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地,两人路过大雄宝殿时那本统一的敲击木鱼声忽有一瞬的杂乱。
不难想见,是那些和尚心动心慌了。
“公主,和尚不都是该四大皆空的吗?”
听言,萧颜对上连翘疑惑目光,“那如果他们都不是和尚呢?”
“什么?”兀地,连翘倒抽一口凉气。
“那,那他们是什么人?”连翘不由地惊惧着眉眼问。
萧颜意味深长着道:“这就得回去问问郑氏了。”
马车行了半晌,眼下终于停在了公主府门前。
连翘刚撩起车帘便看见护军正站在近处,他满身是血的模样兀地将连翘吓了一跳。
自然这血不是护军的,只是他左边怀里抱着一颗用黑布随意裹起的人头,腋窝边没折好的一角分明露出那人死不瞑目的、张大着的眼睛。
倏忽地连翘心脏有一瞬的停滞,目光所及,此刻鲜红的血仍顺着护军浅蓝色劲装如断线红宝石般的滴落在地。
一时间连翘感到就连周遭的空气中也都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兀地心底生出一阵恶心。
“公,公主,人头来了。”连翘脸色煞白,声音明显颤抖着同车内萧颜道。
“拿来叫本宫瞧瞧。”萧颜却镇定的如是向外道。
听言连翘先下了马车,将车帘左右挂好。
就在护军将要掀开黑布时,连翘倏地出声:“公主!公主您,您真的要看吗?”
看着连翘此刻惊惧万分的眉眼,萧颜淡淡同她道:“本宫口渴了,你先进去沏茶。”
“是。”待得连翘退下后,萧颜镇定着看向护军,“你走近些。”
护军来到马车更近处,缓缓掀开黑布,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和尚,在那头顶还有九个红肿的戒疤。
“这戒疤显然是新烫上去的,这庙里极有危险。”护军沉着声音道。
起先就连他也没想到这些东楚余孽会有这么一招,和尚庙里混着假和尚伺机而动。
“遣人去庙外守着,但凡这些人生出任何异动,一举拿下。”萧颜双眼紧盯着人头,眉眼间透出若有所思,声音低沉着同护军道。
“是。”铿锵应声。
护军退下前萧颜命他留下了人头。
此刻萧颜拎着人头入府,洒了一路的殷红鲜血,途经之处满是腥香。
来到漱秀阁外“砰”的一声推门而入,这动静将本坐在灯下刺绣的郑氏吓了一跳。
还没缓过来,萧颜兀地将手中人头丢在她面前红木几上,一时间血点四溅,落了郑氏满脸。
万分惊动之下,银白色锦帕从郑氏手中滑落,轻覆在那人头之上,转瞬银白被浸染成殷红。
倏忽地,郑氏从软塌一下弹起,后却又因腿软摔倒在地,“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郑氏简直要疯了,眼下根本也不顾上什么端庄凤仪,只歇斯底里着朝萧颜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启丹唇,“这本该是我要问你的。”说着缓缓弯身,伸出手扼住她下颚,“郑氏你想要做什么?嗯?想要伺机而动恢复东楚统治?还是想要我的性命?”
顿了下,眼底倏地划过一抹不屑,“郑氏你心里打算着什么本宫很清楚,本宫劝你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说着,她细长眉尾朝旁边红木几的方向轻轻一挑,声音冷冽生寒,“那便是你、便是楚澄的下场。”话音落下,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她已将郑氏下颚用力一甩,撩裙扬长而去。
刚回到蟠凤阁让连翘去打水来洗漱,面前紫檀镶嵌珍珠彩贝梳妆台上的菱花银镜中便映出一抹冷色,萧颜认得出来,那是谢城腰间的亮银缎带的颜色。
“公主现在行事越来越凌厉了。”意料之中的冷冽声音入耳。
轻顿了下,他又道:“只是公主应该更加杀伐果决一些。”
不难听出,谢城这话其实另有深意。
萧颜回头郑重对上那双漆黑无底的鹰眸,“你想做什么?”
谢城的目光冷得发寒,“明知城外寺庙隐患重重,公主何不血洗?”
“血洗?“萧颜瞳眸兀地张大。
第47章 人呢
一瞬的惊动后, 萧颜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谢城的行事风格。
阴沉狠戾、杀人不眨眼。
但眼下萧颜却是不会轻易这么做的,毕竟江宁城外的这座官瓦寺是天下佛学最盛地。
如若依谢城所说的那般血洗僧众, 那么日后阁中所藏千万经卷由谁来讲说?如若叫百年来的佛学典藏朝夕之间毁于一旦,岂非也是南萧的损失?
更何况眼下情势尚且能够控制,根本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性。
事实上谢城怎么不知道萧颜是怎么想的。
但萧颜怎么会知道博弈残酷,局势更是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不由地, 谢城缓缓俯身, 冷唇凑近萧颜耳畔,“希望公主不会等到真丢了性命再后悔。”
就在这时, 门被“咚咚”叩响两声, 声音听来倒是紧急, “谁?”萧颜转眸朝门外问。
传来小厮声音, “城军来问, 那个西解人预备连夜离开,可要放行?”
这场戏她连日来演得很辛苦却也足够真切,想来那人是上钩了, 眼下正要赶回去通知解筝情况。
“放。”萧颜启唇道。
话音落下, 当她再转眸时, 谢城已不见了身影。
一时间忽有夜风掠入, 对面虚掩着的窗棂不由地生出轻微“吱吖”声响。
就在萧颜刚到窗边将窗棂关合好时, 连翘便端着水盆推门而入, “公主, 方才城军来过, 说是西解那人要离开了。”
听言,萧颜道:“我已经知道了。”
拧着帕子, 却看向萧颜期待着问:“公主,那人是上钩了吗?”
“嗯,我想是吧。”萧颜回到梳妆台前坐下镇定道。
“这么说咱们要成功了?”连翘递上帕子欣喜着问。
听言,萧颜眉眼不由地透出几许思索神色。
自然不是,解筝他也不傻,只是这样他怎么敢擅自出兵。
眼前只是个前戏,但做戏嘛总是要做足全套的。
思及此,萧颜抬眼看向连翘,“明日收拾行装,后日我要领兵前往月门关。”
“什么?公主真的要领兵前去月门关?”此刻连翘眉眼已是转喜为忧。
她当然是要去的,而且此事非同小可,若然不是她亲自坐镇,也终究不能够放心。
“可是公主离开了就不怕郑氏那边……?”
“郑氏护军会盯着的,想必也生不出什么事端来。”对于此,萧颜早已有所考量。
日夜兼程,五万兵马总算在十日后顺利抵达月门关。
早在两日前萧颜便收到消息说西解各处兵马似有异动,不难想见解筝并未对她生出怀疑,眼下他正是在伺机而动。
看见解筝马上就要上钩,萧颜心里颇觉欣慰,却也不枉她此番奔波劳苦了。
这日清晨刚起,小厮便敲门说有人在牙城外想要见她,萧颜让引入客厅接待,来人原来是萧初,“眼下小王爷怎么会在这里?”说着,萧颜步入坐下,目光略带玩味地看向萧初。
虽说萧初如今是户部尚书,理应在京都主持内务,但事实上萧颜很清楚萧初这趟其实是为了徽韵楼而来。
原来最近战事频发使得徽韵楼在月门关的生意大受影响,所幸萧颜及时下令提供津贴补助,否则这刚在月门关开了两年的徽韵楼恐怕便要关门大吉了。
心照不宣地佻然着眉眼道:“没想到公主如此仗义,臣……”
就在这时,萧颜忙抬手制止了萧初还未说出口的话,“哎!千万别同我说什么感谢。”
端过凉茶抿了口,“我这么做也是有利可图的。”
“哦?”萧初一双桃花眼眸颇有兴味地看着萧颜。
“一来呢,到底你这徽韵楼赚得多,我是舍不得这份子税收;二来呢,我给徽韵楼提供了津贴补助也算是入股了不是?”
“入股”。
原来坑在这等着他呢。
“入股?”终究徽韵楼是他的心血,如若萧颜入股只求分红自然没什么,到底也该,但只怕她此举是别有深意。
分明地,萧初眉眼间划过一抹凝重。
萧颜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不过小王爷放心,我只对白花花的银两感兴趣,至于徽韵楼嘛,我本无心。”
听见萧颜这话,萧初总算能够安心。
转瞬他目光变得好奇起来,试探着打量着问:“公主大人近来……很缺钱吗?”
“不缺钱啊,”萧颜信手将茶杯放回身边桌案上,“不过这世上又有谁会嫌钱多呢?”话音未落,她抬眼对上萧初投来的目光,微弯了弯眼尾,“你说是吧小王爷?”
听言,挺挺眉表示同意,“嗯。”对于萧初来说,这个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但其实萧颜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赚钱,而是为了能够调节分配改善东楚二十城眼下日渐萧条的经济。
月前萧颜大致评估过,如若再放任不管下去,不出两年,东楚二十城将会百业凋敝、民生维艰,这绝对不是萧颜想要看到的情况,她的城,一要物阜民康,二要繁华昌盛。
思索片刻,萧颜回过神来,“小王爷这趟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徽韵楼的事情吧。”很显然,他必定还带着萧僖的嘱托。
毕竟眼下也到了该走第二步棋的时候。
这第二步棋,诱敌深入,关键便是在于萧颜要同萧僖打得如火如荼,最好是两败俱伤。
只有解筝迫不及待地趁虚而入,他们才好瓮中捉鳖。
眼下双方已然做了约定,萧颜将会在今日夜里偷袭危安城,而萧僖则会佯装大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问公主大人。”
说及此,萧初眉眼不由地浮现些许焦急颜色,“谢城人呢?”
原来启程前萧齐羽将神策军交到了萧僖手中,好让这戏显得足够真切,但问题在于,神策军始终只祗承谢城一人,眼下他人不在,就是萧僖也根本调遣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