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未待开口,姨母已在她之前说:“灵儿,范家的公子若不合适,此事便作罢吧。”
卫灵儿心下惊讶却也无意反对。
她顺着薛念兰的话道:“姨母,我亦是想同你说这件事。并且经过这一遭,我才知自己的不懂事,姨母为我操心,为我筹谋,我却白白浪费姨母的苦心。”
薛念兰叹气:“想你们两个没缘分,强求不来。”
卫灵儿宽慰自己姨母说:“范公子定能觅得更合适的小娘子。”
“灵儿也会觅得良人。”
薛念兰摸一摸卫灵儿的脸,柔声说,“姨母往后再帮你留心别的。”
但想起舒瑾,她心中发愁。
那位世子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又是个什么态度?
“姨母,灵儿不敢再让您为灵儿操心。”
卫灵儿对薛念兰说道,继而离座,在薛念兰面前跪下来。
本要说的便是有些私密的事情,薛念兰没有在里间留丫鬟婆子,单她们两个。此时见卫灵儿下跪,薛念兰一惊,要扶她起来,卫灵儿摇头,执意不起身。她跪在那里,仰头看薛念兰。
“我知姨母一心盼着我和枣儿好,但我却要辜负姨母一腔好意,只觉自己实在罪孽深重。”
“因是这般,更不能欺瞒姨母,叫自己的罪孽更重。”
薛念兰依旧想要扶她起身:“灵儿,有什么话你先起来再说。”
卫灵儿只是握住薛念兰的手把话说下去。
“姨母,我晓得,世间女子嫁为人妇、生儿育女乃最最平常之事,亦几乎是每个女子的宿命。往前,灵儿也曾不止一次想过、盼过,想自己会有一个怎样的夫君,盼他温柔体贴、稳重踏实。”
“可是爹爹娘亲骤然离世,留下我和枣儿……”
“从前我心有顾虑,但未及深想,直至昨日见过范公子,夜里辗转难眠时,禁不住想得许多。”
“深想几分,才知我而今对婚嫁之事,多少恐惧。怕识人不清,怕那个人待我不好,更怕那个人待枣儿不好。卫家非高门大户,枣儿又这样小,虽爹娘留下一些家财,但终归是经不起折腾。”
“姨母,我已想明白了。”
卫灵儿眉眼低垂,语声有些低,“我不想考虑婚嫁之事。”
即便可以想别的法子说服自己姨母,抑或这次躲过去,下次再说下次的事。
可,卫灵儿确实不想再让薛念兰为她费心神。
那位范公子论相貌、论人品都不差。
这正说明姨母是认认真真在为她挑选夫婿,姨母越认真、越用心,她越不能随意对待。
所以她最终没有去想别的法子。
而是选择坦白一些内心想法,诚心诚意和自己姨母商量。
薛念兰听着卫灵儿的话,除去心疼,唯剩下心疼。
若姐姐姐夫尚在,眼前的女孩儿如今何尝不是仍无忧无虑在父母膝下承欢?
对于卫灵儿说不想考虑婚嫁之事,薛念兰当真,也没有太当真。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身上有照顾妹妹的责任,心里有对将来之事的顾虑,无瑕去多想,不难理解,待慢慢好起来,便自会改变想法。
“灵儿,是姨母太过急躁,忽略你的想法。”
“你若不想,那这件事暂且搁在一旁,姨母不会让你去见旁的人。”
薛念兰执意扶卫灵儿起身。
卫灵儿这一次没有继续跪着,顺势站起身,站在薛念兰的面前。
薛念兰说:“任夫人那边我会去说的。”
“灵儿不用担心,我和任夫人早先已说定不成便不成,不会坏了情分。”
卫灵儿轻声说:“又给姨母添麻烦了。”
薛念兰微笑摇一摇头,略略迟疑,终未和卫灵儿提起舒瑾说过的那些话。
……
前一日任夫人和范青嵘上门的消息,吕姨娘从底下的人口中得知了。
她亦留心着,特地叫人打听卫灵儿是否点头。
之前她担心顾虑的便是薛念兰要把卫灵儿嫁给世子爷。
见薛念兰仿佛有意把卫灵儿许配给别的人家,她又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得太多,抑或这也是薛念兰的手段。
比如——
假意要把卫灵儿许配给旁人,刺激世子爷,让世子爷更加舍不得卫灵儿!
吕姨娘心中忐忑,待得知卫灵儿和范家公子没有可能,又一次深深觉得事态严重。范家虽然不及舒家,但卫灵儿若能嫁进范家,也当得上一句高攀,卫灵儿为何不愿意?多半是心思在世子爷身上。
听说那任夫人和夫人交情很深。
没准儿两个人联手做戏,全是为了诓骗世子爷……
吕姨娘有时真想冲到舒瑾的面前,叫他看清楚夫人和卫灵儿的真正面目。
可她没那个胆子。
这一尊大佛,她不敢招惹。
毕竟,别看老爷会对世子爷动用家法,但真有什么事,老爷还不是一心向着世子爷吗?
霖哥儿上一次因为世子爷受罚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
倘若再来一次……那么小一个孩子,当真指不定会被折腾坏了。
吕姨娘又不得不为这些事情发愁。
可此前的吴妈妈离府后再也没有回来,吴大似乎死在卫灵儿手里……
想起这件事,吕姨娘心里发憷,拿不准主意。
她终日寝食难安,不觉又消瘦下去几圈,看着一双儿女,想到他们的将来,更是日夜发愁。
怎么办?
吕姨娘想不出好法子。
直到中秋将至,堂弟吕世飞和堂弟媳马氏上舒家探望她。
得薛念兰的允许之后,吕姨娘在自己的院子招待他们和她那才两岁的侄子。
“这么一晃茂哥儿都两岁了,我竟才见过他。”吕姨娘逗弄着被马氏抱在怀里的侄子,掐一把侄子肉嘟嘟的脸,笑着叫丫鬟取来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长命锁,给孩子戴上,“这长命锁是我给茂哥儿的见面礼,终于能够送出去了。”
吕世飞和马氏见那长命锁是金的,立时便是两对眼睛发亮。
吕姨娘瞧见了,只笑:“就一点小玩意,堂弟和弟妹可不要嫌弃。”
吕世飞连忙说:“咱们吕家上下谁不知道姐姐嫁入郑国公府,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富贵荣华享之不尽。姐姐花容月貌,国公爷定也疼爱姐姐都来不及,光姐姐手里漏一点儿都够我们吃用许久了。”
马氏也附和:“是啊,姐姐厉害着呢。”
“自我嫁给世飞起便总听他念叨起姐姐,盼着姐姐在国公府一切都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吕姨娘听他们吹捧自己,心中受用,手扶一扶发鬓间一支嵌红宝赤金钗。
“我哪里就有你们说的这么能耐?”
吕世飞笑道:“姐姐可是咱们吕家最有能耐的娘子。”
恭维过吕姨娘几句,他关心道,“只我瞧着姐姐怎么瘦了许多?难道是有烦心事吗?”
吕姨娘闻言,瞥一眼吕世飞,脸上的笑淡下去,复端起茶盏抿一口热茶。
搁下茶盏,她仍笑:“我能有什么烦心事?”
吕世飞心里却有数,眼睛悄悄转一转,说:“姐姐说得对,姐姐哪儿能有烦心事呢?但我做弟弟的,也总想为姐姐出一出力,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姐姐只管开口。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吕姨娘心下好笑。
她这个堂弟要官职没官职,要学识没学识,也认不得几个人,能帮她什么?
“弟弟有心,有你这句话便足够。”
吕姨娘敷衍一句。
吕世飞有自己的计较,猜想吕姨娘在舒家遇到难处,又不肯示弱。后来吃饭的时候,他寻机离席,找吕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彩月问话。彩月是从吕家出去的,认得吕世飞,这些日子总见吕姨娘唉声叹气、食不下咽,心里不无担忧。
被劝哄过几句以后,彩月告诉吕世飞这些日子吕姨娘在为何事发愁。
吕世飞听罢笑道:“这有何难?”
彩月好奇:“爷这是有法子?”
“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吕世飞说,“我会帮姐姐的。”
待用过饭,吕世飞示意马氏抱着孩子去院子里玩,单独留下和吕姨娘说话。
他对吕姨娘道:“堂姐,你发愁的事,弟弟有法子。”
吕姨娘坐在罗汉床前,眼也不抬道:“我哪有发愁的事?”
吕世飞说:“一个小娘子而已,治她的手段难道能少了吗?只怕姐姐心慈手软,放过她。”
吕姨娘蹙眉,从吕世飞的话听出他已知道些什么。
怕他乱来牵扯到自己,吕姨娘道:“我的事我自会处理,你莫胡乱插手,坏我计划。”
吕世飞问:“姐姐有何安排?”
吕姨娘瞥他一眼,不语,他又笑一笑,“不如我给姐姐献上一计?”
当下把自己才想到的办法与吕姨娘说了。
吕姨娘听得眸光微闪。
吕世飞道:“这个法子不会暴露姐姐又能帮姐姐祛心病,姐姐意下如何?”
“若说最大的问题,大约是得费些银钱……”
吕姨娘抬一抬眼:“多少?”
吕世飞斟酌着报上一个数,吕姨娘扯了下嘴角:“好,我先给你这些,倘若事情办成,再给你同样的数目做为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