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宫里的人?”谢桥站在门口,明秀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底。
明秀道:“未央宫。”
谢桥心里有了底细,只怕是为着她送进宫的人而来。
“推了。”谢桥并不想进宫,太子将人塞进郡王府,她将人送进宫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撕破脸。
既如此,表明的功夫,不必维持。
明秀一楞,喜笑颜开:“奴婢这就回了内侍公公,您这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欠安,不适宜入宫。”
谢桥会心一笑,困意上头,回屋子补眠。
——
未央宫。
皇后身着大红色宫装,明丽鲜艳的色彩,映衬着她气度愈发雍容华贵。
施华跪坐在一旁,替皇后捏肩捶腿。
皇后盯着手指上戴着的赤金指套,上面镶嵌着细碎的红宝石,辉映着着她幽黑的眸子,透着一丝丝诡谲。
“皇后娘娘,郡王妃身子不适,未免过病气给您,今日里不进宫,改日身子安好,便进宫给您请罪!”内侍公公跪在地上回禀,光可鉴人的地砖上,透着冷光,一如皇后眼中乍现的寒光。
内侍公公浑身颤抖,战战兢兢地说道:“奴才打听了,听说郡王妃昨日里回府,便请医馆里的大夫去看病,病得很重。”
病重?
皇后眼中闪过狠毒,猩红的唇扯出一抹笑,眼底寒光闪烁。
施华头皮发麻,看着皇后嘴角的笑,似乎闻到血腥的味道。
果真,皇后阴森道:“病重还能将闻莺的脸划破,能耐不小。”这一句话,质疑谢桥是用‘病重’为托词。
施华不敢接口。
内侍公公抖得更厉害,他消息有误,最易被迁怒。
“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今日里,无论如何,将她请进宫!”皇后最后几个字,几乎从齿缝中磨辗而出。
危及性命,人总是会爆发出无限的潜能。
内侍公公头脑这一刻转的很快,猛然间记起一件事,当即请示皇后:“郡王妃很重视辅国公府容三小姐,您将容三小姐请进宫,郡王妃定然会来。”
皇后赞赏的看他一眼:“传本宫口谕,请容三小姐进宫。”
内侍公公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可容三小姐未进宫,郡王妃未上钩,他的脑袋仍旧是栓在裤腰带上。
皇后看着内侍摸一把冷汗,快步离去,唇边掠过一抹冷笑。心中到底是恼谢桥不顾之前交情,她不喜太子给秦蓦塞女人,将人送回东宫便是,她直接送到兴乐宫!
她是要与东宫撕破脸,宣战么?
皇后心中并不远与秦蓦为敌,他如今在京城的声望如同日中天!与过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皇上,对他也起了鸡忌惮!
所以,她请谢桥进宫敲打,尔后笼络一番。
若她识时务,便一笔揭过。
显然,谢桥没有觉悟!
皇后目光狰狞,尖利的指套在红木扶手上划下一道深痕。
施华瞟见皇后眼底的阴狠,手下力道没有控制住。
腿上一痛,皇后脸颊肌肉抽动,猛然,一脚将施华踹开。
“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施华脸色煞白,砰、砰、砰,用力磕头。
皇后眼角泛着冷意,压了压心头升腾的怒火,最终没有处置施华。
——
容姝并不知道皇后请她进宫的目的,内侍公公传达完旨意,容姝吩咐香卉给母亲传个话,便跟着内侍公公入宫。
巍峨威严的宫殿,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红墙碧瓦,熹光流转。
容姝目不斜视,踩着碎步去往未央宫。
容姝行大礼,皇后虚扶她一把。保养的不见一丝皱纹的面庞,流露出亲切的笑容:“姝儿,你姐姐如此唤你,本宫与你姐姐关系亲切,便也如此唤你。”
容姝脸上含笑,温顺点头。心中思忖:皇后与她素来没有牵扯,如今突然请她进宫,话中不离大姐姐,看来目的在大姐姐身上。
容姝敛去心神,只能见机行事。
皇后看着脸上笑容浅淡的容姝,眉眼间依稀与谢桥有几分相似。眼睛里的笑意淡了几分,端起盏茶,垂目饮茶,敛去眼底神色转变。温和和蔼的问道:“你可知本宫今日唤你进宫的目地?”
容姝言语恭敬,不卑不亢道:“臣女不知,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目光流转,含笑道:“郡王妃回京,本宫请她一叙,她说要探望你。本宫许久不曾见她,有要紧事想问,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将你请进宫。”顿了顿,又道:“听闻你开一家酒楼,不知可有扰你正事。”
皇后不过随口一说,容姝自然不会当真,温言细语道:“酒楼有管事在管,我不过是凑个趣,打发辰光。”对于前面那句话,容姝心中着实吃惊,昨日里林府开办宴会,她们还在议论谢桥何时回京,谁知转眼间从皇后这儿得闻她回京的消息!
但是,谢桥要去见她,却不会是成为谢桥推拒皇后口谕的借口!
想到此,容姝心中暗惊,如何会不明白,皇后与太子使一样的手段,利用她威胁谢桥!
容姝当真不知该喜或者是该忧!
喜的是她在谢桥心中如此重要的地位,忧的是被她牵连。
到底是喜胜过忧,能够在谢桥心目中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着实不易。就连大伯,在谢桥的心目中可有可无!
“皇后娘娘定是误会了,您见姐姐是她的恩典,姐姐如何会如此不知趣?臣女何时都可以见,定是她身子不适,一路舟车劳顿,她是双身子的人,将要临盆,不便进宫。”容姝说话间,一直盯着皇后的神色,因着她这一番话,神色变得极为微妙,意味深长。心中微微一动,仍是笑着:“姐姐身子安好,定会亲自入宫求见,向您请罪。”
皇后抬头瞟她一眼,抿嘴笑道:“真是傻丫头,我是长辈,如何会因着这一点儿事计较?”
容姝笑而不语。
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话家常。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皇后从最初的镇定,渐渐失了耐心,脸色跟着沉冷下来。
这时,内侍公公匆匆而来,跪在地上,颤声道:“郡王妃,不愿进宫。”
这一句话,直接将施华方才点燃的怒火,高涨到顶点,瞬间引爆!
皇后脸色铁青,阴冷的扫容姝一眼,冷笑道:“本宫记得容三小姐还未议亲?”
容姝一怔,眼底闪过茫然,不知皇后怎得突然提起她的婚事。
皇后似乎想到一个绝好的法子,心情顿时舒畅:“容三小姐觉得本宫身边的李公公如何?”
容姝不明就里,淡淡一瞥,身材高挑纤细,面容清秀,面白无须。
“容三小姐和离在府中,至今还未议亲,本宫听闻你的亲事是容二夫人的心病。本宫瞧着你很合眼缘,心中喜欢的紧,你长得如花似玉,水灵娇嫩。李公公旁的本事倒也没有,就是会疼人。本宫为你们二人指婚如何?”皇后看着容姝脸上的血色尽褪,眼底出现一丝慌乱之意,心中积压的郁气一扫而空,酣畅淋漓。
容姝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着实是皇后的话,太有冲击力!
她一个高门之女,虽然是和离,但也不至于沦落给一个太监糟践!
“容三小姐,怎么,你不满意本宫的指婚?”皇后哂笑一声:“我朝也有先例,高祖帝身边的红人刘越便是迎娶了高门之女,婚后幸福美满,唯一的缺憾便是无子。”
容姝不可思议:“皇后娘娘,我……”
皇后暗含警告,“容三小姐,想好之后再回答。本宫知道你是温良贤淑之人,定不会做出抗旨的事。”
容姝到嘴边的话,生生吞咽进腹中。惨白着一张脸,木木呆呆的盯着皇后。
她知道皇后请她进宫,便是想用她为饵,引谢桥进宫。
可她失望了,谢桥并未曾进宫。
她便将怒火全都撒在她身上,极尽折辱。
一旦她嫁给内廷阉人的消息传出去,谢桥定然无法坐视不管!
容姝再一次见识到皇后母子的卑劣手段,怒火中烧,愤懑不已,可是她不能以下犯上!
浓浓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容姝好不容易看见生的希望。如今被皇后这一言给击溃,破碎不堪!
尖利的指甲骤然扎刺在手心,挺直的腰背,颓然弯曲,神色漠然。
“臣女不敢。”
皇后看着容姝从震惊、愤怒、到黯然认命。仿佛一朵勃勃生机的娇花,经过风雨摧残的一地残花。皇后嘴角勾着一抹温和的笑:“你放心,宫门下钥前,她进宫,本宫不会为难你。之后,你与李公公的洞房夜,便在宫中度过。”
内侍公公没有等来惩罚,反而得来一个出自高门的女人,巨大的恐慌,变成巨大的惊喜,不知该如何反应,以至于脸色僵硬。
“李公公,愣着作甚,将你的未婚妻带下去。新房……”皇后指使一旁的施华:“给他安排一间独立的住房,今夜之后,本宫将他放出去,与容三小姐和美过日子,不必伺候本宫。”
容姝狠狠闭了闭眼,皇后用心险恶,她与阉人在外生活,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他们也会受人耻笑!
“来人,将她带下去!”皇后脸色陡变,语气森寒。
殿外进来两个人,将容姝带走。
内侍公公确定皇后并不是说假话,惴惴不安的跟着离开。方才走到门口,身后传来皇后的声音:“机会只有这一回,本宫念在你尽心伺候的份上,给你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
李公公浑身一震,闻弦知雅意,转身跪在地上拜谢皇后赐妻之恩。
——
容姝嫁给内监一事,如蝗虫过境之势,传遍大街小巷。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容姝经营一家酒楼,渐渐为人所知,反应过来,不免觉得可惜。
可有人深究,纷纷猜测容姝出身高门大户,虽然是和离之身,可嫁给寒门子弟为妻,并非不可。甚至她气运好,嫁给世家为继妻,抑或是哪家世家子看中,择选为妻。无论哪一种境况,都不可能是嫁给内监!
而宫中放出话,为皇后指婚,至于皇后为何指婚,也是迫不得已。
模棱两可,令人浮想联翩。
有人啧了声:“皇后迫不得已?莫不是逮着容三小姐与阉人吃‘对食’?”
“你休要胡说,容三小姐是何人?至于会与一个阉人……”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你还别说,听说那阉人长得极为清秀。容三小姐再好,她也是和离过的人,哪能嫁给一户好人家?她如今开酒楼,自力更生,说不定有特殊的癖好。你没有听说过?她都同意与丞相家的傻子成亲,找一个阉人尝尝野味儿,寻求刺激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儿。她又不是雏儿,元红早没了,隐秘些谁知道?只怪她倒霉,给人逮着了。若知她这般放荡,我便好摸入她帐中,做一回裙下之臣……”浪荡子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嘭——
话未说完,硬梆梆的拳头,劈头盖脸落在他头上,栽在地上,不省人事。
秦隐脸色青黑,他未料到与人在酒楼饮酒,出来铺天盖地都是有关容姝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