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座佔地廣闊的日式建築裡頭卻正燈火通明,人聲喧騰—
川流不息的,穿著正式的男男女女,提著禮物,帶著花籃,進進出出。
在寸土寸金的東京,要能有一方棲身之地就足以讓普通的上班族不吃不喝好幾十年才能如願了,更別說要擁有這麼一棟大宅—宅子主人的富可敵國可見一斑~
足以容納數百人的宴會廳裡樂音悠揚,笑語迴盪,杯觥交錯……但,不約而同地,眾人的眼光總會時不時地往某處角落瞟去……
高大的紅髮男子倚著最角落的羅馬雕花圓柱,端著餐盤毫無形象地大吃特吃……粗率的吃相卻掩不住他一身的鋒芒—
剪裁合身的Versace最新款雙排扣鐵灰色西裝上衣,搭上同系列的絲毛長褲,醒目的紅髮全都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和小小的美人尖—漿得筆挺的西裝與他立體有型的五官相互輝映,更顯出他不凡的氣質與魅力。
只見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轉個身又把餐桌上的食物搜刮了七八成—很明顯地,與其說他是來參加宴會,倒不如說他對食物的興趣明顯得更大了些。
與會的客人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暗暗地對他指指點點……那些眼光中,有的是欣賞,有的是羨慕,有的~則是鄙夷……
不過~他們的共通點便是—只敢遠遠地對他品頭論足,沒人敢上前招惹他……畢竟~紅髮男子背後的靠山,沒有多少人得罪得起……
「花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中音響起,櫻木抬起頭—水戶洋平端著餐盤,正擰起眉望著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花道不是一向最討厭這種宴會?!而且~竟然還穿上西裝!!
天要下紅雨了……花道最討厭的服裝之一就是西裝了!除了走秀之外要他穿西裝簡直要他的命~
櫻木放下啃了一半的雞翅,抹了抹油滋滋的嘴—毫不在意這樣的舉動在這衣香鬢影的場合中顯得多麼格格不入。
「被狐狸拉來的啊~」他沒精打彩地回答。「你呢?」
他上下打量著洋平一身正式的米色西裝—
天要下紅雨了……他心想……洋平不是最討厭穿西裝了~
該不是跟他一樣~也是被強逼的吧……
他想到出門前死狐狸不知哪根筋不對,堅持他一定要換上西裝,他就火上心頭。
洋平拎起銀叉,叉起一塊火腿塞進嘴裡。
「被仙道帶來的……」大嚼火腿的他模糊不清地說。
並肩站著的兩人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不知道辦這宴會的主人是何方神聖~」櫻木百無聊賴地開口,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啃他的雞翅。
不管是何方神聖~總之是個有錢人—看這棟宅子就知道了……而~有錢人的要求就是特別多!!辦個宴會還要人家一定要穿西裝入場……去!
洋平慢條斯理地進攻盤中的義大利麵。「聽說是日本排名前三大企業之一的安倍集團總裁的生日會,所以才會這麼盛大又這麼正式~」
和櫻木不同,洋平其實可以算是半個商界人士—雖然在流川和櫻木復合之後,他就把『楓櫻』的執行長一職爽快地丟給了求之不得的仙道~自己只玩票性質地看看盤,買賣股票……但是對於一些商界的知識、資訊等等,他跟櫻木相比,還是靈通上許多。
「是喔~」『安倍』~這姓氏……好像有點耳熟……他不甚認真的思索著,繼續大啖晚餐。
洋平用膝蓋想也知道—櫻木根本是有聽沒有懂。
算了~櫻木對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完全沒興趣,流川也順著他,從不強迫他要理解……恐怕櫻木連流川集團現在的股價多少應該都是一問三不知。
不過~從不強迫櫻木參加宴會的流川,這次難得強硬地把櫻木拉來……看來安倍家的面子~真的不小……還是,流川是想把花道帶給誰看……
貓眼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宴會中的男男女女—果不其然地發現許多在日本企業界中舉足輕重的人士……以及~
黑眼微瞇,粉唇略感有趣地勾起。
「喂~花道,」他慵懶地開口:「你家流川被淑女們團團圍住,連要找條通道我看都很難了。」他遠眺那眾女拱一男的盛況,語氣中不無幸災樂禍的味道。
這些女人……即使人家都結婚了也還不死心啊~還是……她們以為~男人……跟男人的婚姻……其實變數很大……呢?
貓眼一沉,因這推論有些不悅。
櫻木持續埋首於盤中的美食,連抬頭看一下洋平口中景象的興趣都沒有。
「不奇怪啊~狐狸本來就很受女孩子歡迎。」一如以往清亮的語調。
雖然他老是懷疑那些女孩子視力到底是不是有問題……高中的時候他還會稍稍不平於他與狐狸兩人天差地遠的女人緣,但是~現在……他早就麻木了!!狐狸身上就好像是天生安裝有『女生磁鐵』那樣~走到哪就吸到哪。
「你都不吃醋?」洋平嘻嘻笑著—雖然知道答案,但還是想逗逗好友。
他跟流川可能是唯一的一樣共同興趣,就是喜歡看花道不知所措的困窘樣—頗惡劣的……他也知道。
櫻木不可思議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吃什麼醋啊~」他拿著雞翅揮了揮。「真要吃的話,我從高中到現在早就被醋淹死了。」
他可沒忘記狐狸高中時候那票為數龐大的啦啦隊。
洋平嗤笑出聲。「說的也是。」
花道還是繼續像這樣單細胞吧……這樣無欲無求的他反而讓流川放不了手—撇下那麼多傾心於他的女子不要,卻獨獨執著於沒什麼佔有欲的花道~
流川這人……也真的夠怪—正好跟花道配成一對。
唇畔的笑意因這樣的想法而漾深,卻因一位直直朝他們走來的女子而頓住。
對方是個美人—
眉如遠山,不畫而黛;唇如櫻桃,不點而朱;微微上揚的丹鳳眼,既柔美又嫵媚;烏黑及腰的長直髮在她行走間輕輕畫出好幾個柔亮的弧……她一身及膝的白色小洋裝,將她的身材與氣質均襯托得恰到好處~
如果,那雙眼中恨意不要那麼明顯的話……這女子應是他最近所見排行前幾名的美女……
沒辦法~在見過小司之後,最近能讓他有驚豔的感覺的女子……已經越來越少了。
洋平亦敏感地察覺身旁的花道停下了狼吞虎嚥的動作,緊繃著身軀盯著那名女子。
花道認識她?
疑惑尚未有機會釐清,女子已站定在他們跟前,仰起頭,直直望向櫻木—眼神中明擺著她是為誰而來。
「我沒想到楓哥哥竟會帶你來~!」黃鶯出谷的嗓音,其中的不屑卻是無法掩飾。
楓哥哥~?!
如果不是此刻緊繃的氣氛不允許,水戶洋平差點就要噴笑出來……但女子不善的語氣,傲慢的態度~讓他對於她容貌的讚賞一瞬間化為烏有……他皺起眉,考慮著要不要介入他們的談話。
櫻木倒顯得平靜—不過,與其說是平靜,倒不如說他單純得沒發現女子話中帶的刺。
「安倍小姐,」他向對方有禮地頷首致意。「妳也來參加宴會啊~」
丹鳳眼瞪大,菱唇一撇,女子—安倍櫻雪笑得更輕蔑。
「你~果然什麼都不懂呢……」微偏著頭,大眼眨呀眨,像是個無邪的娃娃,吐出的字句卻是夾槍帶棒,毫不留情面。
「本來嘛~一個模特兒……怎麼能期待你太多呢~」她嘻笑出聲,笑聲如銀鈴,卻帶著澈骨的冰冷。「聽說楓哥哥之前從不帶你參加類似的宴會……我想也是~日本排名第一的集團,形象可是很重要的……」
「妳說夠了沒?」沈怒的嗓音響起—水戶洋平不知何時放下了餐盤,抱著胸睨著她。
流川之所以從不帶花道參加宴會,是因為不想勉強花道作不開心的事……這女人什麼都不懂~在這挑撥離間什麼!
向來溫潤的黑眼此刻湧動著不容錯認的怒意。
櫻木則是一臉茫然,看看洋平又看看眼前的女子,唇瓣蠕動著,卻不知此時此刻該說些什麼。
丹鳳眼斜瞥向洋平—彷彿此刻才發現他的存在般……細細的柳眉一挑~
「我說話何時輪到你插嘴!」清甜的嗓音轉為盛氣凌人—足見她已懶得掩飾。「哼!看來又是一個不知道我是誰就混進這宴會的人~」
長指一戳,幾乎要抵上洋平的鼻頭—洋平眼也不眨。
「聽好了~今天是我父親—安倍忠雄生日,而、我~是他的獨生女,也是安倍集團唯一的繼承人,安倍櫻雪。」線條優美的下巴一抬,作為收尾。
粉唇輕勾,洋平笑了。
「哦~原來這就是安倍集團繼承人的水準,真是長了我的見聞~」
要比說這種口蜜腹劍的話,他可不輸任何人。
「你!」
「洋平~」
女子的怒喝與櫻木帶著不贊同的叫喚同時響起。
金色眼眸朝冷沈的黑眼丟去一個眼神,紅色頭顱幾不可見地搖了搖。
因為溫室裡發生的事,讓他對女子有些歉疚~再加上……雖然流川向他解釋過根本沒有婚約這檔事—但對於腦容量小的可憐的狐狸的記憶,他實在沒什麼信心……
所以,如果狐狸小時候真的跟她說過要娶她,那對方現在處處針對他也是有些道理可循。
而且~她是主人家的女兒……即便他再神經大條也知道—雙方在這兒鬧起來,絕對會被人看笑話。
「對不起,安倍小姐~」櫻木往側前方跨了一步,正好擋住洋平的身影。「如果看到我讓你不開心,那我換個地方吃飯就是了。」
「走吧,洋平。」他迅速地探出手,扯著那仍是抱著胸,不打算善了的男子的衣袖~旋過腳跟,轉身就走—死也要將洋平拽離是非之地。
安倍櫻雪睜大眼,死死地瞪著櫻木拉著洋平衣袖的那隻手—
「站住!」她的語氣無法控制地上揚,幾近尖銳。
櫻木動作一頓,疑惑地轉頭望著她;洋平則是挑挑眉,一副樂於迎接挑戰的模樣。
微微抖顫的細瘦手臂伸出,手掌攤平—
「把戒、指~」她一字一句地說。「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