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夕之间,上至六十高龄的易老夫人,下至不满六岁的易修智、易修仁这对双生兄弟,易氏一族尽数入狱。令人唏嘘的是,因长年征战,易家人丁凋零,狱中老少共一十三人,已是易家全族。
一同入狱的,还有吏部尚书崔浩父子,只因宴中崔浩是唯一替易氏辩驳的官员。不止三人全停职入狱,御史台、大理寺更连夜搜索崔府,以抄家之势,狠狠羞辱崔氏。
那晚,崔夫人领两位儿媳与一位女儿,立于庭中。本就在宅中休养并未赴宴的二嫂怀胎七月,肚子已有皮球这么大,让雏燕搀扶着一并站立。
“阿娘,没事的,我们崔家本就问心无愧,任凭他们怎么搜也搜不出所以然。”崔奕枢的妻子顾芳菲,对着婆母如此说道。
一旁,还不会说话的崔元翊乃崔家长孙,方满一岁的年纪,此刻正让奶娘抱着,咿咿呀呀只觉得这满宅的灯火通明好玩。
而就在御史台要搜崔浩书房时,二嫂许葳突然大喝:“慢着!”
御史台的官员都让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夫人给吓了一跳。
只见许葳捧着孕肚,快步走到崔浩书房之前。
“要搜书房,还请御史台诸位大人请江云诚,江中丞一并入内。”
一名御史开口说道:“还请二夫人勿要耽搁,御史台向来秉公办理,谁来都是一样的。”
许葳笑了笑:“既然都是一样的,那么江中丞与您,不也该一样么?”
“你……!”
“我许葳是商户人家出身,不懂官场,冒犯御史大人先行赔罪。可也正是商户人家出身,知道查验的利害。没有江云诚一起,休想踏入我公爹的书房半步。”
大嫂顾芳菲回过神来,快步过去扶着妯娌,续道:“江云诚乃是公爹学生,有他在,御史台搜得更彻底不是?有请御史大人等他一道。”
崔凝的二位嫂嫂一个挺着肚子扮黑脸,一个陪着笑容演白脸,硬是等到了江云诚过来才让人搜书房。
折腾一晚,御史台一无所获。
不只是崔家女眷松了一口气,江云诚也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原本以为父子三人在御史台搜查无果之下能被早早放出来,可他们接连数日都没能出牢狱,杀鸡儆猴的意味明显。
一时之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皇上辍朝五日,只有内侍能携奏章进出勤政殿,其余人等一概不得见。没多久,又关了一群人,所有针对此事上奏的人,无论立场,全都关入大理寺。
在第五日时,左相宋守纲领着朝中诸官漏夜守在宫门外,声称太子一案须严查,可崔家父子得放出来,否则当寒了天下士人心。一起跪在宫外的,当中有不少人都是崔浩门生。
宫内,晋王更是长跪于勤政殿之外,求圣上查清太子一案。
但这些都撼动不了易、崔两家的困境。
宋守纲与群臣跪着,晋王殿下也还跪着。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慈明殿的阿言嬷嬷,受太后之命悄悄拜访了崔家。
“太后的意思是,让崔凝随我,暗中入宫一趟。”
崔夫人抚着心口,“入宫?她如何在这风口浪尖上入宫?”
“凯旋宴时,太后因病重而无法出席,得知太子之事,更是咳出好大一口血……慈明殿多次差人到仁明殿想询问此事,盼着能找出一些头绪能救太子一命,但皇后至那晚以来,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太后病重,皇上又着人看守慈明殿,实在无计可施,盼着崔小姐能随老奴入宫,让皇后娘娘开口,看看……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救太子。”
“皇后是看着崔小姐长大的,崔家在此事又与易家站在一起,或许……或许皇后才能没有顾忌……”
崔夫人不肯同意,“不过十六岁的小女郎,就算入了宫,也不见得能救太子,皇后若有办法,早就开口……”
“阿娘,我愿去。”门外偷听的崔凝推开了门。
“依依!”崔夫人大为惊愕。
“但凡能找出任何蛛丝马迹,我都愿意一试。”崔凝认真说道。
不只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自家的父兄,以及此刻被押入天牢,生死未卜的易家老小。
“依依!你在说什么!那可是皇宫大内,若有什么万一,可是会被杀头的!”
“阿娘,太后娘娘想救太子,我也想救父兄,还请您让女儿入宫一试。”
崔凝跪在地上,这几日家中人人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顺着太后娘娘的意,入宫见皇后,看看还有没有机会。
“崔夫人放心,有太后娘娘在,绝对会保全崔家小姐。”
“这……”
“娘,若女儿不去,眼下可还有其他办法?”崔凝沉声问道,“就连左相率群臣守候宫门外多日,圣上依旧不闻不问……依女儿看,圣上隐而不发,不像是有了什么决断,倒更像是在等什么契机。说不定,皇后娘娘会知道那个契机,让案情能明朗呢?”
但是,若太子真有谋反之心,又当如何呢?
崔夫人满面愁容,却不敢问出口。
“……有劳阿言嬷嬷,务必让依依平安回来。”
宫中的情况,比崔凝想得还要更糟。
被圈禁的虽只有仁明殿皇后,但各宫娘娘几乎也是非召不能出,过去往来频繁的宫人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数班侍卫密集巡逻。
阿言嬷嬷深知此情况,是故刻意挑在了用膳时分,将作宫女装扮的崔凝带入宫中。
那已经是宫内唯一宫人走动较频繁的时辰了。
走到仁明殿附近,阿言嬷嬷将食盒与两物交予崔凝。
“崔家小姐,此二物您请收好了。”阿言嬷嬷低声说道。
一件是太后密旨,若真让人捉到,崔凝就能保命。
“但是崔小姐,虽有密旨,最好还是谨慎些别让人发现。毕竟此番龙颜大怒,就连太后都说不动了……即便有太后密旨,也怕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崔凝明白的,会事事小心。”
另一件,是一封信,牢中的易老夫人写给女儿的信。
信纸脏污,字迹颤抖,不难看出这是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下所写的信。
“太后娘娘说了,此信,或许能让皇后开口。”阿言嬷嬷叹了口气,“太后娘娘还托崔小姐转达一句,婆媳数十载,她对皇后也是疼惜的,还望皇后别事事都往死里想。”
“崔凝定不负太后娘娘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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