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成宙仍然后悔着,自己被父母揪着头发扯上街那天,她不应该反抗的。
不应该,从那天开始就不回家了。
第二天下午,她端着一杯咖啡,走进了小区对面的磁带店。
老板是个年轻人,戴着个墨镜躺在店门口的摇摇椅上晒太阳。
现在谁还用磁带,不过开个情怀,店里放着旋律舒缓又抓耳的粤语歌。
“这歌叫什么?”
成宙熟门熟路的跨上店门的台阶,从柜台后拿出一个小小的折迭椅。
“郑伊健的《心照》。好久没看见你了。”
她将折迭椅支在摇椅旁边坐下,咖啡也放在自己脚边。
“和家里闹掰了,”她一句话草草代过,随即直入主题:“你最近有看到我弟吗?”
店主墨镜下的眉头皱了皱,回忆了一阵。
“你一说我才发现,最近也没看到他了。”
晴空万里,暖风轻抚,街道上的人们奔走着,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二人没再说话,静静的坐在街边,沉浸在耳后的音乐里。
这样舒适的歌声应该抚平她的,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一串皮卡车进入了小区,车的货箱载着,花圈。
“小区有人走了?”
“嗯,办了有几天,还被投诉扰民了,说是今天就把场地搬到殡仪馆,也还没搬。”
成宙眉心一跳,想伸手去拿自己脚边的咖啡。
快要碰到杯壁时指节一跳,一杯咖啡就这样倒在地上。
棕色的液体混上地面的尘土,顺着粗糙的路面摊开。
她只觉得浑身都停了一下,定了一瞬。
下意识的,成宙站了起来。
春日,阳光,微风,好不美好。
穿过马路时,听到的最后一句歌词是——“剪贴着记忆,将最完美的定格”。
舒缓而自如。
今天的一切都是温暖的。
温暖到,她看清灵堂中央的照片上那张黑白人脸时,居然咧了咧嘴角,笑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是成宇。
怎么可能呢?
前段时间还买着烧烤,来Scabbard偷偷找自己的。
笑出来的一瞬,一颗泪珠也滚落了。
成宙浑身如同被雷击中,僵硬而无力,张张嘴吐不出一个音节,笑也无声,哭也无声。
强撑着僵硬的四肢往灵堂走去。
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她只能看到黑白照片上成宇的脸,刚走近,她视线却忽地混乱,后背一阵钝痛——她被人推倒在地上了。
成宙好像对周围的一切没了反应,看也没看谁推的她,讷讷地爬了起来,又迈开腿想走近。
成宇?
怎么可能是成宇。
她的手又被人拽住了,那人还在咒骂着她,她什么也听不清。
长期锻炼的身子将那人掀翻在地,那人却不依不饶的抱住了她的腿。
“滚!滚啊!”
这是成宙说出的第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破音,声音尖利得,她自己都从未听过。
“该滚的是你!这里不欢迎你,你有多远死多远!”
被自己掀翻在地的妇人站了起来,仍死死的拽着她。
怒目圆瞪的,双目含泪的,和她一样歇斯底里的,母亲。
成宙再次将人推倒在地,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今天,是很温暖,很美好的一天。
成宇躺在这个厚重的木箱子里,好像只是睡着了,身旁满满当当的白花环绕着。
她的视线又被泪水弄花了,愣愣的看了好久,咧着嘴,像小孩子大哭时一样的表情,却发不出声音。
指节颤动着,伸手想摸摸他,还没碰上,她被一股力甩了出去。
灵堂一侧的几个花圈被自己撞倒,木架砸在她身上,洋洋洒洒,一片混乱。
她还是愣愣的爬了起来,看着面前疲惫却又愤怒的父亲。
中年男子盯着她,还是说的那句:
“滚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是那么恨自己?
无力去思考了,她平视着男人,随即脱口而出——“死的怎么不是你。”
成父血气上涌,一脚狠踹在成宙腹部,失去平衡的她再次撞到身后的花圈,男人还不解气,往前几步,作势要踢。
见此状,才有亲戚们冲了上来,拦住了成父,又扶起了成宙。
她被人半拉半拽的拖出了灵堂,几个亲戚七嘴八舌,总之一个意思,让她不要回来。
“为什么?”
她拽住了自己的姑姑,眼神死死咬在女人脸上。
“死的人是我弟。要是死的是我爸,姑姑,你来吗?”
妇人一噎,神情转变了些许,随即叹息道:“这...这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爸是你弟,成宇是我弟,怎么不一样?为什么我不能回来看?”
自己的姑姑闻言表情变得有些诧异。
“你是不是不知道之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