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招福在脑中想着那个画面,就觉得周身恶寒不已,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
薛小姐的宴会终极奥义,云招福已然心领神会,在用过了午饭之后,云招福便让人将桂花酒送到了安乐公主手里,然后自己就与薛小姐告辞了。
回到家里,范氏和云公良正在吃饭,看见她有点惊讶: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没什么意思,我就先回来了。本来就是说想把两坛子桂花酒拿去给安乐公主才去的。”看云公良摆下了筷子,云招福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空碗,走到一旁去给他盛了第二碗饭,云家没有吃饭的时候让丫鬟伺候的规矩,一般都是范氏和武氏亲自动手。
偶尔云招福也会帮忙,对云公良问道:
“爹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吃饭?时辰可不早了。”
“宫里有事耽搁了。少盛一些就好。”
云招福应了一声,盛了半碗饭送到云公良手中,云公良刚要继续吃,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云招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招福对他挑眉询问,云公良犹豫片刻后,才摇摇头,摆摆手,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
“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云招福和范氏对视一眼,觉得云公良今天莫名其妙的,云公良又吃了两口饭,又抬头对云招福道:“对了,你给我去取个三四坛醉仙酿来,我要送人。”
提到自己的心肝宝贝醉仙酿,云招福就紧张了:“怎么又要拿我的酒送人?我那儿已经没多少了,这种酒酿起来特别麻烦。爹你又要拿去送给谁呀?”
当年就是因为云公良成天捞她的醉仙酿去做人情,害的云招福只能在外面重新弄了个酒窖藏宝贝,却还是免不了要被捞一些去。
云公良将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接过范氏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和脸,站起身回道:
“瞧你那小气劲儿,不就是几坛酒嘛。我要拿去送给三殿下,这回三殿下送了我个大人情,我得投其所好回礼才行啊。”
云招福一愣:“三殿下?就是皇家的三殿下?他不是与四殿下一起去招安水寇了吗?爹如何欠了他的人情?”
云公良正在喝茶,忽然听见云招福来了这么一句,嘴里的茶水差点吓得喷出来,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指着云招福问:
“你怎么知道三殿下,四殿下去招安水寇这件事的?”这事儿纵然不是内阁机密,可也是军国大事,不该外传才对啊。
云招福无辜摊手:“今儿听那些小姐们说的,我还听说,皇上和皇后要给几位殿下选妃了,好像听了那么一耳什么招安水寇的话。”
云公良放下茶杯感叹:“你们这些小姑娘聚会,不是应该聊些衣裳首饰,家长里短的话题嘛,真是小瞧你们了。本来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你说这个……”
“跟我说什么?”云招福不解的问:“爹你说话能不能别吞吞吐吐的,快些说完,说完了我好给你娶酒。为何你会欠三殿下的人情?”
“唉。真是怕了你这个小丫头。”云公良感叹:“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三殿下与四殿下去招安水寇,三殿下是先锋,在招安之前得先打才行,洛水参将胡一舟是我的人,此次攻打水寇时,情况凶险万分,为三殿下救了一条性命,于公于私,我都该谢谢三殿下吧,送金银之物,未免太俗,想着唯有我女儿亲手炮制的醉仙酿最能表达心意,再加上三殿下也没什么其他喜好,听说酒算一个,就投其所好吧。”
云招福听得有些不解:
“三殿下与四殿下一同去招安水寇,既然三殿下打了先锋,那四殿下呢?”
当朝三殿下魏尧的事迹,就算云招福生活圈子封闭也曾听说过,所以当云公良说出原委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不是别的问题。
云公良一叹,似乎有些可惜的样子:
“四殿下……自然是等水寇打的差不多了,再去招安,然后带着招安的降书回京呀。”多余的云公良就不能多说了。
不过就这几句话,也能让云招福明白事情原委。
三殿下和四殿下去招安水寇,可到了半路,四殿下让三殿下去打先锋,水寇在没有被打趴下之前,气焰旺的很,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同意朝廷的招安呢,所以招安的关键就在于先锋去打,打服了,再谈招安的条件。
所以这件事用白话讲就是:三殿下出力拼命,被人截胡,四殿下坐享其成,功德圆满。
要说这位三殿下魏尧,云招福多少听过些他的传闻,因为太有名了,倒霉的太有名了。明明是个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的悍将,可偏偏总会遇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其中有几件让他在倒霉界一战成名的事件,至今还在被人传说。
什么孤身入敌营取敌将首级归途遇地震抱着敌将首级被困地坑七天七夜;什么武功卓绝横扫回望峰三十六寨庆功宴上被鸡蛋噎脖;什么运送粮草遭遇旱天打雷晴天下雨白日失火等天灾晚送一日被主帅参本……
桩桩件件,一字一句都是血泪,三殿下魏尧的人生,那就是一部精彩的背锅传奇啊。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太惨啦。
像这回被截胡的经历,对其他人而言那是郁闷愤恨的,但与三殿下之前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坎坷人生相比,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云公良当然知道自家姑娘在想什么,干咳了一声后,不放心的叮嘱:
“行了,话说完了,别忘了去给我取酒。多取点儿,三殿下实在是……太可怜了。”
云公良由衷的说了一句肺腑之言。
提起自己的宝贝酒,云招福瞬间就从同情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对云公良道:“最多就两坛。我酿这个酒费了好些个心血呢,爹您不能不管不顾拿女儿心血去做人情啊。三殿下固然可怜,可女儿酿酒的时候也挺可怜的,望爹爹体谅才好。要不然,我再给您捎几坛子其他酒,醉仙酿真的不多了。”
关键得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再酿,所以无论怎么想,云招福还是舍不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云公良也无话可说了。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其他酒也成吧,别太寒碜就行。”
云招福怕云公良反悔,一边出声应答,一边提着裙摆,就离开了饭厅,往自己院子去。
她离开之后,云公良才反应过来,一击掌悔道:“哎呀,忘记跟她说那件事了。”
范氏给他递来一杯饭后茶:“那事儿你与她说也是枉然,她断然不会同意的。”
云公良捧着被子沉吟片刻,想想也是,坐下喝了口茶,对范氏问:“那皇上皇后那儿我总要给个回话的,殿下们选妃一事非同小可啊。”
范氏安静的坐到云公良身旁,轻柔的替他揉捏后背,笑道:
“的确非同小可,但又不是非招福不可,老爷不必忧心。皇上皇后应该只是问一问你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打算把招福许配给哪位殿下,再说了,你也知道招福今日去薛家赴宴都听到了什么,既然那些小姐们都知道此事,那么势必会有一番龙争虎斗,咱们招福……争不过人家的。”
范氏一番话,说的云公良拨开云雾见了太阳。
是啊,刚才他就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去回答皇上皇后的厚爱,却一直忽略了个最基本的问题。
他虽然自己年轻的时候勤恳苦读,坚毅刻苦,爬上了如今的高位,可是他对子女却都是放养的,只要做人的基本准则没什么问题,他就很少给儿女一定要圈出个条条框框来,以至于他的儿女都生就了一副自由自在的性子,儿子不愿考功名,将来扬名立万,女儿不愿做女工,不学琴棋书画,这样的性子,如何能配皇家子?
一轮比试下来,估摸着就要给刷掉了,就算宫里看在他的面子上,让她勉强进了二轮,也是不可能进入最终轮回的,云公良对女儿很有信心。
这么一想,也就释怀了。
第10章
五皇子魏瑜捧着一尊檀木雕啧啧称奇:
“三哥,这真是田聪大师的手笔吗?你去趟洛水,竟还特地去给我搜了这个吗?”
魏瑜捧着那木雕爱不释手,对一旁坐在榻上擦拭佩剑的三皇子魏尧说道。他年纪小,脸上颇带稚气,他母妃是胡人,因此魏瑜也带有一半的胡人血统,高鼻梁,深眼眶,眼珠子比一般中原人要浅淡几分。
魏尧面冷,不苟言笑,容貌俊美,身姿修齐,与魏瑜相比自不逊色,闻言后只是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言。
魏瑜知道三哥的脾气,十足的面冷心热,恋恋不舍的放下木雕,坐到了魏尧对面,拿起他擦拭完了的一根袖箭在手里把玩,魏尧抬眼看了看他,轻声叮嘱:
“箭头锋利,别刮着手。”
魏瑜将手中箭头左看右看,放在了桌上,然后双肘撑在矮桌一边,对魏尧问道:“三哥,这回你和四哥去洛水,明明是你先去的,怎么最后是四哥先回来呢。还有那些降书也是他呈送的,他在父皇面前将自己的功劳吹嘘的天花乱坠,说什么水寇难招,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做到,半句不提三哥所为。”
魏瑜的母妃能歌善舞,十分受宠,能够时时陪伴在皇帝身侧,这些就是他母妃与他说的,魏瑜和魏尧的关系不错,所以言语间,颇有一点为魏尧打抱不平的意思。
与魏瑜的不服相比,当事人魏尧的情绪就稳定多了,语气颇淡道:
“不提便不提吧,事情做好就成,谁去回禀都是一样的。”
“三哥,这怎么能一样呢。”魏瑜挺直了身子,满脸的愤慨:“这事儿分明就是四哥做的不地道,他料准了你不计较的性格,就把全部功劳都给揽走,在父皇面前邀功卖苦,可我听周平说了,那水寇能够臣服招安,完全是因为三哥厉害,跟他有什么关系呀,亏他还敢腆着脸说功劳是他的。”
魏尧将佩剑擦拭完收剑入鞘,这才抬头对上魏瑜那双冒着火星的眼睛,一双黑眸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如古井一般沉静,他的容貌十分俊美,五官如鬼斧神工般出色,看着自家三哥这张脸,魏瑜确实相信,当年三哥的母妃,前淑妃娘娘定有令六宫粉黛失色之颜,若淑妃娘娘还在,估计也轮不到他的母妃终日陪伴帝侧了。
两人正说着话,魏尧的贴身护卫周平从外头进来,抱拳行礼:
“参见五殿下。”而后走到魏尧身前,回禀道:“爷,云相派人给您送来了东西来,说是答谢您在洛河救了张大人一事。”
魏尧还未开口,魏瑜就说话了:“云相?云公良吗?”
周平点头称是,魏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看向魏尧,看他怎么说。
魏尧冷然:“不用了,让他把东西拿回去吧。”
周平犹豫的抬头看了魏尧一眼,又道:“爷,属下看过了,就是几坛子酒,原也不是什么大礼,若连几坛酒都退回去,未免让人觉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求助般看向了魏瑜,魏瑜也跟着点头:“嗯,若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确实不能收,不过几坛酒,收了也没什么,云相这些年在朝中声势颇旺,接的是陈阁老那一班子,处事还算公正,为人挺正直,朝臣中的口碑也很不错,跟薛相完全不同,三哥何不给他这个面子呢。”
魏尧沉吟片刻后问:
“云公良拿来的可是醉仙酿?”
周平想了想,回道:“有两坛写的确实是醉仙酿。”
“那便收下吧,放到地窖中妥善存放起来。”魏尧这般叮嘱,便是让周平收下礼的意思。
周平拱手领命而去。
魏瑜笑了起来,说道:“这个云公良还挺聪明的,知道送其他的东西三哥定不会收,便只送这种叫人不好退的。怪不得陈阁老当年力荐他接任呢,确实有些道理的。”
魏尧不喜评论这些,只随口应了一声:“嗯。”
魏瑜却很有兴致:“他挺有能耐的,别看他做丞相的时间不久,但在薛相面前也未见多失色,甚至颇有追赶之势,我母妃说,前儿皇上和皇后还特意召见过这位云相爷,问了一些他家中孩子的事情,据说云相有两个女儿,皇上或许有想要云相一女做儿媳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魏瑜在那儿独自一人喋喋不休,魏尧只是埋头擦拭他的随手兵器,并不搭话,脑中却是不由想起多年前在扬州府,德生茶楼内那个赌石运气好的叫人羡慕的小姑娘。
“嘶。”
魏尧手一松,发出一声闷哼,魏瑜看过来,就见魏尧的食指指腹流血不止,凑上前看:“怎么了,被刮箭头上了吗?”
魏瑜低头看着手里的袖箭,箭头是淬钢,极其锋利,箭身是劲竹,箭锋之上干干净净,箭身却沾了血,魏瑜拿过那支先前还被他抓过的箭,纳闷道:
“我刚才拿手里那般把玩也没看见这箭身裂开了呀。怎么……”
怎么到了三哥手里,它就裂开了口子呢。
不过这句话,魏瑜忍着没有说出来,自家三哥哪儿哪儿都好,唯独一点令人唏嘘,那就是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十个苹果,一个坏的,九个人全都挑的好的,剩一个坏的铁定落他手里,就是这么有尿性。
这样的运气,真是叫人一言难尽,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年朝中大小之事明明是三哥做的更多,功劳最大,却偏偏得不到该有的重视,一路高唱衰歌。
看着自家三哥脸上没有多余表情,神色淡定的给自己仔细清理伤口,而后上药包扎,动作娴熟不说,关键是气定神闲,一副习以为常,逆来顺受的样子。
魏瑜暗自叹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自己的运气分一点给三哥。
这日,云招福正在自己院子里剪花,天气渐渐转凉,院子里的那些花儿就算不摘下来,也会零落成泥。
正忙的兴起,就被喊去了主院,告知了一件事情——皇上皇后要为二三四殿下选妃,京中各府适龄女子都要参加,云招福不例外的被列入其中。
云招福一脸呆滞的看着云公良,云公良被女儿看的心虚,于心不忍,安慰道:
“哎呀,你别有压力,就是走个过场,你要相信自己。”
云招福带着心思坐到一边,对云公良和范氏说道:“相信什么呀,我不想做王妃。”
云公良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所以让你相信自己,凭你的姿色和才学,你一定选不上的。”
一脸怨念看着自家亲爹,云招福有点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往她娘范氏那儿看去,想要从娘亲那里得到一点同仇敌忾的感觉,只见范氏点了点头,认真道:
“嗯,你爹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