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应想都不想就追了上去。
戚寻都想夸他一句上道了。
原本看到这个红名出现的时候,她想的是这boss都送上门来了,不打实在是不合适,但想想席应的武力值,以及这继续搅乱长安城这摊浑水的目的,戚寻又琢磨着还是得将这位老兄的价值再多发挥发挥为好。
不能光贪图一点boss的掉落,目光这么短浅。
感谢九幽神君友情馈赠的缩骨之术,也多亏她出来查探的时候跟前几日夜行的时候保持了相同的习惯,还是穿着一身黑衣,于是在她刻意发出了点动静将人引出来后,从席应的视角看到的,便是个绝无可能跟她戚寻联系在一起的角色。
这个身形瘦弱的“探子”灵巧地翻过了几重屋顶,以席应觉得自己明明再稍微加快一点脚程就足以追上的速度飞快地穿街走巷。
可在这试图甩掉他的来回兜转间,愣是没让席应感觉到任何猫捉老鼠的快感,反而只让他的怒气值随着追人不及而不断往上攀升。
理智告诉他他是不应当再继续追下去的。
这长安城里并非只有他这一个能打的人,看不顺眼他们魔门的也大有人在,何况他显然也不如对方对这城中的情况熟悉。
但他的第一选择却还是——
继续追!
好在在这一出夜空之下的追逐战跨过了小半个长安城,甚至让他快到了视线中只剩下那个身影而全无周遭的当口,席应忽然看到对方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家伙更是在途径前方屋檐的位置忽然一个脚步踉跄,差点没有直接摔出去,显然是被他追得急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失误。
这对等不及要收拾收拾这个夜半来袭的偷窥者的席应来说,实在是个再好没有的消息。
此刻这一片沉寂的夜色中,只有几点零星亮起的灯烛。
席应确实从眼角余光之中所见的光影里,发觉此地要比其他地方亮堂不少,但对长安城的不够熟悉让他简直像是咬着直钩上钓的鱼一样,正在戚寻借着这踉跄的行动,干脆选择翻身下落的一刻,他指尖蓄势的天罗气网化作了无数道游丝朝着对方袭去。
在席应看不到的方向,戚寻的唇角往上抬了抬。
他所能看到的只是对方好像感知到了他的攻势,在这仓促躲避之间尝试还击来遏制住他追击的势头,却看到对方抬手之间扫出的一点锐光并不是冲着他而来的,而是冲着——
冲着另一侧的屋顶?
那里发出了一声屋瓦碎裂的响动。
席应茫然了一瞬。
这实在是个出乎他意料的举动。
他更是看到在这凌空一指的气劲飞纵同时,那看起来已经减速的黑影仿佛到此刻才动用出了自己真正的速度,甚至只看得到一道残影闪动,眼前便已经没了对方的踪影。
可在那一片响动的位置已然出现了一道震怒声响,“何人擅闯!”
席应来不及调转回头,这游走的天罗气网对上的便已不是那个行动如风的黑影,而是一道同样速度
不慢横空杀出的冷气。
而比起戚寻那以点破面的冰霜一指,完全是靠着明玉功九层的发功达成的效果,这在此时杀出来的另一方拍出的掌力,才是当真功如其名的冰寒。
席应面色一变。
周遭像是被那声怒喝惊动而一盏盏点亮、又朝着此地汇聚而来的灯火,将他脚下的深宅大院有别于寻常宅邸的形制给映照了个分明。
他也直到此时方才意识到,这赫然是哪一方的门阀势力!
再结合这寒冰一样的气劲,除了拥有冰玄劲的宇文阀几乎不做第二种猜测了!
可这千钧一发的局面完全没有给席应一点反应的时间,对方也显然不是会听他辩驳的脾性。
他更是来不及去想戚寻的那一指发功和这宇文阀的武功之间微妙的区别在何处,更顾不上去考虑他这算不算是来了一出自投罗网。
加剧了他的分身乏术处境的是,在跟这位对手交锋的时候,他固然发觉了对方的武功并未超过他,却也发觉有另一道更为磅礴阴寒的气势,就从相隔此地两个院子的位置升腾而起,直指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这若不是的宇文阀中的头号高手宇文伤闻声赶来,他席应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戚寻当然不会直接将席应丢到宇文伤的面前,若是如此他没两下就束手就擒了,还哪里有她操作的空间。
她还得打个时间差呢!
宇文伤尚未到席应的面前,戚寻已经落在了宇文阀的地牢跟前。
席应尚且看不清她的动作,这些看守的人又如何有可能做到。戚寻贴壁而下,两记手刀将守卫给劈晕过去的同时,指尖已经飞快地扣住了这地牢的钥匙。
可惜她没有楚留香的本事,不能入地牢如入无人之境。不过现在外面有席应这个拖住旁人视线的做个干扰,对她来说也足够了。反正这地牢之中的守卫也绝无几个是她的对手。
她一掌击晕了迎面而来的地牢看守,步履生风朝着下一扇门户掠去,顷刻间这两侧石壁上飞射而出的箭矢也都已经被她甩出的劲气击断。
几乎正是在宇文伤准备亲自动手了结席应的时候,戚寻正式进入了地牢的囚笼区域。
她将手中的钥匙掂量了两下,这才朝着周遭的囚牢看去。
会被禁锢在此地的不是宇文阀的敌人,便是的确不方便由官寺关押容易丢失的囚徒,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武功好手,戚寻的闯入多少还是闹出了点动静,现在这些人便纷纷朝着她看了过来,盯着她手中的钥匙跟盯着一块肥肉也实在没有多大区别。
但早在戚寻佯装窥探席应踪迹,只为了将他引到独孤阀的地界上的时候,她便已经打消了趁此机会将地牢中的人一并放出,趁机带着吴明彻离开的打算。
的确从理论上来说,现在霸刀岳山和天君席应都在长安城中,她只要在救走吴明彻后往这两个红点的位置跑一趟,甚至还能将副本击杀任务完成。
但在长安街头所见的冬日乞寒胡戏,在茶馆闲谈中更窥见的北周荒唐,乃至于她打从落定到这个副本世界一路北上又西行的所见所闻,以及她这些天来对长安城中的城防以及对宇文阀势力的窥探,都让她相当清楚,此举绝不符合戚寻想要达成的更长远计划。
若是她想做的只是如此,她也不必让狄飞惊往相州一行。
何况她现在还在等一阵东风。
所以即便没有席应的存在,她原本也是打算往此地来一趟的,但不是来直接捞人出去的,而是再来上一道保险。
吴明彻的特征在一众囚徒中并不难辨认。
年龄可以筛选掉相当一部分人,被关押了两年的精气神可以再筛选掉一部分人,到底是武林人士还是出身行伍在气质上还会有些微妙的分别,这又可
以进行一次区分。
戚寻目光如电地朝着两侧的监牢望去,指尖弹出的一道道银色流光抛出,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击中了这些人的脑袋。
这动作仿佛是为了让那些个因为不抱希望而没有抬头的人朝着她看过来,辨认出她的目标人物,可实际上在这些流光飞弹之中藏匿着一枚糖丸,正落到了吴明彻的手中。
这个面有沧桑之色的老人并没错过戚寻在途径他所在监牢的一瞬,在衣袖中露出的半面南陈令牌,更在捏化了糖丸的糖衣后发觉手心里还有什么异物。
吴明彻心头一跳。
北周不可能通过什么交换条件将他放回去,南陈要想营救更是难上加难,但在这个他都几乎已经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忽然等来的这个信号,让他原本因为地牢中的潮气而生了病症的肺腑之间,都多了几分热切之意。
但这毕竟是个四方征战的老将,绝不会在此时让旁人看出他的异样来。
他与其他人一样摸着头上被击中位置的红痕站了起来,又看到这个明明已经闯入了地牢深处的人,四处转圜一圈后,愣是什么都没有带走便撤退了出去。
在一众长吁短叹的怏然声响中,吴明彻照旧板着一张老脸,活像是个早已经认命的样子,又慢吞吞地坐了下去。
只是在他的手心,糖衣又被体温焐化了一层。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安全的时候。
并不是没有人会怀疑这人是进来送信的,现在这一个个囚牢中的人都在朝着彼此看去,试图从对方的形容中看出一点端倪。
他不能这么心急。
而折腾出了地牢内的一场骚乱,确定了吴明彻的确在此,又已经完成了某个信息传达的戚寻已经果断地撤出了地牢。
她一出地牢便发觉,这也不过是在她进出地牢几乎全然无阻的这么点时间里,席应就已经落到了个左支右绌,面上冷汗直冒的地步。
宇文伤不愧是宇文伤,这位宇文阀的头号高手,和此时紫气天罗尚未完全成型的魔门高手之间,其实力的差别多少还是有点明显的。
席应固然有两把刷子,但当这一片天罗气网在寒冰气劲中寸步难行的对峙里,他甚至根本无暇分神去思考要如何逃遁,在这铺天盖地的寒意和掌风压境面前,他甚至只能想着让自己再多活一会儿,说不准便能等到一个转机。
而他还真的等到了。
他此时的眼前都快被一层层凛冽的寒霜所裹挟,只能凭借着对危险的本能预判让他躲过了宇文伤绝无留手的杀招,也正是在此时,他看到了一道青红匹练破开了白霜,掠到了他的眼前。
方才追踪这黑衣人如此之久,足以让席应在对方的手伸出匹练的一瞬间辨认出对方的身份,可当对方出掌之际,与宇文阀冰玄劲相似的冷冽气浪中骤然升腾出的幽冥鬼爪,以及这道掌风甚至在跟宇文伤的敌对中还占据了上风的情况,都让席应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了——
他这个追踪对象先前到底给他放了多少水!
席应只是个旁观者尚且有此等感觉,更不必说是与戚寻掌风相交的宇文伤。
自对方掌心发作的真气分毫不泄便也罢了,这掌力纵然不若冰玄劲一样冰寒,却更有一种拟态浪潮一般的惊涛澎湃。
若非对方并未恋战,只是在将他逼退一步的时候,这分出一缕的青纱匹练卷起了席应便往外撤,光看这交手一刹的压制力,宇文伤甚至不敢确定若是当真硬碰硬的打,自己到底会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这长安城中何时有了这样可怕的高手?
宇文伤以灵敏的耳力又旋即听到一声极微弱的斥责之声,从戚寻和席应离开的方向传了过来,“找错了!圣君要的东西不在这里!”
可也只有这一句了。
这青纱遁影实在是太快了,他的眼前很快就已经失去了那两人的踪迹,更遑论再听到更多的信息。
什么圣君?这年头能够被称为圣君的实在少之又少。
以宇文伤所知,魔门倒是的确有一种身份可以被称之为圣君,正是一统魔门两派六道的主人,可如今的魔门,即便是石之轩这样的天纵之才,距离一统魔门都还要相当一段距离,倒是有一种传闻,多年前消失的邪帝向雨田如今尚在人间,并非真如传闻所说已经死去……
不,这大概可能性不大,否则他何必莫名其妙收下这么些个谁看了都不觉得能担得起邪极宗传人身份的弟子,简直跟病急乱投医也没有多大区别。
“府里有什么损失?”宇文伤在庭院中站定,这个问题问出去自然有人替他去将情况打听清楚。
回来的人禀报道:“没有丢东西,甚至这个人只闯入了地牢,但也没有救走任何一个人。”
这显然也对戚寻的举动很觉得莫名其妙的侍从,将从地牢中收集来的银色小球都递到了宇文伤的面前,“阀主请看,这就是对方留下的东西了。”
这些小球完全是系统批量出品的暗器,虽然做工精美,放在当今甚至可以去跟那些个打造出的小球暗器比一比谁要更圆,但完全没有一点能暴露出戚寻身份的特点。
宇文伤捏起了其中一枚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将其丢开在了一边。“你说,这人到底是为何而来的呢?”
这个问题,别说宇文伤想知道,就连被戚寻带走的席应也想知道。
再次感谢九幽神君赞助的身幻光影,在这青红幻纱裹带着席应一跃数丈,踏出了宇文阀所能追踪到的范围这个过程里,为纱中的尸居余气无心香所慑,席应再怎么想反驳他根本不是跟对方一路的,也根本不知道什么圣君和要找什么东西的任务,完完全全就是被人给带到了坑里去,也只能在这里当个安静的木桩子。
他眼前的景象从一层青纱磷火慢慢褪去,直到夜色下晦暗的长安城浮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已经重新回到了追出去之前所在的屋子外头。
然而他这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神志让他试图问出“你到底是什么人”之前,戚寻选择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木桩丢进了屋内。
尹阿鼠如何会想到,先前将那一句“什么人”问出了惊人气势,更因为这灭情道宗主身份让他觉得高不可及的师兄,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就他那点现在还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可能在突然横飞过来一个东西的时候接住。
他便只能看着席应被摔在了地上,总算托了习武之人筋骨壮实的福,才让他并没摔出个好歹来。
这灭情道的后辈弟子和自家宗主非常尴尬地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当做没看见对方这狼狈的一幕,还是应该伸手将他给拉起来。
不过撤去了含着尸居余气无心香的身幻光影之法,席应倒是很快恢复了行动力。只是在从地面上坐起来后,他越想越觉得今晚的这一出从头到尾自己就好像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干脆也没站起身来,只是坐在地上目光空茫地看着前方。
“想问什么就问吧?”看尹阿鼠这一副小心翼翼凑过来的样子,席应没好气地说道。
要知道灭情道的前身是古代的男性服务行业,尹阿鼠能入了灭情道的法眼,既然不像席应一样有此等天赋,甚至能将三百年来无人能练成的紫气天罗练出了个雏形,便必然是因为他的情商总算还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