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十奏严嵩数罪状;第一本奏严嵩,鬻爵卖官,使邪奸充斥朝上;第二本奏严嵩……」
台上人眉宇清朗、声韵鏗鏘、威仪凛凛,浩然正气,谁想到,他居然是「她」?
我----杜月明,自幼沦落风尘,阅人无数,第一眼便看出这个红遍省港澳的大老倌宋星寒的真正身份。
「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我轻声问自己。
答案呼之欲出----广洲湾是个保守老派的地方,一向看不起女文武生,宋星寒要在这里挣一席位,必须採用男子的身份。
坦白说,我有点失望。
但回心一想,又马上释怀----我只是欣赏她的演技做手,至于她是男是女,根本不是问题。
我像个痴心戏迷,一心想与偶像亲近。
我耍了些许手段,让宋星寒来到「醉月楼」喝花酒。
她仍是男装打扮----斯文、乾净、俊秀、纯厚。
眾宾客开她玩笑、逼她喝酒,她满脸尷尬,模样儿特可爱。
我忍不住挡在她面前。
「人家一个星寒,一个月明,就是名字已是绝配。这种五百年前的缘份一旦碰上了,怎不有如乾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谁在那边乱说一气,惹得哄堂大笑。
她的脸更红如大红柿。
我脸上堆笑,心却不由暗酸----杜月明是什么东西?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但她说:「宋星寒不也只是一个江湖卖艺人?谁又比谁更高贵了?」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眼浅----泪珠争先恐后地凝聚在眼眶里,我只好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
----她居然没有看不起这个卑贱的青楼女子,平等待我如朋友。
我应该怎样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金钱、名声,我统统不再恋栈,只想留在她身边,平平淡淡过日子。
我为自己赎了身,离开广洲湾,隻身来到澳门,开了家小小的茶居。
能够每天为星寒沏茶做点心,间谈几句,我已觉得幸福满溢。
可惜的是,幸福的日子不长久。
唐心如回来了,容不下我。
「星寒是清清白白好人家,跟你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扯不上半点关係,你要还有半点良心,便立刻离去,别叫她的名声都被你玷辱了!」
看着满脸为难的星寒,我心里就像有冰锥在猛凿。
----即使我洗尽铅华,即使我甘于平淡,我过往的黑歷史却始终不能抹杀。
我恨死了唐心如当眾揭我底牌,却也更恨自己令星寒蒙羞。
星寒犹如天际的明星,璀璨、耀目。
而我的存在,只会使她饱受非议和藐视。
我一定要离开,一定要还她无瑕的名声。
但我不会就这样算数。
我跟自己说----我一定会回来,一定要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在星寒身边。
但区区一个弱质女子如我,还可以有什么作为?
对,我唯一的武器,只有这副臭皮囊。
当一个人下了死心做一件事,成功并不难。
我当上了爵士夫人。
----虽然是续弦,虽然苏爵士己届七十高龄,但我已一跃成为货真价实的贵族家眷。
我终于可与星寒匹配。
看到唐心如的又疑又妒,我当然觉得吐气扬眉,满心舒畅。
但当我看见星寒看我的眼神,混杂着怜悯、安慰、难过和失望,我心里清楚知道,我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
跟她的缘份,终算是完全走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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