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账房没有死,将近年关的时候,又重新出现在季公馆。他应该是落下残疾了,走路有些跛,右脚小心翼翼地拖在后面,竭力使自己看上去与正常人并无两样……然而大家都知道这青年算是废了,不免用同情的态度待他,背地里说起来却都是称赞季夫人生就了一副菩萨心肠。
据说那天晚上他们二人是在假山后面互殴,二少爷额头上也缝了三针,哪有奴才打主子的道理,结果夫人非但不追究,还出钱医治小账房,又让他继续在季家当差。不过到底因着什么缘故打架,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季夫人和二少爷之间的母子情分很淡薄,这下便闹得更僵。季成兆也不经常到这边院子里来,旁人若是提起他,夫人脸色立刻沉下来,道:“流里流气,不知随了谁的性子!”语气难得严重,她说话向来和声细语。
除夕的晚上,大家提早吃过团圆饭,就到后院放爆竹。年纪大些的丫头吓唬香雁,作势拿火炮往她身上掼,被她躲闪开了。
“你们真讨厌!”
“嗳,不就是一个哑炮,瞧你害怕成那样,至于么?”
“香雁,你把它捡起来呀!”
“你自己怎么不捡?”
“我不是离得远嘛,你捡起来给我嘛。”
“我才不要!”她伸脚踢到她们跟前,一扭身,刚巧撞进软绵的怀里。
“小鬼,看着点路。”季成兆捻走她发上的小红纸屑,笑吟吟地道:“你跟我过来。”说完这话,他就大步流星往凉亭走。
香雁赶忙跟上去,问道:“二少爷,您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儿我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季成兆抬眼又是一笑,见她头发盘成两团顶在头上,脸蛋红扑扑的,身穿一件品红棉袄,很喜庆的模样,就是喜庆得过于土气了。
季成兆看了几秒钟,然后说:“小鬼,脸怎么红得猴屁股一样,你是不是偷偷搽胭脂了?”他弯着腰伸手使劲搓了搓,发现手指并没有染上颜色,笑道:“你别跟她有样学样,花里胡哨整得跟妖怪似的,丑死了!”
香雁对于二少爷把自己当孩子的态度有点不高兴,不过他没注意到,将香雁拽到自己身边坐下,问道:“对了,我正找小青呢,怎么没看见人,她不是最爱热闹么?”
香雁老实的摇了头:“不知道。”
季成兆道:“她也没在屋里啊?跑去哪儿了?”
香雁还是摇头:“小青姐姐没在屋里,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隔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是小青她教你这么说的吧?你不要瞒我。”声音添了几分焦躁。
香雁没敢答话,又听他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了,你帮我把这东西给她!”说着,便从裤兜里掏出两个小纸包,全塞到她手心里。
香雁不肯收,说:“二少爷,小青姐姐她不会要的!”
季成兆听了这话,嘴唇噙着一点笑意:“还真给她脸了!”便把纸包往地上一掼,赌气马上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