,继续往前走。
走出去一段路,卫灵儿却忍不住笑一声。
舒瑾瞥向她:“笑什么?”
卫灵儿稍微收敛笑意,轻叹:“也不知那老妇是如何认错的,许是故意那样说,想骗人买花。”
“不说我的年纪,便是表哥的年纪,也难有个枣儿这么大的孩子。”
“那种话徒增尴尬罢了,谁能乐意买她的花呢?”
舒瑾道:“我倒只担心表妹迁怒,若不否认,叫灵儿以为我是轻薄之人。”
“这样的便宜,我也是不占的。”
是在解释为何会比她先一步否认那个老妇的话……
卫灵儿心口微跳,又看一眼舒瑾,随之弯一弯眼睛,莞尔道:“大表哥在我心里,从来不是轻薄放荡之人。”
“在我心里,大表哥洁身自好、品性高洁。”
“所以大表哥不必有那样的担心。”
说话间恰走到一间卖纸墨笔砚的铺子前。
卫灵儿又道:“大表哥,我想带枣儿去买些纸笔。”
三个人便进去了那间铺子。
卫灵儿和往常一样,让卫昭自己去挑选喜欢的毛笔、笔筒、笔洗、笔架与砚台一类的东西。
文房用品,舒瑾是比卫灵儿和卫昭都更为了解一些的。
不过这会儿他没有多言,和卫灵儿一样,由着卫昭尽兴去挑选。
若按舒瑾的眼光,这些东西品质也都不够好。
但他同样晓得哪怕他愿意悉数相赠,灵儿也不想他这么做。
于是在一旁看着的舒瑾发现,“卫枣儿”在品味上全然不似一个小娘子的偏好。只是“卫枣儿”所学所思,本也与寻常小娘子不同,舒瑾未多深想,在挑选好之后,在卫灵儿之前,帮忙付了银钱。
卫灵儿朝他看过来。
舒瑾很淡定:“为自己的表妹买点儿这样的东西,总归没有什么。”
卫灵儿便承下了舒瑾的情。
她又让卫昭道谢,卫昭乖巧说:“多谢大表哥。”
从这间铺子出来之后,他们再去别的地方逛一逛,路过锦绣阁,卫灵儿进去顺便给舒静怡和舒静柔买了点小礼物。但看着锦绣阁柜台上展示的一枚枚玉佩,她记起舒瑾射箭赢下的、转手送给她的那一枚玉佩,以及——许久前她和舒瑾说过的,想以玉佩作为谢礼,才会去问徐庭耀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何处所买。
纵然那时说过送不起那么重的谢礼,也说过他想要什么礼物可以告诉她……
不过他从来没有提过,想也晓得是不会提的。
“大表哥,我送你一块玉佩可好?”
卫灵儿问舒瑾,又对他说,“如徐公子佩戴的、那样贵重的玉佩我送不起,但不那么贵重的还是没问题的。”
“大表哥要不要挑一挑?”
她指着一块雕翠竹的碧色玉佩问,“这个样式如何?”
舒瑾目光顺着卫灵儿指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眼。
收回视线,再看卫灵儿,同她对视一瞬,卫灵儿已移开目光,又去指另外一块玉佩给他看。
提及徐庭耀,舒瑾便明白突然提出要送他玉佩是为何。
他瞥向注意力放在玉佩上的卫灵儿,复扫向那些玉佩,点了其中一块莲花荷叶的说:“这个适合枣儿。”
卫灵儿微怔。
舒瑾示意掌柜的将那块玉佩取出来,又对卫灵儿说:“表妹的谢礼,我之前已经收过了。”
卫灵儿目露不解:“大表哥是指……”
舒瑾一笑:“表妹不是送过我一笔字吗?那便算是谢礼。”
这是在说那一日在舒瑾的书房,她在他的画作上写下的一句话。
卫灵儿又是一怔。
舒瑾未多言,把那块莲花荷叶的玉佩买下,便俯下身帮卫昭佩戴在了身上。卫昭睁大眼睛看着他,似想拒绝,他揉一揉卫昭的发鬓:“听说枣儿生辰快到了,这是大表哥送你的生辰礼。”
用这样的理由,叫人想拒绝都不好拒绝。
卫灵儿也没办法否认,毕竟过得十来天,确实要到弟弟的生辰。
她唯有说:“快谢过大表哥。”
晕晕乎乎得到一份礼物的卫昭再乖乖巧巧和舒瑾道谢。
卫灵儿不敢继续和舒瑾逛下去。
从锦绣阁出来之后,她推脱时辰已不早,乘马车回到郑国公府。
他们回府又过得半个多时辰,薛念兰和舒静怡、舒静柔亦从武安侯府赴宴回来了。卫灵儿去正院和薛念兰请安,也把小礼物拿给舒静怡和舒静柔,晚一些的时候,薛念兰留下卫灵儿单独说话。
“今日宴席上的任夫人便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任夫人同我说,对你很满意,也晓得你需要照顾枣儿,并不介怀,倘若成了,让枣儿一并住过去也是可以的。”
薛念兰说得这么一番话,想让卫灵儿放下心。
跟着,她又道:“我也同任夫人说,婚姻大事,我不赞同盲婚哑嫁,归根结底要你和那位侄儿都点头。”
“任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择日她会带上那位小公子上府里来,好歹让你们先见上一面。”
薛念兰道:“灵儿,你若觉得能点头,届时同我说,若不成,也不要紧,总还有别的人家。”她抬手轻抚卫灵儿的脸颊,“但你若要询问姨母意见,任夫人同我交好,算是知根知底,你嫁过去定然不会被欺负,我也能放心些。”
话里的意思已十分浅显,是想让卫灵儿抓住机会。
卫灵儿颔首:“姨母,我明白了。”
离开正院时,她心里也有几分发愁,没想到任夫人会对她如此满意。
倘若任夫人上门,该见面得见,之后只能随机应变。
卫灵儿也觉察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不对之处。
即便当初没有态度坚决言明无心于此是怕姨母操心太多,可她不说清楚,一样让姨母操心。
甚至一片好心被浪费。
这是她的不对,这次的事情过去后,她该和姨母直说才行。
卫灵儿心怀歉疚入睡,未曾想,翌日,任夫人便带着那位小公子上门了。彼时她才送枣儿去学堂,回到雪梅院,见徐嬷嬷在院门口,一瞧见她快步迎上来:“表小姐快换一身衣裳,随我去正厅。”
“徐嬷嬷,这是怎么了?”
卫灵儿尚不知何事,当即问徐嬷嬷一声。
徐嬷嬷解释道:“是任夫人和范家的小公子上门了。”
“夫人在正厅招待他们,让奴婢来请表小姐,表小姐快一些过去才好。”
卫灵儿唯有进屋换一身衣裳,在徐嬷嬷的注视之下,稍事梳妆,再随徐嬷嬷去往正厅。
如徐嬷嬷所说,任夫人来了府上,另外还有一位公子。
在来正厅的路上,卫灵儿已从徐嬷嬷口中得知任夫人的小儿子名叫范青嵘。
任夫人是昨日才见过,不陌生。坐在任夫人身侧的那一位公子,生得眉清目秀,一袭紫衫,手中一把洒金川扇,倒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便是范青嵘了。
卫灵儿跟在徐嬷嬷身后进去,与薛念兰见礼道:“姨母。”
又同任夫人见了个礼问好。
薛念兰笑着冲卫灵儿招一招手,一面示意卫灵儿上前,一面介绍说:“灵儿,这一位是范家公子,名青嵘。今日在这里见过,往后你们两个便也认识了。”
卫灵儿转过身,微笑与站起身的范青嵘见了个礼:“范公子。”
范青嵘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回以一礼:“卫小娘子。”
范青嵘的目光没有怎么在卫灵儿的身上停留。
留心着他举动的卫灵儿,不免猜想他是品行端正、知礼守礼,抑或对她根本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