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珍馐佳肴,琼浆玉露上来,容临也半点没有胃口,反观坐在对面的萧白,倒是难得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萧白浅酌一杯,朝着容临道:“这酒不错。”
萧白没有别的嗜好,不过对这杯中之物,却是极喜欢的。奈何仙岛上的那位,见过他喝得伶仃大醉不省人事的模样,便不喜他喝酒,他事事迁就她,在她的面前自然不敢多饮。
萧白又道:“你既关心那小鱼妖,便让她过来便是,何苦摆着一张臭脸。”
容临并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不悦的情绪展示给旁人看的,更何况,他也少有烦躁的时候,大多是心情平和,时常做些好事。终日高高在上,风轻云淡,端得一副与世无争的逍遥模样,何曾尝过这凡夫俗子的忧思犯愁?
容临举杯一饮,道:“她自己不学好,我看的了一时,难不成还能看她一世?”
萧白不语,兀自扯了一下嘴角。
容临饮着佳酿,欲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一下,奈何越饮越发燥起来。他放下手中杯盏,使了一个千里诀,欲看看那小鱼妖现在是何模样。
却见那明月楼外头,根本不见她的踪影。
静静观着,才看到那小鱼妖正在一处包间内,被一个男子摸着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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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极仙人赶到的时候,包间内已是一片狼藉。
他忙上前将倒在地上的紫袍男子扶了起来,连连道歉。
紫袍男子颤着受伤的双手,怒目看向面前的男子及站在他身后的小鱼妖,冷冷一笑道:“早就听闻容临上神风华无双,仁厚心善,未料竟如此清闲,连人家的私事也要插手?”
阿涟稍稍有些晃过神,心仍是噗通噗通狂跳着,她抬手轻轻拉了一下面前上神的衣袖,小声道:“上神,孟极仙人说了,这位可是龙遐仙君……”又补充道,“龙遐仙君可是出了名的壕仙,先前还给咱们九霄阁捐过一座书阁呢,您就别同他计较了。”
容临睨了她一眼。
上神的眼神半丝温和都没有,阿涟看得有些慌,忙支支吾吾道:“我怕……我怕上神您惹上什么麻烦。”
容临并未理睬龙遐仙君,倒是看了一眼孟极仙人,语气冰冰凉凉道:“你明知道她是我的鱼,也敢让她做这种事?
孟极仙人面容一滞,呆呆的看了一眼上神身旁的小鱼妖。
到底是老江湖,当即反应过来,一时吓得冷汗涔涔。
容临又对那龙遐仙君道:“若下回你再敢碰她一根手指,我看你这双钳子也不必再留!”
这便领着身旁这小鱼妖出了包间,徒留孟极仙人同龙遐仙君面面相觑。
外头皓月当空,天色已然不早。
容临烦躁的捏着身旁之人的手,一路上铁青着脸,一个字也没说。
阿涟呢,眨巴眨巴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他,这会儿再傻也能看出他心情不佳了,一时咬了咬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才听上神开口道:“还想回去?”
嗯?
阿涟反应过来,忙摇头说没有,而后又慢吞吞道:“其实……其实我也不喜欢那样。”
容临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喜欢还做?”
阿涟鼓了鼓腮帮子,说道:“我欠上神的银子太多了,我想早些还清……”
容临想了想,道:“此事不用着急,这笔钱就当是我对你的投资,日后慢慢还便是。”
阿涟道:“倘若……倘若这回比试我没过怎么办?”到时候她就不能留在九霄阁了。
容临闻声停下步子,静静望她,见她一脸烦恼,抬手抚上她的脸,用衣袖将她面上的脂粉轻轻抹去。
这妆画得浓,再好看的脸,这个时候也变成了一只小花猫。容临倒是觉得这样顺眼了一些,道,“所以这段日子,专心练习法术,莫要出来抛头露面,届时你能留在九霄阁,再要还钱,我再给你安排别的差事。”
阿涟重重点头,又欢喜道:“今夜月色很美,咱们再去比赛凫水如何?”还未见上神回答,便眨眨眼道,“这回我会让着上神的。”
容临收回手,高冷道:“谁要你让?”
他阔步行在前头,衣袂翩翩,仿佛随时都要踏月归去。
落在后头的娇小的身影,又蹦蹦跳跳追了上去,挽着他的衣袖道:“去嘛去嘛。”
“不去。”
“为什么?”
“不想。”
“上神是怕又输给我吗?”
“……你若是输了,我便把你做成鱼头汤。”
“好啊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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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上神说了还债可暂缓,阿涟自然全力准备,迎接九霄阁即将到来的新弟子比试。这一个月来,上神指点她颇多,虽然进步不小,可到底底子差,比起九霄阁其他弟子,还差一大截儿呢。
比试前夕,容临倒是没有再让她反复练习,只同她一道凫了水,放松放松。而平日聒噪的阿涟,这晚也难得的忧心忡忡,寡言沉默。容临知她压力大,遂安抚道:“不要太担心,假使真的过不了,下回再重来就是了。”
阿涟扳了扳手指,小声道:“那还得等三百年呢。”
容临淡淡道:“三百年罢了。”对于活了三万年的上神来说,这三百年的确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却见这小鱼妖湿漉漉的大眼睛静静望着他,启唇说道:“那咱们就要分开三百年了。”
咱们。
容临顿了顿,一直不知如何接话。他同她何时成了“咱们”了?而且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在一起,何来的“分开”?不过今日容临照顾她的情绪,并未计较这些个不恰当的说辞。而且——容临静静望着这小鱼妖的脸,难得他身边有个聒噪的小家伙,若是一下子没了,他兴许还真有些不习惯。
容临道:“不要多想,尽力就好。”
阿涟闻声,乖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为了上神,我会努力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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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新弟子比试的日子,一大早,田箩就急急拉着她出去。
阿涟不解,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田箩道:“你同我来就是了。”
阿涟一脸茫然,跟着田箩去了饭堂前面的草地,却见不少和她们一届的新弟子正排着长长的队。阿涟看不到队伍前面是什么,便被田箩拉着排到了最后。
田箩转过头一脸兴奋的同她道:“坐在前面的是比咱们大三届的锦鲤师姐,锦鲤师姐可是咱们水族的骄傲,每回测试都得第一。锦鲤师姐独居仙岛,咱们很难有机会遇到,且她明年便要跃龙门了,到时候身份就不一样了。今儿咱们沾沾喜气,希望今日的比试都顺顺利利的。”
阿涟深以为然。
抱完锦鲤沾了喜气之后,阿涟同田箩便去了考场。
新弟子比试统共分为两场,一场文试,一场武试。
比试的结果共有四个等级,分别为:甲级,乙级,丙级,丁级。
若是出身天界之人,这两场只需要拿到两个丙级,便可顺利入学,正式成为九霄阁的弟子。
不过天界后裔自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大部分比外来弟子优秀的多,除却个别来混日子的。
而对于像阿涟、田箩这般的外来弟子,进九霄阁的要求却要高一些——两场比试必须拿到两个乙级或者以上,才有够格留在九霄阁。
阿涟道行浅,可文试却难不住她。测试完毕,便从冲虚尊者的手里接过“甲级”的红色牌子,感谢道:“谢谢尊者。”
冲虚尊者是看不起阿涟这类小妖的,可当夫子的,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弟子个个都成器,自然也难得鼓励道:“切莫骄傲,文试过了不代表什么,下午的武试才是最关键的。”
阿涟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田箩的文化水平不高,文试的时候咬着笔杆一脸的烦恼,待交了卷子,自冲虚尊者的手中拿过“乙级”的黄色牌子,才感动的热泪盈眶。
二人碰见早早就出来的萧枣,过去询问了一番,见萧枣手里也拿着一块红色的。
二人也是见识过萧枣的法术的,目下又见她文试顺利,田箩就道:“我若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萧枣哪好同她们说,她比她们多活了几千年,到那会儿,她们肯定比她厉害。
下午的武试如火如荼的举行。
这武试同文试可不一样,那可是真刀真枪的上场,在座无数双眼睛看着呢。
所有新弟子分成十组,每组十二人,两两过招,这个时候运气也很重要。
譬如田箩,便抽到了葵组。
葵组的其他弟子中,并未有异常出色的,大部分是田箩认识的,且法术都是一般般。田箩怎么说也有四百年的道行,在葵组的胜算还是很大的,努力些兴许还能得前几呢。
田箩松了一口气,又问阿涟:“你呢?你抽到哪组了?”
她扒开阿涟的手,瞧着那签字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乙组”。
一共十组,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排在越前面的,修为越厉害。
像萧枣,抽到的便是甲组,不过她法术精湛,本就是佼佼者,自然不用担心。
可阿涟在新弟子中修为垫底的,若是抽到像田箩之类的壬组、葵组,那还可以一试,可如今抽到了精英荟萃的乙组,哪有什么胜算可言?
田箩担忧道:“阿涟?怎么办?”
阿涟拿着手里的竹签,也有一瞬间的茫然,她转过头,看着已经在乙组场地准备的新弟子,她要接下来的竞争对手。
……大部分都是天界的优秀子弟,还有一两个海族高手。
胜负压根儿就不需要预测……不论她对上哪一个,都没有赢的机会。
萧枣也是担忧,阿涟虽然努力,可实力摆在那儿,再努力也不过三百年的道行。她若是运气好些,抽到壬组、葵组,还能想法子和她换一换,可如今她抽到的是甲组。
三人皆是一筹莫展。
在远处的白鲟,瞧着她们这儿愁云惨淡,当即阔步过去,问阿涟:“你是哪组?”
几回相处下来,阿涟对白鲟倒是没了先前的畏惧,反倒将他当成朋友般。她将手里的签子给他瞧了瞧,道:“是乙组。”
白鲟是见识过当初在洞泽湖时,她为了这个九霄阁的名额,不要命的比试的,好几回都以为她爬不起来了,可最后还是撑着站了起来。他见她微蹙黛眉,并未多想,毫不犹豫将她手中的牌子夺了过来,而后将自己的塞到了她的手里。
“拿着。”
白鲟抽到的是戊组,正是实力处于中等的两组之一,阿涟的胜算虽然不大,却比在乙组要好太多。
白鲟并未多说话,换了牌子就阔步走到乙组的场地去。
阿涟看着手中的牌子,又看了看那渐行渐远的高大魁梧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了想,小跑几步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