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冯嘉幼懂得,她曾喜欢过裴砚昭那么多年。
她若喜欢自己,不可能意味不到,刚才进牢房之后就会直接扑过来抱住他的吧。
想起来谢揽觉得心口越发堵得慌。
因为他开始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冯嘉幼这颗曾被裴砚昭践踏过的心往后恐怕很难焐热。
从前他无所畏惧,相信只要自己愿意付出,石头也能给她焐热了。
可现在的他已经有些不太确定,原来以自己的真心,不是一定能够换来对方的真心。
他不想再将自己的真心掏出来给人作贱。
只希望他这次的反常只是因为习惯问题。
也或许是被身边人骗的太多,竟然仅剩下一个冯嘉幼能够和他相互取暖,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温暖的感觉。
一定是。
“的确是我自己咬的,原因不想说。你别多心了,不信你去问我爹,在这里我敢乱来,他先会把我打个半死。”
谢揽不等她回答,牵起她往外门口走。
他不可能告诉冯嘉幼他有一些微微缭乱,这会让他看上去太不值钱,“走,我去找我爹认个错,让他准我出去,我带你梳洗休息,瞧你这张脸像小花猫似的。”
冯嘉幼被他拉着出去。
云飞犹豫了下,也没拦他,只跟在他们身后。
谢揽步子比较急,冯嘉幼一直被拽着。
她看着他的身影,还在想着他问的问题,或者说是他会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因为自己的千里奔赴,他的心是不是稍稍有些乱了?
冯嘉幼知道这时候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去安抚一下他,但她实在不想说假话去哄骗他。
她想了想,转动被他握着那只手,插进他指缝里去,与他十指紧扣。
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有些僵硬,随后将她抓得更紧。
“其实,你也不必对人心失去信心。”冯嘉幼换个方式开解他,“因为不怪你会被谢临溪欺骗,他不算真的欺骗你。”
“欺骗还能算作假的?”谢揽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我仔细想了想,那天在监牢里,我之所以被谢临溪蒙混过去,是在我说我杀你之时,他对我流露出了敌意。”冯嘉幼思虑道,“我认为他对你们这份结拜之情,是真心以对的。”
谢揽只听见:“你说你要杀我?”
冯嘉幼忙解释:“我是诈他的。”
谢揽想问当时怕连累九族,她是不是真动过这样的念头,话到嘴边也没问:“不管怎么样,他骗我这事儿都是真的。”
找一圈没见到谢朝宁,谢揽拉了个人,“大寨主在哪儿?”
“回少主,大寨主出城了啊。”那人指向城门口,“来了贵客,大寨主亲自出去迎了。”
冯嘉幼立刻想到:“我去威远道时,谢临溪与程令纾已经离开了一天。松烟带着我抄近路,他们估计这会儿才到。”
谢揽微微蹙眉,站在原地不动弹。
冯嘉幼问:“你真不管了?”
谢揽烦得很:“我不想看到谢临溪。”
“走吧。”冯嘉幼知道他心里想出去,拉着他去。
……
天色已暗。
城门外。
程令纾陪着谢临溪面朝城门站着。
只见城门大开,城楼上的哨卫全部肃清了,却迟迟不见谢朝宁的身影。
等了许久,倒是见到谢揽与冯嘉幼从城门里出来。
谢临溪恍然,旋即笑了一下;“我还正奇怪谢朝宁从何得知我的身份,叔叔说的对,果然是瞒不住你啊。”
他说“你”时,看的人是冯嘉幼。
“谢公子的叔叔是谁?”冯嘉幼问他,“我父亲冯孝安?”
谢临溪并未回答,转望她身边的谢揽:“义弟。”
谢揽真不知他这声是怎么叫出口的:“谢临溪,你知道我爹摆下鸿门宴,你还敢只带着程令纾一个人来?”
谢临溪摊手:“有何不敢,义弟你看啊,你父亲甚至都不敢出来见我。”
谢揽也没找到他爹的身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先质问谢临溪:“我问你,你十二三岁时闯入瘟疫村子,感染上疫病,是不是也是在讲故事?是想我对你另眼相看?”
谢临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说话。
倒是程令纾在旁忍不住道:“谢公子,若只为了让你另眼相看,那他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冯嘉幼趁着月色也看向谢临溪的脸,脑海中忽然想到先前裴砚昭派人去蜀中调查谢揽的事儿。
听说是从谢临溪书院老师那里,求来一副谢临溪少年时画像。
沈时行告诉他,那画像可窥见的模样,和谢揽现如今的模样相差不大。
而裴砚昭还不死心,才将沈时行安排进了大理寺继续调查谢揽。
当时冯嘉幼并不知道谢揽是假冒的,没有当回事。
现在一想,冯嘉幼当即震惊。
谢临溪在十二三岁之前时常于公众场合露面,十二三岁时他因为瘟疫毁容了,这张脸是动过的。
在没有毁容之前,他应该和谢揽长的非常相像。
而他毁容之后,十四岁那年,冯孝安才安排他们两个见面。
冯孝安不仅刻意让两人同名,且一个小名“小山”,一个表字“临溪”,山谷临溪,他们难道原本就是亲兄弟吗?
谢临溪像是猜到冯嘉幼会有所猜测,时不时看向她。
冯嘉幼也向他看去,从他的表情上,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难怪啊。
难怪她一直非常费解。
不管是谢临溪还是冯孝安,他们敌对谢朝宁,却都对谢揽真心实意。
尤其是冯孝安,挖空心思的想让谢揽脱离十八寨,以谢临溪的身份在京城做官安家。
还交代她给谢揽一个家。
原来如此啊。
第36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而谢朝宁心虚, 不肯告诉谢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因为这错事儿和谢揽有关。
和谢揽赌气,说自己心寒,就更容易理解了。
冯嘉幼正在心中琢磨时, 背后传来女子悠扬悦耳的声音:“小山, 关于谢临溪的脸, 我倒是能够为他作证,当年是我为他医治的, 他确实感染了疫病, 莫说毁了脸,命都险些没了。”
冯嘉幼转过头, 瞧见那说话的女子正走出城门。
此时太阳早已落山,她仍然撑着一把伞, 穿着寨民风格的服饰,头上裹着碧蓝色的纱巾, 走起路来袅袅婷婷。
从薄纱窥见她姣好的容颜, 顶多二十五六岁。
不过冯嘉幼知道她起码四十朝上数了, 因为她腰间别着一个针灸使用的棉布袋, 是位医者。
应是谢揽时常挂在嘴边的姚姑姑, 松烟的师父。
也是沈时行口中,当年在南疆以赤鎏金鸩杀无数奸商而被判流放黑水城的女郎中。
“姑姑。”谢临溪朝她恭敬的行了个礼。
姚三娘朝他笑了笑, 仔细欣赏他这张漂亮的脸, 频频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随后她看向冯嘉幼, 眼神中充斥着冯嘉幼看不懂的复杂。
冯嘉幼乖巧行礼:“姚姑姑。”
姚三娘莞尔回应, 又看向无动于衷的谢揽:“怎么, 娶了媳妇儿忘了姑姑, 离家出走大半年,回来见到我吭都不吭一声?”
“原来你也跟着二叔一起骗我。”谢揽目色冷冷,“我才想起来,你与二叔早在中原就是旧相识,你手中的赤鎏金还是他给的。”
“我冤枉。”姚三娘撑着伞晃悠到谢揽与谢临溪中间的位置,“你二叔当年拉着我奔去蜀中救人,十万火急,我根本不知救的是谁。到了蜀中见到谢临溪时,他就只剩下一口气,那张脸溃烂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说完,又晃悠到冯嘉幼身边,“等稍后有空,你来城中医馆找我,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冯嘉幼眸光微凝,知道和冯孝安有关系,点头应下。
姚三娘便撑着伞回城去了,一副此地不宜久留的态度。
她这一走,城外又剩下他们四个人。
程令纾和冯嘉幼都很有默契的后退半步,站在自己男人的身后。
她们对视一眼,冯嘉幼知道程令纾已经清楚了始末。
程令纾也知道冯嘉幼猜了出来。
她二人的内心都颇为复杂。
在京中做了十几年的死对头,前阵子突然一起坐下喝茶聊天已是挺奇怪。
如今又莫名其妙成了妯娌。
冯嘉幼的心情当然更复杂一些,因为她远不如程令纾知道内情。
谢朝宁强行留下谢揽,如今又大开城门,让他们兄弟二人见面,应是存了心给谢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