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阑想,或许,自家主子见了这位二姑娘,心情能好上一些。
“听说兄长生了病,我前些日子一直未得闲,今日过来,是想看一看兄长。”
青梨说明来意,跟在元阑身后,看他轻声敲门同屋里的俞安行禀告。
透过半开的支摘窗,风将青梨的声音一点点送到屋内。
俞安行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已对外称病了大半个月,老太太带着其他人来了一次又一次,偏偏她直至今日才姗姗来迟。
一直未得闲?
她在忙着做什么?
忙着同那个小白脸小厮鼓捣她铺子的事?
微微曦光透过雕刻着镂花的门板,映出淡淡的光线,勾勒着男子的身形轮廓。
俞安行低头摆弄着手上已全然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梅花络子。
眉目间含着的笑意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眼底眸色却是一片漆黑,浓郁得令人心悸。
“吱呀——”
房门开阖,青梨缓步进了屋。
并非是初次进来,心里却莫名的仍旧有些紧张。
许是顾忌着俞安行身上带着病,屋内四角均摆上个燻笼,里头的炭火烧得正旺。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中药苦味。
脚上踩着柔软的茵毯,屋里过分的暖意熏得青梨心里有些闷得慌。
还未走近,她便听见了俞安行几声轻咳。
一向清润的嗓音变得格外沙哑,有气无力,虚弱得不成个样子。
听着声音,似乎真是病得极重的模样。
青梨的眉心不自觉拧作了一团。
绕过那架山水屏风,她将手上的食盒放好,转身要去察看床上俞安行的情况,却发现床上的幔帐被放了下来。
层层纱帘掩映,只能隐约瞧见俞安行一个大概的身形轮廓。
她今日过来,就是要好好探上一探俞安行如今身体的境况,被这么一挡,倒是什么都瞧不见了。
早在听到俞安行病弱的嗓音时,她一颗心便七上八下的,眼下是愈发着急起来了。
倚身到床前,青梨抬手要将那碍眼的幔帐掀起挂好。
指尖才刚碰上帐上的花纹,一只大手便伸了过来,隔着层层堆叠而下的幔帐,紧紧将她的手腕握住。
青梨清楚感受到了俞安行指尖苍凉的温度。
她想着他身上还带着病,自己用些力气应也能挣脱开。
不想手上刚挣扎了一下,倒惹得男人手上力气愈发大了起来,将她细细的手腕锢得生疼。
疼痛令青梨一时有些恍惚。
只觉这力气并非是病重之人能使出来的。
最后,她败下阵来。
手腕仍旧被床上的俞安行掌控着。
低低的轻咳声透过垂地的幔帐传到青梨耳中。
她听到到俞安行哑着嗓音问她。
“妹妹这是要作什么?”
“……我、我听外头的人说,兄长这次病得很重……我今日过来,只是想好好瞧上兄长一眼……”
青梨耷拉着眉眼,一副泪盈于睫的可怜模样,语气戚戚。
“可眼下兄长却将幔帐挂得这般严实……可是连见上我一面都不愿了?”
微风柔柔拂过,幔帐上细细绣着的花朵纹路轻摇慢晃。
几层轻纱堆叠在眼前,青梨坐在床边,俞安行近在眼前,她却半点也瞧不见他面上是何神情。
俞安行倒是将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蹙着眉,垂着眼,话里话外都是在惦念着他,柔柔的嗓音里还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哭腔,听来格外情真意切。
可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清澈的眼波里是一片平静,哪里有半点要哭的迹象。
第20章 暖
【二十】
俞安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目光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屋内安静了下来。
静得能听见燻笼里炭火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响。
极小极轻的一声,清楚落在青梨耳畔。
突如其来的安静教她心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慌乱。
俞安行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比之方才要轻上许多。
柔柔地纠缠着,却似乎比刚刚力气极大时还要更难摆脱。
她轻动了动手,想将细腕从他的掌心中抽离出来,却仍旧是失败了。
俞安行好整以暇地看着青梨面上的神情变幻。
欣赏够了,才徐徐出声。
“妹妹多想了,我怎么会不想见到妹妹呢?”
隔着堆叠的幔帐,俞安行的指腹轻摩挲着她白皙的纤腕。
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细细把玩着什么珍爱的物件一般。
他动作虽放得极轻,但幔帐上的纹路粗糙,从青梨手腕白嫩的肌肤上蹭过,很快便泛起了红。
看着那一节雪腕慢慢变红,俞安行满意地勾唇。
“我只是有些担心,会将身上的病气传给妹妹。”
手腕被俞安行闹得有些痒。
但青梨又抽不回手,便只任由着他动作。
静静听完了他的话,她心里才恍然。
他原是在担心这个。
才会青天白日的用幔帐来将自己挡了个严实。
瓷白的小脸往俞安行的方向凑了凑,青梨声线柔婉。
“我不怕。我只想看看兄长好不好……再说了,我还特意送了鸡汤过来,眼下有这幔帐阻着,哪里方便喝汤?”
说起鸡汤,俞安行面上笑意却是淡了一瞬。
青梨见他没反应,忍不住轻晃了晃被他握住的手腕,像是在朝他撒娇。
“这鸡汤同之前每日送给兄长的鸡汤一样,都是我自己亲手熬的,兄长可一定要喝。”
“是吗?”
俞安行说着,目光看向青梨光洁如初的手背。
“可我怎么觉得,这几日送来的鸡汤的味道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沙哑的声线是低低沉沉的,青梨听了,手上动作一僵,又很快若无其事般挤出来一个自然的笑。
“我之前手艺不精,如今做的多了,愈发熟练起来,味道自是比之前要好上一些。”
俞安行看着她转瞬便堆砌着满满笑意的眉眼,不知在想着什么,久未说话。
许久,他终于松开了一直禁锢着青梨手腕的掌心。
“既如此,那就烦请妹妹将鸡汤拿过来吧。可不能辜负了妹妹的一番心意。”
见俞安行终于肯松了口,青梨自是欣喜,也不作他想,转身将汤盅从食盒里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摆着的一张小杌子上。
接着,她将垂地的幔帐撩开,用金钩束成两束,踮起脚尖挂好,才垂眸看向床上的俞安行。
往日里,他只是面色苍白了些许。
眼下却连唇色都带上了病态的白。
脊背也失去了挺直的力气,只有气无力地半倚着床榻,眉眼间满是虚弱的颓气。
平心而论,俞安行长得极好。
即便已病重到了如此程度,也丝毫不损他出尘的样貌。
但青梨的心还是禁不住揪作了一团。
俞安行的病,果真同外边的传言所说一般,比她想的还要重上许多。
明明只是近半个月没见。
那时她给他的手上药,从椿兰苑里离开时,人还是好好的。
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面前的情景,突然便勾起了青梨的思绪。
她想到了去世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