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最后半个夏天,翁沛当了一回伴娘。
穿的是那种紫色的抹胸礼服,拖到脚背上,为了防止踩到裙摆,她提着裙子从石板桥上跑过去。
桥下荷花的香气掠过发梢,旁边同样穿礼服的女孩子边跑边笑:“哪有伴娘像我们这样满校园跑的?”
“所以一辈子难忘。”
跑过湖边自行车道和图书馆大楼前的空地,遇上一群穿深蓝学位袍的毕业生,女同学回头看,惊喜道:“翁沛你看,这个班好多男生啊!”
声音太大,周围有人望过来。
翁沛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安慰自己说这是法学院女孩的日常反应,不能怪她。
“颜值都好高啊,诶中间那个男生感觉气质很特别……”
她匆匆瞥了一眼,伸手拽过女同学:“别看了,快走吧,迟到了不被新娘子捶死!”
“我跑不动了,”女同学干脆停下来看,“哎哟我的妈,累死我了,这新校区可比旧校区大太多了,我看会儿帅哥补充能量。”
翁沛劝她:“你之前参加司法考试,不是还说监考老师很帅很有气质?”
好容易把女同学拖起来,那十几个毕业生拍完照散开,站在中间的陶珞正好转过身,她只装作没看见,匆匆往前跑去。
新校区有一片绵延青绿的大草坪,由于面积实在、保洁勤劳,周末就成了市民们露营搭帐篷的胜地,婴儿车、自行车堵得满路都是。
翁沛班上的一位很酷很有个性的女同学和长跑八年的男友领了证,追求潮流搞“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毕业论文答辩结束,钦点了班上叁十二个女生给她当伴娘。
而她们两个从东城区检察院回来的路上堵了车,换好衣服后拎着高跟鞋狂奔赶赴现场。
这浪漫冲动又极富纪念意义的草地婚礼几乎不用场地费,摄影师、剪辑师全部都是相熟的同学,司仪由法学院的老院长担任,头花发白的老者站在气球虹桥和照片墙底下,举着麦克风调侃两句就朗声大笑,四周学生们起哄鼓掌,来散步的市民也有举起手机拍摄的,竟然热闹无比。
翁沛和另外叁十一个女同学们捧着花拍了照,又去托新娘子的婚纱裙摆,平日里也并不是那么亲密无间,但毕业之际又是人家结婚的好日子,挨着肩膀坐在台下也不免多几句感慨交流。
依然是之前那个一起在侦监科实习的女同学,说让翁沛帮忙压一下头发,发现她手上的戒指不见踪影,“噫”了一声,问道:“你手上的那枚戒指怎么摘下来啦?你手白,戴着格外好看呢。”
“科室里的老师说过不能戴装饰品,你忘了吗?”翁沛替她弄好编发末端。
女同学说:“说的也是,毕竟不是婚戒什么的,”又八卦道,“我想问你好久了,到底是谁给你的戒指啊?”
“自己喝醉酒抽奖抽中的。”
“运气这么好,下次请你喝酒,帮我抽奖。”
翁沛的笑点很奇怪,因她这一句话笑到浑身发抖:“骗你的,是我一位朋友让我保管的,过阵子就还给他了。”
她去教学楼的洗手间,出来时看见褚怀希骑在自行车上,一只脚撑在地面,正低头划手机,看样子像是在等人。
前两年他考上C大,按照家人的要求报了经济专业,读了一年后转专业来法学院,因为同一个专业又是房东租客关系,她都是有问必答,有时候也帮忙整理一些复习资料给他。去年冬天那只叫菠萝蜜的兔子死了,翁沛陪他逛了一天的宠物市场,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只毛色长相都十分接近的新兔子。
翁沛不理解他“找替身”的做法,问他:「两只长得这么像,难道不会睹兔思兔吗?」
褚怀希抱着新兔子说:「不会,我就喜欢这样的,小沛姐帮我给它取个名字吧。」
「那……叫百香果?。」
褚怀希长大不少,但在她面前还是跟个小男孩一样。去年暑假她在学校里闭关复习准备司法考试,褚怀希每天顶着烈日骑车跑来图书馆看她,把五颜六色不重样的水果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导致相熟的同学来问说,这傻小子是不是想打扰你复习啊?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是考试结束的第二个夜晚,她从陶珞家里返回学校,去图书馆把自己的书本清掉,上楼看见褚怀希坐在她复习时占的座位上发呆出神。
她的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褚怀希倏地抬头望向她。
翁沛注意到他眼里全是红血丝,嘴角也破了,心中惊异:「你怎么了?」
「你跟我走。」
褚怀希攥着她的手腕强把她拉走,电梯太慢,就拖向楼梯。
当年被陌生男人挟持猥亵过,她本能抗拒这种人身暴力威胁,激烈挣扎中被他抱住,又是站在楼梯口,红漆木阶上踩踏声凌乱,把楼层管理秩序的老师吸引过来,警告他们不要在图书馆制造噪音。
褚怀希放开她,说:「小沛姐,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她被他带到图书馆外,两个人站在幽暗墙角,秋天的夜晚难得没有月亮,四野都是静谧,只有不远处图书馆建筑群的灯,像一片靠岸的渔火。
褚怀希问出了一句很残忍的话:「你真的喜欢过陶珞哥哥吗?」
她怔了怔,问题太突兀,只能循着习惯回答:「我不知道。」
褚怀希转身离开之前说:「我知道了,这才像你。」
他沿着那堵墙走,前方是茫茫夜色,但是不想回头看见翁沛,就朝前一直走,总会走到有灯的路口。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他们已经半年没有说过话。
教学楼前的玻璃门映出她的身影,褚怀希低下头去,心里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等人,幸好在翁沛走出来之前,小女友跳上了他的自行车后座。
“发什么呆呀,”小女友拿档案袋拍他,又从后面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一起走吧!”
褚怀希说:“好。”
他载着这个女孩子穿过柳树树荫,想起当年翁沛崴了脚,也坐在他的后座,手指抓紧自己的外套口袋,他那个时候在口袋里放很多的糖果,她一颗也没有摸到,一颗也没有吃过。
她备考的那个夏天,是他和她独处最长的一个时间段,他特意留在图书馆边的咖啡店打零工,知道她不怎么喝咖啡,就每天送给她一杯果茶。当时咖啡店搞创意活动征集小情话,所以他放在她桌上的每一杯饮料的塑封上都有一句表白的话。
即使不能说出口,也自私地希望可以被当事人知晓。
去年九月开学,他把百香果都带到宿舍里来养,想等翁沛考完了带上兔子一起去见见她。一个室友跟他借电脑,说自己搞来了几个性爱视频请大家观赏。视频是从他表哥那里拿来的,夫妇俩一个在酒店当保安,一个当客房服务,为了满足小夫妻的性瘾,表嫂偷偷在大床房、双人房轮流安放针孔摄像头,现在双双辞职不干了,这些视频却保留了下来。
褚怀希是宿舍里长得最讨女孩子喜欢却又最文静单纯的一个,室友们都爱跟他讲些下流笑话,那天他被按到屏幕前,在众人的起哄催促里抖着手点开了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一开始黑乎乎的,把声音调到最大才听得到暧昧水声,室友按捺不住,把进度条拉到后面,画面陡然明亮起来,白晃晃的一片,是女人的身体在颤动。
肉体撞击和女人的喘叫声越来越高,寝室里陷入一片暗潮涌动的静默,有人「啧」了一声,道:「这妞的身材,极品了简直,就是不知道脸长什么样?」
说话间,那个女人的脸忽然就出现在他们眼前,由于发丝凌乱加之被身后男人操干得晃动,只有那呻吟着的红润的嘴唇看得分明。
室友们吹起口哨,更有甚者直接对着屏幕摸上了自己的裤裆。
坐在椅子里的褚怀希却像是被一盆掺杂冰块的冷水兜头浇下,不仅手脚,连心脏都被冻僵了。
他回过神来,伸手猛地盖上笔记本电脑,用力之大、声音之响,让室友们都愣住了。
那个拿视频资源来分享的室友按住笔记本电脑外壳,不让他拿走:「你不厚道啊,让哥几个撸完啊,这么漂亮的女人操不到,能看到她被人操也值了……」
褚怀希照着他的脸挥了一拳下去。
旁人劝架劝不住,只好看热闹,后来两个人都挂了彩,被学校记过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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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一点有二更~错别字大王好绝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