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纷飞的术法与各色攻击中逆行, 好不容易找到个脸熟的东璃派弟子,然而下一秒还没等张口问什么,那弟子竟是一脸惊恐地撞开她朝着远处跑去,很快便消失在乱象之后了。
一时间,岁杳夹在这些要么杀红眼战斗要么仓皇逃跑的修士们中间, 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打听个事。”
终于, 逆着人群好不容易揪住名外宗的年轻女修,岁杳迎着对方狐疑的目光,问道:“几位尊者们都在哪同魔修交手?怎么一点都没看见动静?”
按理说,修为抵达洞虚期之上的大能,每出手间必定引起震动。而既然连南北疆的魔主都出动了,更别说荒林边缘, 聂家族人堆积着的尸体已然被发现, 如此情景,正道那些个老祖宗们难道还能坐得住?
“你是哪个宗的?还在这乱逛是真不怕死吗?”
年轻女修复杂地看了岁杳一眼, “各大宗在片刻前就已经全面下达指令, 所有弟子立即撤离红莹场的范围。不知道你是从哪跑出来的,但还是赶紧跟我走吧。”
“发生什么事了?”
女修摇头叹了口气,“一开始大家看到魔修入侵,都以为是他们要发动恐怖袭击, 于是连忙去通知宗门的长辈。可谁能想到, 就是在这途中, 竟有好几名与大部队脱离的小弟子失踪了!而到了再后面,这帮可恶的堕落者们干脆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凡是看见有落单的弟子便强行掳走,且遭难的对象往往是那些世家出身、身世显赫的年轻同行。”
“半炷香之前,长老前辈们发现了魔修的阴毒计划,连忙到边境线那堵人去了。毕竟要是在红莹场或是殷虚界还好,要真被他们拐到魔域去……唉,这些道友们怕是凶多吉少了。”
岁杳大概了解目前状况,简单同那女修道了声谢。
而紧接着,颇有种宿命式的遭遇,这头才刚说完,顿时她们便迎头撞上了一支魔修的队伍。
约莫有十余人,能够被探测到的、修为最差的也在化魔境,对应着正道修炼方式的金丹期左右。甚至还能从中看见几名赏银猎手的身影,果真如她所料,离难界出于某种共同的利益,跟魔域联手了。
“完了,我们这里位置很偏,师长们都去红莹场外围帮忙了。”
年轻女修面色惨白一秒,后退几步同岁杳背靠在一起,警惕着周围,“我宁愿爆体而亡拖几个魔修下水,也绝不会去魔域那种鬼地方。”
“别傻,活着才有机会。”
岁杳淡淡回复道:“退一步来看,你不是说尊者们都在边境线那边堵着吗?所以就算我们现在真的被掳走,也还是能被救下来的。”
魔修们很快就注意到她们的位置,一名明显是赏银猎手打扮的修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起来。
女修垂落的手指死死地攥住岁杳的,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过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情。若是你能侥幸活着逃出去,请告诉千机门瞻月长老,我是因何而丧……”
——“嗤,是穷鬼,别看了。”
突然,从那赏银猎手嘴里发出一道轻蔑嗤音,“真是的,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富家弟子呢!这俩打扮的一看就是宗门打杂的,抓回去也没用,平白浪费我们时间。”
女修:“……”
她脸上那副慷慨就义的神情还没完全收回去,听到这话后彻底僵在脸上。岁杳顺手将浸饱了雨水的衣摆撩起来拧干,说道:“看来以貌取人有时候还是很有必要的。”
女修麻木着脸:“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现在是该高兴还是怎么了。”
不过很快,她的纠结就毫无意义了,因为在那发出嫌弃声的赏银猎手身后,一身材壮硕的高大魔修皱了皱粗眉。
“刚收到传音,正道那帮老东西们发现了,正在边境线那边大发雷霆呢。老大说让我们赶紧抓了人先撤,别在这浪费时间。”
赏银猎手摸了摸下巴,“唉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捉了这俩丫头回去勉强交差吧。”
女修:“……”
被彻底围困在包围群中,岁杳甚至没做出任何一个反抗的举动。
她的目的本来也就是利用这些魔修前往魔域,毕竟魔渊是通往无尽聻狱的唯一入口,而剧情发展到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关键点了。
于是顶着年轻女修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岁杳故意被一道捆仙锁击中,垂着头坐倒在地上。
……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岁杳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态卧趴在木箱中,眼皮耷拉着听身边女修的抱怨。
“说真的,你到底是哪个宗的,连基础束缚术法都躲不过去吗?我可太失望了!本来咱们两个拼一拼,说不定还能闯出去呢!”
岁杳含糊地从喉咙里挤出应声,继续尝试着发散一缕精神力探测周围的环境。
殷虚界目前仍处于全面禁止空间移动的状态下,这帮魔修们要想抓她们回魔域,要么通过聂家的那间锻造室,要么从边境线绕。
而正道尊者们就堵在边境虎视眈眈,所以大概率,他们还是得通过聂家出境。
正这样想着,岁杳突然感受到储物空间中传来的特殊波动。
她分出点心,特地留了点时间去确认醒过来的是哪个,直到辨认完毕才开口道:“走,去你的老家逛一圈。”
魔头舒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到先前被种下的枯煞之毒在黑火的运转下,一寸寸被吞噬干净。
他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笑意。
“走呗。”
第109章 同行
“话说, 你到底是来自哪个家族的?这校服感觉从没见过。”
片刻之后,女修终于接受了她们被绑上魔修们贼船的噩耗,恢复了点精神同岁杳说话。“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宗, 毕竟你这么笨,连最基础的束缚术法都能中招, 唉……看来咱俩逃离魔域的计划实施起来困难了。”
岁杳起了点好奇心,“你已经想到怎么逃出去了?”
“当然,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女修道:“既然我们已经被绑上贼船,也暂时无法联系上宗门的人,那就干脆将计就计。我们趁机抓住魔修们的把柄, 为门派传递情报, 争取早日攻破魔域!”
岁杳还没回话,就听见魔头在储物空间中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什么蠢货,魔域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踏进去不吓得哭爹喊娘就不错了,还攻破……呵, 就凭这种杂鱼跟正道的那几个老骨头, 怕是早就颤颤巍巍地散架了。”
岁杳:“你有本事出来说,别在我脑子里怪笑。”
“你倒是把我放出去!”
魔头顿时大怒, “哼, 还没跟你算账呢,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你说啊,之前你面对那伪君子时好话一套套的,现在就立马另一幅嘴脸在这……“
岁杳张口就喊:【陆师——】
“行了, 行了!”
红眼睛的魔头骂骂咧咧着闭上嘴, “那随便你们!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怪我!”
他终于安静下来片刻, 而除去陆枢行之外,原本同样能在她脑子里絮絮叨叨的聂深,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开过口了。
“还在吗?”
岁杳问道,反正聂家两兄弟的“尸体”现在就在同一个地方躺着,陆枢行早晚会知道他们存在的,她也就没有避讳什么。
“……”
良久,神识府中才传来聂深的回复,“之前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你遇见那陆府的管家之后,仿佛有一层黑雾在阻碍着我的视线,令我无法看清你们的处境。”
聂深长叹了一口气,“于是我便尝试着集中精力与身体融合,没想到这些年下来主要魂魄竟是没散去多少,只需要重新炼一顶魂灯,我便可重回肉身。只是……我同样探查了兄长的情况,虽说兄长肉身保存完好,魂魄也勉强完全,我却无论怎样也感受不到他的联系。”
“这鬼地方魂灯少见,噬魂灯倒是足够点亮你的坟头。”
聂深话音刚落,同一处空间中顿时响起了魔头满是恶意的嘲讽:“别担心,你跟你那兄长,一人一盏,都有份。”
看来,他们在储物空间中已经有过交流,知道对方的存在了。
“对,还有此事。”
聂深抓住机会控诉道:“以前竟不知道这陆家小子如此刻薄,心思也颇毒辣。唉,岁小友,之前我还想撮合你们俩,现在看来是我对不住你。”
魔头沉默了几秒。
“……南域接壤亡魂之海,那边应该可以找到基础魂灯,再炼化其中的魔气,就能正常使用。”
聂深:“什么,南域?谁不知道魔域南城地势险峻,魔风激进彪悍,你让人家岁小友一个人闯南域,这不是送她去死吗!哎,看来之前我还真是做错了,你们两个并不适合……”
“谁让她一个人去了!”
魔头终于忍无可忍,喝道:“还有,要不是你这老不死的自己出问题,如今她也不至于要去南城!别仗着自己是魂体死不了,再多嘴我就把你的身体剁碎,魂魄全扯出来祭天!”
聂深十分有骨气地,脖子一缩,蹲回了自家兄长的身体边上。
岁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接着对聂深道:“行了,到时候如果有机会,我会去一趟亡灵海。聂岚的情况我不了解,先争取早日让你回归身体,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说着又转向还在那叫嚣着要剁别人手脚的魔头,“至于你,暂时先在这里待会儿吧,毕竟要是让魔修们知道陆枢行也被绑过来了,那之后事情就麻烦了。”
聂深将自己的魂体缩成一团,蹲在距离魔头最远的对角位置连连点头。
而为了自己的心态,岁杳不得不暂时忽略这两人在自己脑子中做出的行为,集中大部分的精力在外界环境上。
那名与她一同被掳的女修名叫桑洛,是出身于千机门的内门弟子。
虽说千机掌门是个唯利是图的混蛋,但其带领的门派在正道好歹也算是与东璃齐名的大宗。这种宗门里凡是凭自己能力杀出来的内门弟子,实力都是不容小觑的,所以当桑洛说出她的计划时,岁杳给予了充分的耐心。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法知道魔修们会将被掳来的弟子带去哪里。”
桑洛分析完眼下的基本情况,皱眉道:“而你我,包括那些年轻弟子们,对魔域知之甚少,这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很大的阻碍。”
“这个问题你倒是不用担心,我能解决。”岁杳说道,“如何联系上其他人,你有法子吗?”
“你能解决?”桑洛将信将疑,“你看起来才刚入内门不久吧,连师兄师姐们都少有魔域的历练经验,你是怎么知道的?”
岁杳心道,魔域对于魔头来说简直是他的第二个老家,连那位大乘期的魔尊都不敢说自己比陆枢行更了解这个鬼地方。
岁杳淡淡道:“人脉。”
桑洛还是有些怀疑的模样,不过最终妥协道:“那好吧,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掉链子啊……至于如何通知其他宗门的弟子,我们自有一套秘法。就在刚才我已与同门师弟取得了联系,你看。”
见周边负责看守的魔修们没注意这处,桑洛从袖口摸出一面巴掌大的罗盘。
熟悉的印刻八卦图样,侧面是星宿计测的缩影,翻起顶盖,精致小巧的指针在刻度之间挪动,而最终指向的方位竟是隐隐浮现出一枚辰星符号。
岁杳脑中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仓濂?”
“你认识师弟?”桑洛看起来比她还要惊讶,“师弟是掌门独子,自幼被娇惯,养在宗门的占星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常都是由灵童伺候,直到去年才正式出山历练。难道……你们是于那场被摧毁的麓山秘境中相识的?”
“娇惯?”岁杳怪异地重复了一遍她的用词,“你确定说的是仓濂吗?”
“是啊,仓濂师弟是掌门老来得子,所以宝贝点也不奇怪吧。”
岁杳觉得荒唐起来。
毕竟无论是先前在麓山秘境中遇见的那个分明有些傻气的年轻人,亦或是亲眼所见,千机掌门为求利益而不惜牺牲亲子的态度,都与桑洛口中的描述半点也搭不上边。
“仓濂也被抓了?”
她想了想,另起话头,“他们那边什么情况?”
“由于现在传音等手段都会被魔修监视,我们只能使用门派内部独有的秘法破解。”