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天气一下子变得湿冷,走到哪里都是阴阴暗暗的。
去医院接温婉茹的那天,苏融也在。
温婉茹的气色不错,情绪平稳,跟石琅说说笑笑,偶尔骂几句儿子没良心,唯独没抬眼看过苏融一次。
差别待遇让苏融无所适从,贺戍看她耷着肩,握住她的手,一瞬又放开,他把温婉茹要穿的外套给她。
“姨妈,外面很冷,加件外套吧?”苏融局促着上前,赶忙抖开衣服。
温婉茹瞧着她,面无表情,忽又噗呲一笑,“果然是我的贴心小棉袄。”
苏融挽着她的手,没摸到多少肉,“姨妈你瘦了好多,我在书上学了道营养补汤,回家就煲给你喝好不好?”
贺戍皱起眉,低着头,视线定格在某个方向。
嫩白的手指上有新的、旧的切伤和烫伤,他面有愠色。
“融融第一次学做汤,姨妈肯定是要尝的。”温婉茹牵动嘴角。
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提那件事,仿佛一切从没发生过,所有人都在粉饰着太平,表面持着温淡的笑。孰不知,越是平静的海水,越是藏着危险的暗流。
她们心底都清楚,有些事,已经回不到从前。那一层掩饰不足的疏离,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就表现出来。
温婉茹回家后,贺戍事业学业繁忙,不得不飞往北城,而苏融,则继续投入高三紧凑的课程中。
“喂喂喂,嘿?!”蒋露晃手。
苏融回过神,放下笔,“怎么了?”
“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心里藏什么事了?”蒋露拿着吸水扫把,半个屁股坐在教室课桌上。
苏融翻开书,“没什么,你拖地吧。”
“憋在心里不难受么?说出来听听呗,说不定露姐我能为你排忧解难呢?”
蒋露一脸真诚,苏融看向空旷的操场,半晌吐出口气,终是忍不住把久压在心里的事告诉了她。
“啥?你姨妈生病把你认成别人,还差点掐死你?你还不知道她做出这种行为的原因?现在相处总感觉存在一层隔膜,她看你的眼神,有时让你觉得不太舒服?”这问题直接戳中了蒋露的盲点。
苏融默认,靠在窗后,神色忧郁。
蒋露拆了片口香糖嚼,丢了拖把,挤在她旁边,“认错?那你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她恨的人啊?”
长得像?她和妈妈温知椿,亲戚们都说过母女俩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那……意思是……姨妈恨的人……
可能是,妈妈?
苏融心猛地一沉,“不可能!”
“不可能!”
蒋露被她一嗓子吓住,值日的同学还以为他们吵架了,“别别,别激动,我只是瞎猜测而已。”
外婆在她小时候提过多次姨妈跟她妈妈的感情很好,姨妈怎么可能恨她妈妈?苏融觉得这个猜测很荒唐,完全不成立。
如果是她妈妈,难道是妈妈抢了姨妈心爱的男人?妈妈和姨父?绝不可能!
苏融一点儿也不愿继续想,把那两个毫无关联的名字牵扯在一起简直太荒谬,太可怕,连猜测都觉得冒犯了九泉之下的灵魂。
石家是商界名流,石琅是全球顶尖娱乐公司老总,接触媒体多,月初纸媒社媒都登出了他会在月初订婚的消息。
石琅羽翼丰满,已经完全脱离石老爷子的控制,现今如同一头恶狼,蚕食大半股权,基本掌控公司经济命脉,石老爷子不得已,只能做出妥协,默许订婚。
订婚的大前夜,温婉茹还在公司加班到凌晨,她的眼里,并没有所谓准新人的期待和憧憬。
玄关的灯被打开,躺在沙发上的苏融挣开毯子。
温婉茹脱掉高跟鞋,“融融,你怎么还没去睡?”
苏融踢踢踏踏端着东西从厨房里出来,“姨妈,你身体才好一点就每天加班,吃的少睡的少,我怕你损害健康,刚熬了养颜滋补的汤,你喝一点吧。”
温婉茹眸中涌出一丝柔光,尝了两口,看见她的笑脸,与那张记忆中的面孔如出一辙,突然难以下咽。
“我不饿,下次别做了,学习重要。”
她没喝完,进了房间,再没出现。
苏融自己喝了两碗,把剩余的汤倒进下水道,晚上,她拿出压在枕头下的相片,看了很久。
这张相片是妈妈死后,唯一留下的遗物。在妈妈身旁的男孩到底是谁?是爸爸吗?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提?脸都模糊了,苏融只能看出他很挺拔,轮廓很深。
收起照片,她拿出手机。
【哥哥,你睡了吗?】
大概五分钟后,
Hs:【没,刚谈完一个项目,在吃夜宵。】
Hs:【图片:啤酒、烤串、龙虾……】
Hs:【馋吗?】
她摸着肚子,【不!】
Hs:【那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要上学?珍惜睡觉时间,你哥我都困得很。】
她笑了笑,【遵命。】
想他,但又不想告诉他。
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
她偷偷抹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怎么越来越爱哭了?见不到他哭,见到他还是哭。
夜里,外面下起了暴雨。
苏融正在做噩梦,梦里电闪雷鸣,脚下一片坟地。
忽的,一道雷打过来,皮开肉绽,血不停的流。
“不……不要……”
她睁开眼,面前是一张脸。
“啊——”她背后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姨……姨妈,你怎么在这里?”
温婉茹眸光微变,“你做噩梦了?又喊又哭的,我来看看,被我吓到了?”
她捂着心脏,“还……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