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要自己。

    在外奔波,多数时候是自己,少数时候是队友,高考以后「团体」羁绊少很多,每个人在跑自己的行程。
    万泉接到行程,如旧是「单字言」推荐,上一档音乐栏目,刘潮正在「街舞进行时」做导师。
    未有个人标签的郑情同被综艺看中,在各个综艺露面,今日在北京撕名牌,明日在广东做茶餐厅,后日在上海猜词语。
    北京的名牌撕得很好,她具有运动神经,能够追上许多人,一期下来她撕的名牌有三个,取得冠军,被称为「飞毛腿郑仓鼠」。
    「本期的冠军是——」主持人在台上颁奖。
    「我们第一次参与节目的,来自热带季的十八岁小朋友,飞毛腿郑仓鼠——郑情同。」
    郑情同上台领奖杯,奖杯有一些重。
    广东的茶餐厅开得并不好,有一日要倒闭,是她请求节目组再宽容宽容。
    节目组道:「宽容可以,但是有条件。」
    郑情同问:「甚么条件?」
    「吻一下镜头,那种带声音的。」
    「我不可以。」郑情同摇摇首,「我是从古代来的,许了夫家冠夫姓,现下裹脚,抛头露面都不便,何况是吻镜头?」
    广东的茶餐厅装修主题是「古风」,郑情同穿着短打,肩膀撂着汗巾,清秀地道:「换一个。」
    最终变成了抱一下镜头。
    一个拥抱制造出热搜,节目组发了一万元救济金,茶餐厅在前几日穷困潦倒,在后几日开得好些,总算是入正数。
    入正数当天队长开会,郑情同厨艺最差,辈分又最矮,被队长率先在讲。
    「小郑许了夫家,平日竟不开灶?」
    队长穿着短褂子,用起古文。
    「并非是我不开灶,桩桩件件有原因。」郑情同道,「夫家觉我体娇弱,命我远观而不近。」
    「远观庖厨而不近,谁家情郎有真情?」
    郑情同道:「自有情郎具真情,师父何必起疑云?」
    上海的猜词语是曾经上过的「哈哈基地」,郑情同的耳朵被耳机罩住,听不清他们在讲甚么成语。
    嘉宾讲:「马什么地方最美?」
    郑情同道:「花?」
    音乐声很吵,被扩到最大音量,有些伤害耳膜,是她们团出的歌,叫《青春期》。
    「是一种类似于头发的东西……」
    「玫瑰花?」
    「马的什么地方最美。」
    「马冬梅?」
    「类似于头发……」
    「我知道答案了。」郑情同有礼貌地举手。
    主持人问:「看来我们小郑对自己胸有成竹……」
    郑情同摘下耳机,道:「夏洛特烦恼,是不是?」
    全堂哄然,正确答案是「鬓毛」。
    ——
    愈近春节愈是忙,忙到未有空看手机,「青梅少女团」接到春晚邀请,在春晚的开幕式演唱《年度串烧》与《不忘初心》。
    郑情同在收到春晚邀请时为郑志成播电话,第一句是:「爸爸。」
    第二句是:「我收到春晚邀请了。」
    「要上电视了?」
    郑情同提醒:「春晚。」
    「哪里的?」郑志成连忙问。
    「央视的。」
    央视的。
    郑志成在水泥地上碾熄烟头,又于一旁盒子拿烟草,用一张薄纸卷上,以厚唇抖着抿抿。
    他的女儿出息,由农村走出去,一年能有一百万。
    「哦……央视。」
    男人用厚茧开火机,胡茬的面抬起,从鼻子喷出一道,赤生生地看着雾气上去。
    他的女儿出息,上了春晚,无法再回家里,做几千万人的明星,唯独无法做父亲的星。
    郑志成道:「今年又不回家?……」
    郑情同在保姆车上,捋了捋安全带,在腰侧扎上:「最近太忙了,我们还有很多档春节特辑需拍。」
    郑志成听见郑情同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已经成年的郑情同,已经能够照顾好自己,不再需求父亲的肩膀,反而向父亲递上自己。
    近期银行卡又多了钱,几万几万地打……
    「你在外打拼,注意身体,钱不是紧要,要紧要你自己……」郑志成断断续续地说,忽地道,「我后悔了,同同。」
    「后悔甚么?」系好安全带后,郑情同在看下一场的行程。
    郑志成又为自己点了一根:「后悔让你们公司的人带走你。」他道,「当年你十二,我眼巴巴养了你十二年,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你有出息,真正有出息了,反而受不了。」
    乡下的冬天未有地热,不烧炉子活不下去。
    为节省炭钱,平日只用电褥,男人一只手举着烟,一只手在另一只手的胳肌,静着一张脸,回想以前:「近些日子身体不好,腰闪着了,回村里住,有时候恍惚,以为你还在。」
    「当年你五点半下学,偶尔看时间,看见错过点了心里直突突。偶尔翻衣柜,看见你衣服,以为你还在家里。」
    「会想怎么就长大了呢?」他别过首,「我打沙包的同同呢?」
    「怎么变成上春晚的大明星了?」
    从十二岁,到十八岁,郑情同只回过一次家,在十三岁。
    在十三岁的那年,她独立的不太习惯,闹着要回家,回家以后掉眼泪很久,讲诉最近的情况,抱怨公司的「考核」制度。
    「公司要求我们健身。」郑情同的眼角仍有眼泪,道,「每日跑好久,像仓鼠一样……」
    「不止此一件,跳舞时候,跳得不好,老师还要打手心……」
    她跟着郑志成坐车,郑志成领在前面:「不习惯我们就回家。」
    郑情同摇摇头:「我不回家。」
    年假未有几天,温馨几日,做菜洗碗尽孝心,转目又是乘车回「南京」,临别前的火车站,父女拿着车票,在售票处候车。
    候车站不允未购票的亲属进去,送行的人需得站在门口,郑情同不愿郑志成站在门口,同他在售票处等候。
    十一点四十七分,郑志成拿着行李,站在热水机旁看手机,郑情同用身体撞他,一下而又一下。
    「我不是很想走。」
    郑志成看向她。
    一下,胳膊在甩他,情瘦的面目仰起,多情的目光涌动。
    「要坐好久车,好麻烦。」
    二下,肩膀在撞他,昏黄的夜灯下,像是又有泪。
    「最关键是钱的问题……」
    三下,即将成为明星的郑情同用头在钻郑志成的肚皮,问:「车是几小时来的?」
    郑志成站在原地,用厚的掌心圈住她的脑袋:「十八小时。」
    十八小时的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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