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做什么？她发现他了吗？齐乐人只看得见她的双脚，却看到不到她的动作，可是越是看不到，脑中的想象就越是恐怖。
    锵的一声脆响，一把长刀直透床板插在了齐乐人眼前，闪着凛凛寒光的刀锋距离他的鼻尖不到一节手指的距离！
    齐乐人的冷汗孙唰地流了下来，那一刻心跳都骤停了，大脑指挥着已经发软的四肢缓缓向更深的床底钻去。此时他已经忘记了思考，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究竟有没有被这个神秘的凶手发现，只是本能地逃避着这致命的恐怖，就好像落在蜘蛛网里的虫子一样可笑地垂死挣扎。
    “还不出来吗？”长刀被缓缓抽了出来，那个陌生又冷淡的女声问道，“下一次你的脑袋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一刀下去，它就会像个西瓜一样被捅破了。”
    她果然知道他藏在这里！
    不，不对。
    齐乐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一股脑儿从床底滚了出来，半蹲在地上举起双手：“等一等，我是齐乐人。”
    拿着刀的女人面容陌生，但是齐乐人却隐约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她一定是个玩家。
    因为在噩梦世界里的水果和现实世界完全是不一样的，就算有形状味道类似的，但名称绝对不是地球上的叫法，在黄昏之乡的那几天里，齐乐人已经见识过不少奇形怪状的水果蔬菜了。会一口说出西瓜这种东西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npc。
    果然，对面的女人怔了一怔，喃喃道：“齐乐人？你也……”
    齐乐人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被拖进了墙壁里，然后就发现自己换了个身体。你是……叶侠？”
    将所有玩家在脑中过了一遍，齐乐人说了最有可能的那个，他记得叶侠是用过刀的，手法极其利落。
    “是我没错。”叶侠对他笑了一笑，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抱歉，我不知道是你，还以为你也是那群三年前的女巫候选人。”
    “三年前的女巫候选人？我们这是来到一个三年前的幻境中了吗？”齐乐人恍然道。
    “恐怕是的，到了这里后我包裹和技能卡全部消失，应该是我们的意识附在了别人身上，杀死其他npc她们都会消失，过一段时间后又会出现，无法完全杀死。”叶侠皱着眉，将她的经历讲了出来。
    齐乐人恍然大悟：“难怪，我还在想我根本没见过这些人。”
    叶侠愁眉不展道：“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别急，我有线索，每杀死一个女巫后最开始聚集的那个石殿的石壁上就会出现一条解谜线索和下一个女巫的提示。”齐乐人估计叶侠从离开石殿后就没有再回去过，所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早知道我该回去一趟的……要不是那时候……”叶侠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手臂，又怔忪道，“我倒忘了，现在我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也好，我原本的身体受了点伤，这下倒是不疼了。”
    齐乐人一下子想起了陆佑欣说过的事：“你是和谢婉婉交手了吗？”
    叶侠神色冷峻地点了点头：“先别说这个了，继续说石壁上的提示吧，我不是很擅长做解谜，那句提示里是有什么暗示在吗？”
    齐乐人其实也不算擅长，他有点担心这里的环境：“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再说？”
    “没事的，她们至少会消失半个小时。”叶侠说道。
    齐乐人总算放下心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在床边坐了下来，将他之前杀掉了一个女巫的事情含糊地带过了，重点说起了石壁上的线索和提示：“现在这个女巫的提示语是‘你是否愿意牺牲，你可曾遭遇背叛，你可见过情爱在绝望中萌芽时的扭曲和美丽？那求而不得的爱欲之火，一直燃烧到我生命的尽头’。她和前两个女巫有点不同，之前两条提示都着重强调了女巫可能会出现的地方甚至攻击的方式，但是对如何消灭女巫并没有特别说明。然而这个女巫有点不同。”
    叶侠似乎有点晃神，喃喃着：“求而不得的爱欲之火……真是充满了绝望和无奈的感情啊。”
    齐乐人无语了一下，等等啊叶侠妹子，我们现在不是应该认真思考怎么搞定这个女巫吗？你怎么突然切换到文艺女青年的频道了？之前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画风啊！刚刚你不还杀得很利索吗？！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叶侠突然一脸深沉地问道。
    “呃……有。”齐乐人有点害臊，但还是诚实地回答了。虽然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是他已经很喜欢很喜欢她了，虽然现在他还不敢把这种感情表露到宁舟面前，但是越是压抑，这种带着憧憬的爱慕就越是浓烈，在遇到宁舟前，他都没想过原来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会真的发生在他的身上。
    “真好，那她喜欢你吗？”叶侠又问。
    齐乐人忍不住挠了挠有点发烫的脸颊：“应该……是当朋友的那种喜欢吧。不过没关系，现在能把我当朋友就够了，希望她能喜欢真正的那个我。”
    齐乐人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竟然会对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这种事情，但是叶侠身上有一种愿意让人倾诉的欲望，他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叶侠微微一笑，轻声道：“不管是真正的自己被爱着，还是虚假的自己被爱着，只要是被爱着，都是幸福的。有时候爱情就是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哪怕明知道不可能，也不会轻言放弃。”
    看着齐乐人目瞪口呆的眼神，叶侠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抱歉，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希望你的爱着的人，会让你变得更好。”
    “咳，不说这个了，继续说正事吧。这个女巫的提示语没有说明她会出现的地方或者方式，我猜测可能是因为我们符合某种条件，所以才会被拉入这个幻境里……”齐乐人说着，突然自己就顿住了。
    是因为他强烈地喜欢宁舟，所以才会被选中吗？那宁舟……她会出现吗？
    应该不会吧，她现在应该只是把他当朋友在照顾。齐乐人突然有点自恋地想，现在要是看到了宁舟才是真吓人，这岂不是说明宁舟和陆佑欣一样喜欢女孩子？但是仔细想想，女神这种高冷御姐喜欢妹子好像……毫无违和感啊！
    不不不，女神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等我出了这个幻境再见吧！
    “然后呢？”等了一会儿发现齐乐人一直沉默了下去，表情还千变万化的叶侠忍不住追问道。
    “哦哦，对，然后具体被选中的条件，我想大概和‘牺牲’、‘背叛’以及‘情爱’这三个关键词有关系。先不管我们怎么来的了，我们要离开这里肯定必须得消灭控制这个幻境的女巫。但是刚才你也说了，用普通的办法是不能完全消灭她的。”齐乐人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专注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叶侠频频点头，听得十分认真。
    “其实提示语里有一句话我很在意……”齐乐人摩挲着被碎瓷片割伤的手心说道，“就是那句‘一直燃烧到我生命的尽头’。”
    “燃烧？是要用火吗？”叶侠恍然道。
    “我也不确定，不过这是一条线索，我怀疑这个女巫最后是被烧死的，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句提示。要彻底消灭她，就需要用她的死亡方式再杀死她一次才行。”齐乐人说。
    “很有道理，就这么试试看吧。”叶侠拿起手边的刀指了指门口，“走吧，之前我到过一个库房，里面储藏了不少油，也许可以派上用场。”
    这一位也十分干脆啊，和女神一样是“就是干不要怂”的类型吗？虽然一样是简单粗暴，但还是女神比较萌啦，齐乐人心想。
    两人并排走在空旷的走廊上，齐乐人没什么武器可以护身，叶侠的武器还是她从一个npc那里抢夺来的，没有第二把可以给齐乐人用，他只好提心吊胆着，生怕突然有怪物冲出来。
    “前面有人。”叶侠突然站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个陌生的少女一手拿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掰下来的金属长棍，冷冷地看着两人，那锐利孤独的眼神，就像是在丛林中巡游的野兽，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报以冰冷的警告。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长相，但是看到她的一瞬间，齐乐人毫无理由地就是认出了她，也许是神情，也许是站姿，也许那就只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他就是确信，那是宁舟。
    “宁舟！我是齐乐人！”齐乐人冲她挥了挥手，远处的宁舟愣了愣，大步向他走来。
    看着宁舟向他走来的身影，齐乐人内心突然卧槽了一声，女神真来了啊！等等，如果被选中的条件真的是他胡乱猜测的那样，莫非……莫非女神真的喜欢女孩子？！
    晴天霹雳啊！
    第五十三章 献祭女巫（二十二）
    看着宁舟快步走来，齐乐人觉得世界都黑暗了，女神，他的女神真的喜欢他，但她是个百合！百合！这还不如女神有男朋友呢！
    不，别想太多，也许被选中的条件并不是他想的那样，而且就算和情爱有关，说不定是女神爱着她男朋友呢，呸呸呸，不知道别瞎想，女神怎么可能有男朋友！女神还等着他去追求呢！还是先专心搞定这个幻境吧，至于女神……先和女神打好关系，至于追求什么的，还是等出了副本把身体变回来再徐徐图之吧。
    宁舟的意识也一样附在了一个陌生的npc身上，虽然是完全不一样的面容，但是当她看着他的时候，眼中的沉静却是一模一样的。
    齐乐人确信，哪怕女神换了个颜值大众的身体，他依旧会被吸引，这种吸引不是来自外表，而是来自她这个人本身，无可抗拒的吸引力。
    “宁舟你没事吧？”齐乐人关心了一句。
    “没事。”宁舟摇了摇头，看向了叶侠。
    骤然听到宁舟说话，齐乐人还有点发愣，随即想起现在他们都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在行动，技能卡什么的也都没有了，宁舟自然可以说话了。
    “她是叶侠，刚才我们遇上了。”齐乐人没把自己刚才被叶侠吓得半死的事情说出来，大概内心深处还觉得有点丢脸，干脆换了话题说起了关于这个幻境女巫的事情。
    宁舟安静地听他说完，这次没有大黑鸟在身边聒噪，齐乐人都有些不习惯了。
    “所以我和叶侠准备去找点油，想办法把这个女巫烧死，叶侠说之前见过储藏油的库房，我们一起过去吧。”齐乐人说。
    于是三人一起行动。
    地宫中无处不在的幽灵已经不见踪影，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他们所在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地宫，而是被一个死去的女巫构造出来的幻境，只要彻底杀死这个女巫，他们就能从幻境中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齐乐人竟然没找到插手的机会。叶侠带着两人到了储藏了油的库房，三人又找到了火石，叶侠和宁舟商量起了怎么引来女巫，就算没有技能卡的限制，宁舟依旧惜字如金。齐乐人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两人默契行动，有种自己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要我帮忙吗？”齐乐人插了一句。
    “我和宁舟就可以了。”叶侠礼貌地笑了笑，然后继续用石头在地上画简易地图说明到时候引女巫的路线。
    “要我引怪吗？这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作为在新手村就被杀人狂追得满医院跑的幸运e，齐乐人在这方面已经积累了充足的经验。
    “现在没法使用技能卡和道具，保险起见还是我来吧。”叶侠婉拒了齐乐人的提议。
    齐乐人还想再说什么，宁舟湛蓝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虽然她依旧沉默着，但是那眼神却清楚明白地告诉齐乐人不需要他帮忙。
    齐乐人有点闷闷地放弃了，坐在油桶上看两人继续商量，最后敲定了计划开始实行。
    叶侠布置好了陷阱，宁舟去引来女巫，等待的时间里，齐乐人忍不住深思起了宁舟对他的态度。他也发现了，虽然宁舟是个女孩子，但是对他却很有保护欲，可以说她一直都很关照他，完全是把他当做一个弱者来照顾。遇到危险的事情，她宁可和陌生的叶侠商量解决，也不愿意他身处险境。
    有点糟糕啊，齐乐人心想，他是不是还是早点跟宁舟坦白比较好？被当女孩子照顾感觉怪怪的。可是如果现在说了的话，宁舟会怎么想呢？
    齐乐人有点摸不准宁舟的性格，他只知道她是个看起来高冷但是实则很内向害羞的人，突然得知真相的话，会恼羞成怒吗？如果她生气了，误会了，到时候又该怎么收场呢？最重要的是，宁舟的性取向……
    哎，算了，还是等离开副本回到安全的黄昏之乡后再慢慢向宁舟解释吧。
    “你在想宁舟吗？”叶侠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齐乐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走神了。
    “算、算是吧……”齐乐人老实地回答了。
    叶侠用衣角擦拭着手中普普通通的长刀，笑容有点高深莫测：“我有点看明白了。”
    “啊？明白了什么？”这下轮到齐乐人不明白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当人看着喜欢的人的时候，那个眼神是不一样的，不管是怎么犹豫、掩饰、彷徨，看到她的那一刻，你的眼睛是亮的。”叶侠停下了擦拭的动作，轻声慢语地说着，笑得颇有些深意，“她也是一样。”
    原本还在不好意思的齐乐人，听到叶侠最后半句话时又被吓傻了：“你……你确定？”
    “小心，人来了！”原本正要说下去的叶侠突然正色道。
    齐乐人也立刻收了心，眼看着宁舟向这里跑来，身后三个陌生的少女穷追不舍，一路跑进了预设好的陷阱的房间中，火光升起，藏身在房间外附近的齐乐人为宁舟提着一颗心，虽然知道她不会有问题，但是看着她身处险境，还是会忍不住忧虑。
    火光中传来女巫凄厉的惨叫声，终于在大火中逐渐湮灭。
    周围的景象变得模糊扭曲，齐乐人眼前一花，耳边传来缥缈的声音，似有若无。
    “我那么爱你，拼命保护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因为，很有趣啊。看着你们因为绝望、恐惧、妒忌互相欺骗、自相残杀，真是太有趣了，太有趣了。”
    声音消失，眼前的景象再次恢复，齐乐人发现自己站在陌生的走廊上，四周一片安静。
    那个声音是谁？一个和刚才在幻境里追杀过他的女巫很像，另一个却是完全陌生的女声，优美动听的声音里流淌着满满的愉悦，好像这样玩弄折磨别人就是她最大的乐趣。
    太可怕了，会把这样可怕的事情当做乐趣的人，真是太可怕了。
    齐乐人不禁有些发冷，他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管怎么回想，他都不记得自己听到过谁是这个声音，但是微妙的，他觉得这个语气有一点熟悉。
    到底是谁？
    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齐乐人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了一边，检查起了自己的身体。包裹卡槽技能卡全都在，他终于放下了心，觉得自己的小命有了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