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揉揉胸口,拍拍自己旁边的石头长廊:“来,我们聊聊你小时候的食谱。”
黎语蒖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坐下。
对方瞪着她的脸看了好半晌。她也借机趁着月光使劲瞄着他。
他有特别完美的下颌线条,那完美的线条甚至让人有点看着都觉得眼熟。黎语蒖想长得好看的人可能都有点让人眼熟吧。美的人总让人有同样的舒服感,于是总会让人感到熟悉。丑的人就各有各的丑法,丑得叫人各种心酸。就像列夫托尔斯泰说的,幸福的人生往往是相同的,不幸的人生却各有各的不幸。
“看出什么来没有?”大胡子先开了口,精亮的眼底有一种“你一定看出什么来了”的神秘感。
黎语蒖一脑门子线头:“……我应该看出什么来吗?你是想听我夸你,你挺帅的对吗?”
大胡子笑起来。
“算了。不过丫头,依你这小身板,怎么看都看不出你是个女金刚!”他揉着胸口,说笑着,“我还以为踢我的人得是个彪形大,没想到是个瘦瘦的小姑娘,本来我可是要发脾气的,现在倒好,完全没脾气了。”
大胡子把衣襟往上撩。即使光线很暗,黎语蒖还是看到了一片美观又规整的腹肌……再往上看,她看到他心口那里被石子砸出一片阴影,不知道是红还是青……
黎语蒖叹口气,决定还是做个有担当的人吧:“你去看病吧,别忘了开发票,尽量别用太贵的膏药。”
大胡子一边乐一边看她。
夜色幽黑,趁得他眼底愈发的精亮。
“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寂寞。”
黎语蒖回答迅速:“你不寂寞,一个人跑这来喝酒。”
大胡子乐得更欢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提啤酒来,抽出一瓶问黎语蒖:“会喝吗?”
黎语蒖直接探手把酒拽过来:“你要是只有十瓶八瓶,今晚想把我灌倒卖掉换医药费是不大可能的。”末了因为压不住心头疑惑,她追问了句,“你从哪搞到的啤酒?我瞧着屋里准备的都是那种高大上不怎么起沫子也一点不辣嘴的酒。”
大胡子随意指了指围墙:“跳出去买的。”随后他来了兴致:“你刚才说十瓶八瓶都没问题是吗?有点意思!你能喝到什么程度?”
黎语蒖伸出一根手指,认真说:“一直喝。”
大胡子喷了一下:“没醉过?”
黎语蒖点点头:“没醉过。”
“你才这么大点,估计也没正经喝过酒。”大胡子坚持质疑。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一直喝一直喝想喝醉了好好睡一下,可就是醉不倒,烦死我了。”
大胡子看着黎语蒖,半天没说话。
半晌后,他才说:“你这丫头够神的,力气大又能喝酒。”
黎语蒖直接用牙起开啤酒大灌了一口。
然后她嗤了一声:“我可一点都不觉得神,别人好歹有酒后乱性的机会,借着点酒劲对意中人扑一扑摸摸小手什么的,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没准还能生米煮成熟饭。到我这,呵呵,就算有人想乱我或者我想乱别人,还没等把我灌倒那人自己就先趴下了,还提什么酒后乱性,这种美好机会它根本跟我无缘。”黎语蒖想起大学迎新会时,她和秦白桦一起喝酒的情形,心里顿时堵堵的。那时她暗搓搓地想过给他们俩之间制造个酒后乱一乱的机会的,结果没控制好,秦白桦倒了她还坚挺着,最后还是她把秦白桦扛回学校去的。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就心酸肝疼牙抽筋。
她在这边真切地郁闷着,胡子大哥在那边却笑得差点翻过去。
黎语蒖看着他摇摆得贴近跌倒的临界点又不肯倒,觉得有点闹心,想了想,伸出手指帮了他一下。
她捅了捅他。
以她的力气……
胡子大哥二话不说四脚朝天栽下了石凳,啤酒洒了一地。
这回轮到黎语蒖笑。可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脚腕的地方缠上来一道甩脱不开的力气,那股力气猛地扯着她,把她也拽得朝地上摔了下去。为了护住啤酒不洒,黎语蒖也是拼了,实实成成地摔了个狗啃屎。
黎语蒖爬起来,连连呸呸地吐着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草。
大胡子在一旁笑得直打滚。
黎语蒖看着他笑得那个样子,实在觉得碍眼,干脆拔了一把草凑过去找准机会塞进那张哈哈大笑的血盆大口里。
大胡子立刻坐起来呸呸呸,再也顾不上笑了。
黎语蒖亲切地告诉他:“你最开始问我什么来着?吃啥长大的是吧?我就是吃这个长大的!强身健体你也多吃点!”
大胡子吐干净了草,憋了两秒钟,又忍不住笑起来:“这么无趣的院子里怎么会有你这么有趣的丫头!”
黎语蒖有样学样:“进来这么无趣的院子是需要请柬的,怎么会有你这样看着不像有请柬的人进来?”
大胡子从裤子口袋里一掏,掏出一张已经被折得皱皱巴巴的请柬:“我可是被这家主人亲自邀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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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里,黎语萱环视过所有来宾后,有点不开心了。
她并没有看到她的徐哥哥。她跑去问叶倾颜徐哥哥来了吗人在哪里,叶倾颜安顿好她,自己去问了黎志。
黎志说:“来了啊,我刚刚还看到了。”
叶倾颜有点惊奇:“居然真来了,依他的性格,我以为他不会来。”
黎志说:“我去送请柬的时候也以为他不会来。那孩子,依然那么标新立异,留了一脸的胡子,我和他说你跟我们家大女儿也算有的一拼了,她无缘无故戴个反光的大眼镜,让人看不清上半边的脸,你无缘无故留了一脸胡子,让人看不清下半边的脸。他听我这么一说就笑起来,又聊了一会就收了请柬。”
叶倾颜也听得笑起来:“说起来他们俩有些怪地方还真的有点像。”
黎志问:“要我去找找徐家小子吗?”
叶倾颜笑着制止他:“别找了,我猜他一定是点个卯就走掉了。”
“那语萱可要不开心了。”黎志有点担忧的。
“不过好在还有那个宁佳岩在。”叶倾颜耸耸肩。
夫妻俩相视一笑,笑容里全是对小女儿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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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大胡子看着黎语蒖笑。
“我知道你是谁。”
“你当然猜得到我是谁。这屋子里还有谁不知道这家男主人从外面接回来个大女儿么。”黎语蒖波澜不惊地说着。
大胡子看着黎语蒖,眼睛亮得几乎闪出两抹幽蓝的光。
“我说的知道,可不止这些。”他眼底的光又亮又幽深。
黎语蒖:“还有啥?”
大胡子盯着她看,直把人看得要发毛了,才说:“还知道你力气大,背着个把男人走几条街应该都不成问题。”
黎语蒖顿时有点牛气地答:“那当然,别说人,我背一头牛走个十米八米的也不是不可能。”顿了顿,她反问,“你呢,你是谁,叫什么,有啥特长?”
大胡子回答她:“我叫joey。”
黎语蒖撇嘴:“真洋派,那你中文名字叫什么?”
大胡子认真地回答:“按字面翻译的话,应该是周易。”
黎语蒖喷了。
“好吧,周易你好。”
大胡子笑:“你这丫头倒不矫情,也不追问一下我中文名字到底叫什么。”
黎语蒖:“知道了又不能换钱花。”
大胡子摊摊手:“你赢了。那么,说说看,你为什么不在大屋里凑热闹,要跑来这?”
黎语蒖学他摊摊手:“你不也一样。”
大胡子扬眉:“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我来也就是想见一个人确认一点事情而已。”
黎语蒖:“那你搞定你要做的事了吗?”
“已经准确无误地搞定了。”
大胡子看着她,笑得眼底锃亮地说。
黎语蒖点点头,喝酒。
“不好奇我来见谁?”大胡子问。
黎语蒖:“为什么要好奇?”
大胡子瞪着她。
“怪丫头。”
黎语蒖:“怪汉子。”
大胡子哈哈笑,问:“你多大了?”
“反正应该比你年轻一点。”黎语蒖答。
“在哪上学呢?”
“学无定所。”
大胡子对她的答案充满求知欲:“学校要经常搬家吗?”
黎语蒖笑:“学校没有搬,搬的是我,我要去国外做交换留学生了。”
大胡子眯眯眼:“去哪里?”
黎语蒖说了那个牛逼闪闪的学校名称。
大胡子眼底锃地闪过一道光:“巧了,碰到个学妹。”他笑眯眯地拿出手机,输了点东西后,问黎语蒖,“手机号多少?”
黎语蒖报了一串数字。反正到国外要换的,告诉个陌生人也没什么。
她的手机叮地一声进了一条消息。她打开看,是一个地址和联系方式。
大胡子冲她举举啤酒瓶,正色地说:“学妹,等你去了那边,师兄会罩着你的。”
黎语蒖收起手机,也一本正经地问:“会像120那样,每次叫都要花钱吗?”
大胡子又笑起来。
“你试试看!”
笑了一会,他说:“真神奇,原来一个人寂寞的时候,遇到另一个寂寞的人,居然会变得有点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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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黎语蒖和大胡子在昏暗无人的花园一角喝光了所有啤酒。黎语蒖没想到自己会和一个陌生人在这样的夜晚聊得这么随意舒心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