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律子发现自己总会频繁地神游天外,不分时间,不分场合。
    夜晚南部爱尔兰上空湿漉漉的空气仿佛透过远洋落在了她的脸上,她怔怔地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像是在抚摸不存在的湿冷空气。放下手她才抬起头望着自己面前热烈议论着去年旅游经历的几人,看她们在过去的回忆里放声大笑。难以言明的厌烦在这时如同下雨时浮出水面的气泡,密密麻麻地铺在心口。
    情绪来得连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她是在场所有人里听得最专注的那个,尤其喜欢听她们说那些她不曾经历的事情。在五条家的时候,她所受的教育都是为了让她成为五条家的好女儿,未来夫家的好妻子,大海,远山,高原,丛林,这些种种从未出现在她的梦里。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会在已经写好的结局里带着既不幸福也不悲哀的心情往前走。
    这样就很好,对曾经视野狭隘的她而言真的很好。
    如今却不同于以往,她听着眼前的她们不顾旁人的眼光发出的情绪化笑声,描述过去的旅程时使用的繁琐的形容词和说不到尽头的浪漫故事,再看着她们自在的举止和轻快的表情。她深切地觉得不好,心底因而凭空生出千万根细小的刺,贴着肉,反复地碾过,让她口腔里生出血一样苦涩的滋味,吐不出,也咽不下。
    再仔细尝那股苦味,她就会醒悟,其实这不是什么厌烦,而是嫉妒。
    “律子?”对面有人察觉到了她的走神,尝试将她拉回议论中心,“律子最近有去哪里玩吗?”
    “去过的地方么,”她收起那些不可告人的心思,认真想了想。去年的自己还在五条家,既没有见过英国伦敦的顶空也没有拥有过远在大洋彼岸的马场,她出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伴随母亲外出访友,唯一一次和五条悟偷偷出门也只是就近去一些以前没见识过的地方看了个新鲜。
    今年的自己很难说清楚到底能去到哪里,有足够的钱和时间,也许可以和她们一样享受时间。然而事实上,她只能成为围绕五条悟原地打转的陀螺,永远走不出以他为圆心的东京,“我从没出去过。”她说得相当坦然,却不够坦诚。她不能告诉她们她离不开,是因为自己正在被曾经珍视的亲弟弟性侵。也许未来某天能离开东京,但她永远无法摆脱弟弟留给她的阴影,这会让她即便离开也和被困毫无区别。
    她刚说完,氛围冷了一瞬,对面几人视线交汇了片刻,彼此脸上都有些尴尬。
    “好巧,竟然会在这遇到姐姐,”在她们冷场时,五条律子身侧突然伸来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原本在喝茶的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偏过脑袋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带着墨镜一脸惊喜的五条悟,“说起来,我刚刚还在想你。”
    坐在对桌原本还在沉默的几人看见了和她举止亲密的五条悟,立刻打起了精神小声议论,“是男朋友吗?”
    “年纪很小诶,还叫姐姐,年下吗?”
    “不过很帅啊,年下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人扬高声音,问五条律子,“你都没告诉过我们你在恋爱,这样很不够意思。”
    “他是我弟弟。”五条律子不动声色地拉开和五条悟的距离,他却一脸不在乎地挨着她坐了下来,跟她一起挤在沙发坐里对着面前几个年纪和五条律子相仿的女生打招呼。
    “大家好呀,”他揽着她的肩膀,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五条悟,是她的弟弟,”推了一下墨镜,又强调了一次,“亲生的姐弟喔。”
    “弟弟?”
    “看起来……”对方打量了一下两人,最后对着五条悟说,“你的发色好特别。”
    “很不幸,是天生的,”五条悟有些可惜地说,“如果我可以自己来选的话,我更喜欢姐姐的发色。”
    “眼睛也是吗?好漂亮。”见到他低头露出来的颜色极浅的双眼,对面坐着的几位女生有些惊艳。
    “也是天生的。”
    “超级好看。”
    “姐姐的眼睛才是最好看的。”
    “你好粘你姐姐,”见五条悟三句话不离姐姐,又和五条律子姿态亲热,有女生羡慕地说。很快她们的话题又转向五条律子,略带不满,“你都没说过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律子,你真的好谨慎!”
    “是啊,姐姐超级谨慎,”见五条律子无动于衷,五条悟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跟着附和,“都不肯带我认识她的朋友,也不肯跟我一起出来逛街。”
    “诶,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喜欢跟女生出来逛街的吗?”
    “主要是因为跟姐姐出门很开心啦。”
    五条悟意外加入聊天后,氛围比早些时候还要热闹。五条律子依旧坐在旁边静静喝茶,置身事外地看着他们,只是这一次伦敦下的雨再大也打不进她的眼里,她的神思似乎已经飘到了地球另一端彻底断了线。散场前,五条悟热情地和那几位女生交换了手机联系方式,她们也开始对五条律子一反常态地表示亲昵,多次强调如果下次还有机会一起出来,请务必带上弟弟。
    五条律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眼前几位笑得异常亲切的女生脸上一一走过,最后点了点头。
    “姐姐心情不好吗?”五条悟朝不远处的司机打了个招呼示意他先走,自己则揽着五条律子慢悠悠地闲逛,往街外走时发现了她的沉默,于是异想天开地问,“是因为被忽视了所以不开心吗?”
    “你怎么在这?”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刚在附近做完任务,本来打算跟杰一起吃饭的,结果就这样碰到啦。”她不答,他也就不追问,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结束得没头没尾。不过他喜欢在这时候吻她,将他们无疾而终的对话发展成没有节制的性爱。而到那时候,她会有说不完的话,语调丰富,一如她身体内部那样热情。他甚至比她自己更熟悉她的身体,繁多的,淫靡的,下作的手段层出不穷,令她不断往复于清醒迷失,不断累积刻骨的自厌。
    性爱是一种代偿机制,她的身体能够弥补她的拒绝和沉默,五条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乐在其中。
    “杰?”她脑袋顿了一下。
    “夏油杰,你认识的。”
    “嗯。”他们离开商场踏入吵杂的马路,车流穿梭于路中央,行人在身侧匆匆路过,一切节奏都变得很快,快到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人会关注他们。她顺着他沉默的呼吸抬起头,发现了他不入流的试探。看他像野蛮的原始动物一样逡巡于自己的领地,企图寻找同类越界的蛛丝马迹,她无动于衷地眨着眼睛,语气平静地说,“你很无聊,悟。”
    他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半点不满,反而愈发地痴迷于她漠然的神色。那里找不到任何人停留的痕迹,包括他。他低下头细细打量她双眼中如水一般动人的光彩,看她颤动的双睫在水面投下动摇不安的倒影,“我想吻你,姐姐。”
    她下意识皱眉,抓着他已经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声音克制地说:“这是在街上,你疯了吗?”
    “有什么关系,”他反而抓紧了她的手,把玩她冰冷的指尖,鼻尖蹭过她额角散落的碎发,“被看见又不是什么坏事。”在他眼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坏事,包括让自己的亲姐姐变成情人,这对贪婪成性的他而言是绝无仅有的好事。
    被五条悟拐带进马路对面的小径时,五条律子的脸已经在深秋的冷风之中一反常态的热了起来。他们像偶尔可见的几对情侣一样紧紧靠着,踏过满是落叶的小路。情侣们依靠彼此的怀抱来抵御低温,她却适得其反,身体只感觉越来越冷,“够了,悟,”她侧过脸避开他的嘴唇,让他得寸进尺的吻落在了脸颊上。她的双手搭在他胸前,轻声提醒他,“该回去了。”时间已经不早,街道正在被暗红色的夕阳侵蚀,这里很快就要燃尽最后一丝的光亮,陷入无法自拔的夜晚。她应该回去,趁天黑之前,把所有不可告人的情欲都关起来,就像过去一样,继续将所有的声音锁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装作无事发生。
    夜深时她才从浴室里出来,浑身酸软地躺到床上,侧躺着打开手机,看见了夏油杰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
    「刚刚有碰到你,不过你身边没有我的位子,所以没打招呼。」
    夏油杰偶尔会发来一点类似这样的短信,他们会毫无逻辑的聊上三两句,然后默契的同时消失。这些没头没尾的短信很不起眼,如果他不再继续写,她很快就会忘记,然后在某个夜晚里,百无聊赖的时候想起来,打开来看一眼。
    看见短信后,她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简单的话,然后毫不意外地很快——大概眨了两下眼睛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到了回信。
    「你还会去读书吗?」
    五条律子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不会”,她本来就不是为了给那些孩子读书才会去那,只是为了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吵闹的孩子和烦人的咒术师给她带来的厌烦情绪不相上下,她没理由再继续去那自找麻烦。
    下一次消息间隔的时间并没有太慢,打开时,她的心脏下意识跳了一下,紧跟着手指指尖开始不受控制的发热。
    「那下次跟我偷偷出来怎么样?」
    他的声音并没有出现,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听到了他有些轻佻的语气,调侃想要偷跑的她是被困在月亮上的辉夜姬。
    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合上了手机。
    五条悟的手正在这时抱上来,身后的位置紧跟着塌陷下去,他赤裸的胸膛贴了上来,带着一身热气吻着她的长发和肩膀问:“在聊天吗?”
    “有人在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够出去。”背对着他时,谎言变得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问我?”
    “我让她们自己联系你,”她闭上眼睛,被他手掌心热得有些呼吸急促,“这是你们的事情。”这也不能算是全部的假话,她确实抱有微弱的期望让自己被替代。
    “我只想跟姐姐出去,”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让自己的胸口紧贴着她的后背,手指揉着她肩膀上露出来的吻痕,“在我这里的我们,只有我和姐姐。”
    她依照惯例没有给予回应,维持着他们同床异梦的关系。
    这天之后,五条律子的手机热闹过一段时间,总是有人想要问她能不能出去,然后隐晦的跟上一句“弟弟有没有空”之类的打探。她不愿意和五条悟同时出现在旁人眼里,我行我素的他根本不会顾及旁人的眼光,那些出格的举止有过一两次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到可疑,她没必要去自取其辱。被问多了几次之后,她一口气把所有邀约都推到了五条悟身上,年轻又任性的高中生毫无理由的拒绝要比她绞尽脑汁编造的借口讨喜得多。
    手机清净下来后她也自发减少了出门的频率,冬天快来了,气温一天比一天冷,她更愿意一整天都窝在开了暖气的书房里,像只冬眠的动物一样把自己的情绪和身体都裹起来,变得温吞又安静。五条悟也发觉了她的变化,她不再无言抗拒他的靠近,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的拥抱亲热,做爱之后留在他怀里,身体像是被融化的雪水一样只留下他的体温。
    那个冷漠疏离的五条律子似乎被冬天还未来临的大雪给掩盖在了时间里。
    五条悟因此爱上了了冬天这个季节。
    冬天落下第一场雪时,在家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五条律子出门了。她带上了那位一级咒术师,让他开车找了个人不多但视野好的地方,让她一个人站在河堤旁边看雪落。这有些怪,但她和五条悟姐弟相称,私底下却做尽一切荒唐事情,在家中已经是再称职不过的怪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毛病相比之下也就不那么奇怪。
    咒术师给她递了把伞之后被她劝回了车里,她举着伞呼出一口白气,让她的面目变得一如她自己记忆中那样面目全非。她快要记不清自己的模样了,浑浑噩噩地在东京呆了小半年之后,过去在五条家的日子已经被混淆成了一团糟。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旧有的东西还停留在原地,大概只剩下了雪季,这是五条悟出生的季节。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过问,平时总会大操大办的生日宴席因为他的缺席而草草落幕,她——那时尚未洞察他一切龌龊心思的她只是感慨又无奈,并打算在那天早早休息,毕竟第二天醒来才会在门外看见不知所踪的他。
    她换上寝衣准备睡下后,被窗外的异响惊动,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五条悟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房里——也许那时候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她总是在这么想。
    五条悟偷偷带着蛋糕和他出门时买来送给她的礼物钻进她房间里,很直接地说:“生日只想跟姐姐一起庆祝,其他人都不重要。”
    而她半点异常不觉,反而感动万分,和他一起像小孩子一样在生日的这天许愿。她并没有看见他在说话时凝重又专注的脸,“姐姐,许愿能说出来吗?”
    “说出来就不灵了吧。”她说。
    “那我就希望姐姐找到一个不错的男人结婚好了。”他刚说完就被她很不客气地教训了。
    “不要拿我开玩笑。”那时候她刚刚被那位岛田社长求婚,不出意外的话,那会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结婚对象,从各方面来说都十分符合五条家的标准。
    她可听不得这样不吉利的话,尽管事情八字还没一撇。
    “我才没有开玩笑。”他说这些话时语气很不正经,她也没放在心上。
    数月之后,她才明白这是他发自肺腑的一句诅咒。
    一年眨眼过去,冬季依旧是那个冬季,他们却不再是他们。
    五条律子看着散去的白雾,仿佛看见过去自己的眉目也跟着一点点消失。
    就像是被积雪埋葬了一般。
    望着伞外茫茫一片细雪扫落,她的视线跟着飘飘荡荡,最后汇聚在河对岸的一个黑点身上。她有些意外地抬高伞,和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没过多久,她见到了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手。
    回去后她毫无意外地收到了对方的短信。
    「偷偷出门赏雪会更有意思,要不要一起去,我可以牵着云过去接你。」
    她这一次回答了他,不过是拒绝。
    拒绝的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夏油杰奇怪的坚持,想他们其实并没有熟到能说上那么多话,还有那么一刻,她想起了他蹲在自己面前时那对紧张到发红的耳朵。
    这些胡思乱想来得不合时宜,又叫人捉摸不透。
    “姐姐在想什么?”五条悟和五条律子出门度过了他第一个因诅咒而拥有的生日,看着坐在餐桌对面的她出神,他突然开口问。
    “在想你。”说这句话时,五条律子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晃动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连她的心不在焉都摇摆得异常迷人。
    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这是生日礼物吗?”
    “这算礼物吗?”五条悟是个被惯坏的小孩,他会拥有一切自己想要的礼物。五条律子今年已经不需要费心思去想该送什么给他,毕竟他想要什么,可以自己拿。
    “对我来说算。”
    他抱着她背靠东京夜景拍了一张合照,冬天的夜晚星星很少,满目的灯影掩藏了她郁郁寡欢的双眼,乍一看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相互依偎着的人。
    五条悟在这天夜里兴致异常高涨,不知餍足地纠缠了五条律子很久。
    “姐姐,”他摸着她的后背,亲吻着她的发顶,尽情享受性爱过后的温存,“过段时间我要出门。”
    “嗯?”精力耗尽的她趴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根本不想说话。
    “没办法赶在跨年夜那天回来。”
    “哦。”她实在是累,完全提不起精神去应付他,甚至觉得他说话时胸口震得她有些受不了,换了个姿势打算睡到枕头上。
    “姐姐会寂寞吗?”他不喜欢分开,于是把她重新捞回自己身上。
    一来一回这么折腾,她清醒了不少,拗不过他,只好顺着他重新趴在他怀里,“不会。”
    “好吧。”他叹了口气,“我其实更想听姐姐挽留我。”
    尽管她还迷糊着,也依旧觉得他得寸进尺,避重就轻地说:“我累了,悟。”
    没等他继续说话,她靠着他就这么睡了过去。
    五条律子在这一年彻底结束的那天给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放了假,冷冰冰的房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第一次这么不紧不慢地,毫无顾虑地在一楼走动,赤着脚踩在瓷砖上,踩在开了几盏灯也照不满的大厅里,到处都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她深爱这种孤独感,心神因此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自在氛围里,平日紧绷着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夜深后,她又回到了书房,朦朦胧胧的黄色灯影罩着她披着毯子的背影,屋内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雪落下的声音。
    夏油杰发来的短信时雪刚停。
    「新年快乐?」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用问句,于是礼貌性回复。
    「新年快乐。」
    他总是能很快回信,不过这一次回得更快的是他的电话,吓了她一跳。电话接起来后,她听见自己身体里,有砰砰作响的声音。
    “是被吓到了吗?”听着电话对面长时间的沉默,他认真道歉,“抱歉,只是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有什么事吗?”她此时膝头放着的书是他们之前见面时读的那本童话故事,但她看不进去一个字。
    屋外夜深,屋内阒寂,只听见手机里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你是一个人跨年对吧?”
    “嗯。”她将书放到一边,站起来,透过窗口看屋外布满苍白灯影,轮廓模糊的街道。
    “我有个不错的想法,要不要听听看?”这应该是第三次,就像他说的,即使拒绝了,还会想要尝试问很多次。
    “什么想法?”而总有一次,会碰上她改变主意的时候。
    “我先去接你怎么样?就像之前说的。”
    她一个人站在深夜里,覆盖着她的积雪之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好啊。”
    “我现在过去,”听她说完地址后,他那边的声音开始有些听不太清楚,风声很大,“很快就到。”
    她不知道他说的很快有多快,于是随手披了一件厚外套准备往门外走,这时还没挂的电话那端传来了声音,“我能看见你,你直接到露台上吧。”
    五条律子疑惑地穿上鞋走出露台,就在不远处,长龙破风而来。
    护栏上积雪被强风吹散的那一刻,她身上的雪也终于碎得稀里哗啦,那些蠢蠢欲动的声音在她身体里一一复活。
    电话里的声音,和她面前男人的声音重合,他乘着龙,盘踞在露台附近,朝她伸出手,说:“跳过来,我能接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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