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生回到家,又翻到允西那个装有回忆的铁盒子。
盒子上还有当初自杀时喷溅的血跡附着在上面,已经乾了快五年,对魏自清的愧疚却从来没乾过。
允生把绣着林允生、林允西和魏自清名字学号的三件高中校服再翻出来,后悔的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她想回到十七岁遇见魏自清之前,告诉自己淋雨回家也不要收下魏自清的伞。
那天下午,想起魏自清,允生在三件校服的床边,抽了一下午的菸。
抽菸是会上癮的。
自从抽了第一根菸开始,允生就停不下来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魏自清连身子都是菸草味,原来菸草是孤独,他把孤独揉进身体里,藏在骨子里。
但允生没有想到,当她又一次抽菸被魏自清偶然看到后,他只是站在她身边,也点了根菸,陪着她抽。
直到她的那根菸已经短的不能再短的时候,魏自清才轻轻说:
「以后,把菸戒了吧,我陪你。」
允生红着眼看向他。她会戒掉菸的,可是在戒掉菸之前,要先戒掉的是魏自清。
「魏自清,我真的不值得。」
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她看到魏自清皱了皱眉,这次他没有问再她为什么,也没再像年少时那样,说值不值得他说了算那种话。
允生自嘲的苦笑了笑,摇了摇头,摆摆手,转身走了。
那天以后,允生一连几个星期都没再见到魏自清。
允生一方面不甘心,一方面又嘲笑自己活该。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特别矛盾,明明是想疏远魏自清的,见到他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每次离魏自清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又提醒自己,她不该靠魏自清那么近的。
但其实,有时候允生会想,真的就只是想想,如果不是五年前得知那些事的话,他们或许就会在一起吧。
直到那天,允生在医院对街的巷子口远远的看到他。
她就想起那天,四年不见的魏自清浑身清冷,带着礼貌和疏离。他眼里的光尽数消失,不再晴朗。
像州市一样。
允生不确定魏自清是否只对她一个人冷漠,还是他的世界早已是荒芜贫瘠,寸草不生。
站在巷口的他似乎在等人,搓着手,侷促不安。
虽是不安,眉眼间却没有半点温热,依旧是凉薄。
允生正想走,却看见一名女子,脸上掛着笑容朝魏自清那奔去,魏自清看了看她,向她招手,手上的动作却也停止了。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是笑还是冷漠,但即使是看不到,眼前的画面还是刺眼的很。
他们转身走了,走之前魏自清似乎看到她了,动作和表情一僵,那名女子也转头看允生,魏自清却率先别过头,什么都没说,就和那个她并肩走了。
那女子笑了起来。
魏自清确实看见允生了。
他想过去解释,解释他身边的女孩子是他在新家的妹妹,虽然没有血缘关係,可他终究是她的哥哥。
其实他和他所谓的妹妹不常见面的,这次见面也是因为程依从外地回来,约他吃个饭,也算叙叙旧了。
可是解释有什么用呢,允生会听他的解释吗?
允生大概不知道,她的一句对不起、一句不值得,就给了他足够的理由退缩了。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看着魏自清慢慢消失在转角,允生差点又要哭,却也无可奈何。
她还在这儿想什么如果呢?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之后她都会绕过医院那条街。
她不敢在街头再看到魏自清,失眠貌似又开始了,而且比以往更加严重,失眠的夜晚允生听过白噪音、也听过电台广播、还翻过回忆,却仍然收效甚微。
允生抽时间去看了报告,见到了那位吴医师,他说检查结果没有问题,这种情况比较像是是忧鬱症导致的失眠。
允生苦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真成了允西。
那天回去以后允生狠狠哭了一场。
她已经儘量表现的很不在乎了,可是白天她有多淡然,晚上她就有多痛不欲生。
那些在旁人面前撑起的笑容,偏留到晚上折磨她,让她整完整晚的睡不着。
无奈之下,她又开始服用安眠药。
可能是太久没有服用安眠药的关係,药效很好,但时间一长,允生又开始对药產生依赖。
允生自知药物依赖不是件好事。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选择烧掉他们之间的回忆。
炉火旁,她席地而坐,面前放置的是安放他们之间那些合照的小盒子。
允生拿起其中一张照片,那是他和她的青涩合影,那个时候的他们还会笑,魏自清一身晴朗,她无忧无愁。
她和他离得很近,魏自清的手勾着她的肩,两个人都比了相同的手势。
他们有过很多类似的合照,以至于有一刻允生竟分辨不太清楚这照片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拍摄的。
心里的矛盾只有允西的时候,这些回忆她都视如珍宝,时不时拿出来翻阅,可现在,这些通通都成了她最张扬的伤疤。
是的,现在她心底的愧疚除了允西,还多了一份属于魏自清的。
是她对不起他,可她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火势逐渐大了起来,可当她拿起第一张照片时,终于还是没忍心烧毁,抱着散开来的魏自清,崩溃大哭。
哭完以后,允生慌乱的将照片锁回盒子里,藏起来。藏在柜子最上面一格、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